凉州府,东安城,鸿运赌坊。
酒味、汗味、臭脚丫子味、女人的脂粉味混合在一起,组成了耍钱的地方特有的气味。
闻着这个味儿,赌徒们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不过这个家只认黄澄澄、白花花的东西。
有它,你就是大爷。
没有它,你不如一条狗。
此时,大厅里人头攒动,吆五喝六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一张赌大小的桌子前围着不少人,荷官正在把手上的筛盅扣在桌子上。
嘴里喊着:“买定离手,同点庄杀,”一掀筛盅,就见三个骰子向上的一面一个五点,一个四点,还有一个是二点。
荷官喊道:“二四五,十一点,大-----,”拿起桌上的长尺,把押在桌子上的银两分别划走。
输了的划到自己这边,赢了的按赌注大小把注赔给对方。
然后,把色子收进筛盅,扣上盖子,拿在手里摇着,嘴里喊:“小赌怡情,大赌发家,下注啦------”
赌桌旁站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身材有点瘦,个子挺高,一身干净的灰色绸衫,腰里悬着一把黑色皮鞘的宝剑。
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会儿把手伸进怀里,一会儿又空着手抽出来,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荷官用眼角瞟着他,心想,快了,再看一会儿,不怕你小子不下注。
年轻人又把手伸到怀里,荷官想,这下,有门儿了。
“小兔崽子,知道你就跑这儿来了,”响起一个苍老、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一只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绿扳指的手拽住了年轻人的脖领子,一个老者到了这年轻人身后。
这老者看上去六十多岁,有点瘦,个子不高,穿一身银色料子的长衫,那料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质地柔软,荧光闪闪的。
年轻人吃了一惊,回头看看这个老者,立刻对出一个笑脸:“您怎么来了?”
老者带着怒气:“我不来,一会儿恐怕你连裤子都得给人家放下,跟我走。”拽着年轻人就走。
年轻人有点不想走,神情扭捏。
荷官有点急了。看着就要上手了,老家伙来搞事情。
想着,就对那老者说了句:“老爷子,年轻人嘛,掷个色子,喝喝花酒,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吗?”
老者放开年轻人,回过头来:“你的意思是-----”
荷官:“没什么意思,人家想玩儿,你就让人家玩几把呗。”
年轻人就要往桌子跟前走,老者一伸手挡住他,对那荷官说:“你想看笑话吗?来,我陪你玩一把。”
从怀里掏出个黄布包,“啪”扔在赌桌上,桌子被砸得“咣当”一响。
这时候赌客们早就停下了在看,几个老赌客暗暗发笑。
看来这老者也是不常来这种地方的,这种小把戏都看不破。
荷官看看铺垫的差不多了,向人群后面看了看,见那里一个四十多岁,胖胖的中年人微微地向他点了点头,他收回目光,对那老者说:“你想玩儿,我就陪你玩一把。”
拿起尺子去扒拉那黄布包,觉得有点沉,往开一挑,眼睛瞪圆了。
就见,黄布包里面是黄澄澄的五个金元宝。
荷官心里那个高兴,今儿收了摊儿,拿了这把的分成,又能去翠花儿哪儿乐呵乐呵啦。
他对老者说:“买定离手,下注吧。”抄起筛盅晃荡起来。
原来在这桌玩的人已经把桌子给让开,现在只有老者和这荷官对赌。
老者拿起包着金元宝的黄布包,放在赌桌上的一个地方。
“嗡”的一声,围观的赌客们有点忍不住了。
有几个在交头接耳。
老张说:“是金子,看样子有五十两。”
小李子道:“对,只多不少。”
王麻子叹息一声:“可惜了。筛盅在那荷官手里,那老者又押的是豹子,就是不出千都没戏,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
正说着,就听“哐”的一声,荷官把筛盅扣在了桌子上。
荷官看老者把五十两金子押在“豹子”上,心里面觉得有点不太对,不过又一想,这一老一少口音也不是这里的,别看有几个钱,在这儿能翻出什么什么浪花?
想着,故意要了个两个四、一个六的点子,“哐”把筛盅扣在了桌上。
他轻轻掀开筛盅,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轰”的一声,周围炸了锅,他往桌上一看,两眼一黑,向后栽倒。
就见桌子上的三个色子,面向上的是三个齐刷刷的“六点”,十八点,至尊宝,豹子,通杀!
