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这个时间段,奔着贡院出发的是一群群提着考篮的考生,里面除了装有笔墨砚这类文具,还装有散发着各种香味的干粮。
春天的晨风,还是有些凉,尤其是单薄一层衣衫的狗儿,更是觉得的冷。
所以前面提着灯笼领路的庞大郎,就把自己的衣衫解下来给狗儿穿。
他什么个子,自己又多高?所以狗儿摇头拒绝了,只是嘱咐他赶紧走。
黎明之前,考生们要进场完毕,迟了的就可以等三年后再来了,赶早不赶晚,众考生就提前了好几个时辰赶路,没办法,今天整个贡院门口的官街是不允许有两条腿之外的人进来的,抓住的就会取消今科省试。
不过这条规矩只适合没权利没背景的人,你瞧旁边这辆呼啸而过的马车,扬起的灰尘都够路口拿着长枪巡戒的兵士好好吃一口了。
“喂喂喂,你这考生嘟囔个什么?信不信爷爷让你进不了考场!”
持着钢刀的黄脸军汉,一边捂着嘴巴和鼻子一边冲着面前抱怨个不停的考生说道。
“你们这帮蛮汉,不去拦刚刚那辆肆无忌惮的马车,居然来拦我这头瘦驴子,真是欺负人!”
“哎呦哎呦,看您说的,刚刚过去的马车,可是挂着通行无阻的牌子,敢问这位老相公,你身下的这头老驴,可否有这牌牌?若是有,请让爷爷们瞅一眼,若不然,就把驴子停了,自己双脚走进去!”
“我都一大把岁数了,你让我步行进去?这么远距离,是要累死我吗?再说驴拴在这里,若是丢了怎么办?你们赔吗?”
领头的兵丁瞅一眼这瘦老驴子,撇撇嘴道:“丢不丢的跟我们没关系,反正爷几个收到的军令是,人能进,其他的都不行,所以咱们和你说,要么你走进去,咱们你和驴子都别进!”
说完这话,军汉瞅一眼气咻咻的老考生,再补充一句道:“要是硬闯,爷爷们就让你尝尝夹板的滋味!”
老考生见他说的狠辣,没办法只好扶着鞍子,翻身下地,再从驴背上拿了考篮,仔细系好驴子,就慢慢的往前走。微风吹过头上的白发,瞬间让周围人晓得了,面前就是进去贡院的“第一关卡”。
这些年,朝廷为防止考生夹带,所以制定了严苛的搜检方式,解发、袒衣搜全身,甚至连连鞋袜、文具都要检查,不许携带片纸只字进入考场。
因为考生进场时间有限制,所以为了加快搜敛速度,规定考生必须穿拆缝衣服和单层鞋袜,若是皮衣不得有面,毡毯不得有里,还禁止携带木柜木盒、夹层凳子、装棉被褥,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也空心通底,带的食物点心都要一块块切开,比后世乘飞机要严格数倍。
就这,还是有考生能把小抄混进考场里。
“喂,你这腰间挂着的东西是什么?”一位大鼻子的军士,伸手指着狗儿腰间挂着的香囊开口问道。
狗儿只顾着瞧前边被官差抓走的考生,没听到他说话,就见这军士,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对着狗儿就是劈头盖脸的骂。
“你这考生,好不晓事儿,我们忙的脚不沾地,你却在这里看热闹,仔细也把你叉走了!”
一通威胁,吓得狗儿赶紧拱手施礼道:“哎呦哥哥,是小弟刚刚走神了,请饶恕则个!”
大鼻子军士瞅一眼狗儿,见狗儿岁数不大,赔礼也算是诚心,就咳嗽一声,再埋怨两句就喊了狗儿过去。
等到了搜敛点,三五个军士有拿狗儿考篮的,有去解狗儿衣裳的,还有甚者抬着张单面屏风准备挡在狗儿后面。
“我问你,这腰间是何物?”
“回差大哥,是香囊!”
“香囊?我瞅那里面鼓鼓囊囊的,是否有夹带?”
狗儿轻轻摘下来,递给他道:“没有,这里面只是放了一些驱虫的药材,您可以打开来看!”
大鼻子军士接过来,先看下袋子,接着解开绳结,把里面药材倒在桌案上,拨拉两下,见里面没有夹带,就慢慢装回来道:“你倒是想的周到!”
此时的狗儿,已经被旁边其他军汉脱的只剩下内衣,听见他问话,赶紧抬头尴尬的回道:“这是我朋友给我准备的!”
大鼻子兵士,嗅一下香囊,呵呵笑道:“是位小娘子吧!”
捂着兜裆布里面物件的狗儿,赶紧羞涩的点点头。
大鼻子军士看见了,笑一笑,就对左右挥手道:“好了,小官人正有着大好前程,自然不会夹带坏了前途,衣物拿给他,放行吧!”
这话说的,真是让狗儿感激不尽,为啥呢,因为旁边一长相奇形八怪的粗壮军汉,正想把手指去摸狗儿的谷道。
迅速的穿好衣服,也来不及仔细收拾齐整,狗儿就拿着被军汉们翻腾的烂糟糟考篮和包裹进了贡院。
此时天色只有些微亮,所以考场所有的街道上都有燃着一锅篝火,为防止失火,每处火点还安排着兵士守着。
狗儿被官差引着,慢慢的往前走,东绕西拐的早迷失了方向,只看到路上,不时的有官差或兵士举着火把引着考生急匆匆的赶路。
“到了,这处考房是进行锁厅试的地方,你自拿着东西进去,遇到接引的差役,就把手里这条给他看便是。”
狗儿赶紧道是,并弯腰送走了这兵士,赶紧提着考篮走了进去。
才行了五六十步,就见一绿袍小官拦住狗儿道:“你这考生,考号是多少?”
狗儿本想回答他,想到刚刚引路兵士交代的,就把手里纸条递给他道:“诺,在这上面?”
绿袍小官见状,眉头一皱,瞅瞅四周就低声道:“问你话你就直接说,让我看个什么?”
狗儿:……
“这位考官是小弟的错!你稍等,我这就去看!”说完话,狗儿赶紧打开手里条儿,就念道:“是丁字第三十六号房!”
“三十六号。”
绿袍小官也瞅瞅手里的纸,摇摇头,就挥手道:“去休去休!”
狗儿一愣,眉头皱到一起,眼见这绿袍小官开始闭目养神,就忍着怒气开口问道:“敢问这位考官,您不是接在下去号舍的?”
绿袍小官俩眼一瞪,“你算那个,凭啥让我接,快快离开,仔细晚了本官喊人把你赶出去!”
狗儿这个气啊,不是接自己的,半路拦住问个球,但是眼下情况也不敢发脾气,只好气呼呼的提着考篮继续往里走。
拐过此弯路就是条直路,抬头看去,就见每隔着个十来步距