老者看了看地上的荷官,声音不大,却是让全场人都能听见:“怎么,这是要赖账吗?”
人群后面那个中年胖子连忙走过来:“老爷子,我是这里的钱掌柜,有事好商量。”
老者看看他:“这里你说了算?”
钱掌柜哈哈腰:“是,我说了算。”
老者指了指桌子上:“那就付账吧。”
钱掌柜一脸苦相:“老爷子,我这小本买卖,这么多钱,您看------”
老者笑了笑:“你是不是看我们是外乡人,要耍滚刀肉?”
他拿起来一个金元宝,捏在手,少顷,放开了手,一堆金色粉末从他手里“扑簌簌”落在地上。
那中年胖子傻了,围观的赌客也傻了。
中年胖子也是在场面上混迹出来的老油条了,他低声下气的对老者说:“赔,哪能不赔呢,就是您看------”
老者的心里已经笑开了花,他绷着脸对钱掌柜说:“都是江湖上混的,谁也不容易,这样,去五减一,两千两吧。”
钱掌柜看这样子,也是不能再说什么了,把手向后挥了挥,一会儿,一个伙计拿着厚厚一摞银票跑来递给钱掌柜。
钱掌柜恨不得一脚把那个伙计踢出去,向着老者笑道:“老爷子,你点点,八千两的银票,只多不少,我这是赌场,只要您能赢,赢多少我们照赔不误。”
钱掌柜玩的这手不能说不漂亮,已经这样了,对方看样子根本招惹不起,索性痛快点,就算是付了广告费了,让人们看看,我老钱还是很亮堂的。
老者接过银票也没有数,收起桌上的金子,和银票一块儿揣进怀里。
他回头对年轻人说:“怎么样,还想玩吗?”
钱掌柜吓了一跳。
那年轻人无所谓的笑笑:“我又不玩你那么大。”
钱掌柜感激的对年轻人鞠了鞠躬。
老者摇摇头,对年轻人说:“走吧公子,该回去了,”带着年轻人向门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回头和钱掌柜说:“你见了孙老就说,我老杨问他好呢。”
钱掌柜一惊,孙掌柜那是自己的大东家,人家远在京城,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呀。
旋即释然了,看来这老爷子是京里哪座府里的人,身份还不低,自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老者带着年轻人不紧不慢地走进一条巷子里,他在前面越走越慢,身子也弯了下来,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年轻人。
他声音里竟然带着恐惧,对年轻人弯腰施礼,说道:“请少主责罚,老奴刚才失礼了。”
年轻人一愕,随即赶紧扶了他一下,谦和地笑道:“无妨,快说正事吧。”
这个年轻人正是越青城,那老者是那只羊面异兽。
羊面异兽救过来了崔红璐,越青城给它求了情,纪飞没有杀它。
纪飞疑惑得是,它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崔红璐失去意识的。
经过越青城翻译,那羊面异兽说,它是一种精神力特别强大的异兽,可以用意识控制一些不如他的人或者是动物。
纪飞要试试,羊面异兽说,他太强大了,会被反噬。
对异兽来说,反噬的最大后遗症就是臣服,而它不愿意臣服于纪飞,没有了自由,活着就没意义了。
纪飞倒是没有那个意思,也就不提了。
羊面异兽还和他们说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只能吸收三个“肉精”,多了就没有效果了。
小七不信,羊面异兽看了他一会儿,通过越青城告诉他,说他已经服了二红一绿三个“肉精”,再服就没用了。
小强想了想,虽然它说的数量和品种都是对的,照这家伙的性子,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越青城说,它说的都是真的,小七是相信越青城的,他就是看那羊面异兽不顺眼。
越芊芊就不用说了。
虽然纪飞说了,不杀它,它虽然没有真的伤害了崔红璐,却是让她情绪剧烈的波动,精神上受到了伤害,所以她决定,给队伍增加一个角色:挑夫。
另外,挑夫有个附加的工作,那就是向导。
还有,为了便于管理,越大小姐给它起了个名字:老杨。
羊面异兽连连点头,愉快的接受了职位调动,立时上岗工作。
小七、崔红璐都很赞成,越青城也是不反对。
另外,他们心想,还是纪爷爷厉害,连异兽都不敢反抗。
纪飞也是这么想的,幸亏有他在,不然孩子们自己遇上这家伙就麻烦了。
其实,越青城却不是这么想的。
是他不让羊面异兽走,因为他需要搞明白一些事情。
羊面异兽也是这么想的,他是自己要跟着越青城,和他说一些事情。
越芊芊可是帮了大忙,越青城正不知道怎么和纪飞说呢。
崔红璐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不仅恢复过来了,她觉得精神状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她的眼力比之前看的远了,听力比以前灵敏了。
最重要的是,它的感知能力比以前不知强大了多少,甚至已经超过了纪飞。
越青城帮她问了老杨,然后告诉崔红璐,在救醒她时,老杨把自己体内的“肉精”炼化了一些渡到她身体里,让她放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杨去找了一根和竹子差不多的植物,越青城帮它砍成个扁担,它把几个人的背囊挑上,还真是有了个挑夫的样子。
不过越芊芊自己拿了个空背囊,把狗蛋儿背上了。
老杨很高兴,不知是为什么,它很怕狗蛋儿。
一来,有了老杨这个山里熟,活地图,大家不用再那么的小心翼翼。
二来,老杨的感知能力强的可怕,意识控制能力也很强。
小七无意中发现,师父在这两方面也不如老杨。
因为几个人毕竟都是孩子,玩心还是很重。
这山里也有不少小的草虫异兽,小七见过一种长着色彩斑斓大翅膀的小鸟,可是不好抓,那东西太灵,一点动静就惊飞走了。
现在有了老杨,小七就想让他帮自己弄一只玩。
越青城帮他问了一下老杨,然后告诉小七,老杨答应帮他弄,条件是玩一会儿就得放了,不能带走,这里的异兽去了外面活不了。
小七当然答应。老杨就通过越青城和他说,那边一百多米远的树杈上有一只,它已经控制住了,让他去抓。
纪飞看他们几个嘀嘀咕咕的,就问他们要做什么,小七说老杨在帮他抓那叫蝶鸟的小异兽,就在那边的树上。
纪飞凝神望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他怀疑老杨要捣鬼,老杨通过越青城和纪飞说,那就一块过去。
纪飞把手放在老杨背上,领着大伙过去一看,果然树杈上站着一只蝶鸟,眼神发直。
从这件事上,小七发现了老杨的奇特之处。
不过他又有一件事想不通了。既然老杨感知力这么强大,那天怎么没有发现他们几个人?
越青城告诉他,他也问过老杨,老杨说那天它正在感知一种灵物,没有注意其他,大意了。
就这样,一行人带着一只异兽,还有一条小狗,又开始了捕猎。
遇到老杨之前,越青城和小七一样,也是服了二红一绿的“肉精了”。
老杨说,崔红璐有了它渡给的“肉精”灵气,现在什么都不用服了。
越芊芊只是开始的时候服了一个绿“肉精”,她还可以服二个。
在老杨的建议下,猎杀了两只翼翅虎,取了二个绿“肉精”服了。
这几天,纪飞的心里有点不踏实,他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按说自打老杨进了队伍,他轻松了不少。
老杨领着他们,就没有碰到过什么强大的异兽,用老杨的话说,它胆子小,只要感知到危险,早早就带他们避开了。
纪飞看看孩子们也都有些疲惫,带的食物也不多了,就有了回“桃庄”的念头。
老杨通过越青城知道他们要走,就表示,这段时间大家对它很友善,又饶了它的命,想感谢大家一下。
它的洞府里有些稀罕药材地宝,想取些回来送给大家。
不过他又有些扭捏,欲言又止。
纪飞明白,它是不想让人们知道它的洞府所在。
其实,纪飞对什么天材地宝没多大兴趣,不过他想到,“桃庄”家里还有个崔友仁,那可是爱药如命之人,带回去一些也是不错。
老杨表示,得有个人和他一块去,它只相信越青城。
本来纪飞不放心,可是越青城表示不会有事,又想想老杨这几天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同意了。
他要和老杨约定在出山的附近会合,老杨表示那太麻烦,让他们就在这里等,二、三个时辰就回来,然后带他们从近路出山。
然后,老杨四肢着地,让越青城骑在它背上,飞快地走了。
越芊芊等人有点不放心,纪飞对越青城倒是很有信心的,那孩子不会做没有把握的的事情。
老杨驮着越青城走了一会儿,途中转了好几个弯儿,越青城骑在老杨背上,也不说话。
其实这几天他一直想和老杨单独谈一谈,虽然他和老杨交流不用说话,但也是不方便。
现在这法子恐怕纪飞一定会有想法,但越青城和老杨也再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商量后才冒了这个险,看来还是瞒过了纪飞。
老杨驮着越青城兜兜转转到了一处山脚下,穿过片树林,眼前出现了一座房子。
这房子很大,看样子是几间连在一起,全部是用木头建的,有顶,有门有窗户,就像个寻常人家一样。
越青城纳闷儿,这异兽还要住房子么?
老杨在门前停下来,越青城从老杨背上下来,还没有站稳,就见老杨猛地站了起来,眼睛通红的盯着他。
越青城也是被唬了一下,他沉住气,也盯着老杨,看它要干什么。
就见老杨退后几步,眼中竟然流出泪来,猛然跪倒,开口说出了人话:“老奴杨林,拜见少主,”磕下头去。(它真的姓杨)
越青城有点傻了,不是吓的,是被惊的。
眼前的羊面异兽,竟然能说人话,是真的吗?
此时是大白天,日当正午,越青城掐了一下腿,不是做梦,是真的。
杨林跪在地上看着越青城,见他一言不发,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解释:“这几天老奴不是不想认下少主,只是因为那小纪,不,你师父有点不好对付,这才一直忍着,少主爷恕罪。”
见越青城还是不说话,又赶紧磕了几个头。
只是他不知道,越青城是要说话的,可是听他叫师父“小纪”,又在发蒙了。
可见,在向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是很有学问的,说不对,遭罪的还是自己,就像老杨一样。
越青城稳了稳神,端住架子,点了点头:“起来说话吧。”
杨林嘴里说着:“谢少主”,一边往起站一边想,龙生龙,凤生凤,不愧是老主人的种,有那股子气势,暗暗佩服。
其实它没想到,越青城这会儿是有点被它给整的蒙圈了。
越青城想了一下,问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杨林目中含泪:“老祖宗没了,主母她-----”
越青城控制不住自己了,紧走几步到了杨林身前,问的:“快说,她怎么了?”
杨林连忙说道:“和你失踪那天是一天,也失踪了。”
越青城松了口气:“只是失踪了吗?”
杨林说:“只是失踪,并没有更坏的消息。”
它看越青城不说话,帮忙安慰他:“星月大陆这么大,藏个把人还是容易的,不会出事情。”
越青城点点头,突然,他的脸绷了起来,神情有点紧张,退后几步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杨林说:“少主,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要急,先进屋吧,我慢慢和你说。”
越青城也发现自己有点着急了,对杨林说:“好,进屋说吧。”
杨林往他前面赶了一步,推开屋门把他让了进去。
越青城进到了屋里,只见这屋子是很大,但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木床,床上面什么样没有铺,还有两把椅子,没有桌子。
正面墙上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了过去。
墙上由高往低挂着一排东西,有鞭子,有棍子,有盘在一起的绳索,有黑色的金属链子,林林总总二十多样。
杨林跟在他后面,开口说:“这都是驯兽用的,当年,有几样还给老祖宗、老爷、主母亲手用过,在咱们这兽园训过兽呢。”
越青城脑子里“轰”的一下,脑子里面有画面闪过。
有花,有树,有红红的果子,还有面前的这张老羊脸-------
他有些思忖的说道:“难道您是那个叫老祖宗小老头的杨-------”
他不知道叫杨林什么了,那会儿他太小了,隐隐约约记得,有个穿银色衣服的老头和老祖宗在一块儿,他叫老祖宗小老头,老祖宗叫他老杨,也叫他老羊头------
杨林看着他,笑了一下,说道:“别想了,”伸手或者叫蹄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放下来。
越青城就看见羊面异兽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材不高的老头,有六十多岁,穿着一身银色的衣衫,面料柔软,荧光闪闪。
老头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个绿色扳指。
越青城愣了,老头笑了:“没什么,就是个障眼法,再加上几粒丹药罢了。”
老头对越青城说:“你也叫我老杨就好,我在你面前,就是个下人。”
越青城说:“老杨,不不,杨爷爷,你快给我说说我家里的事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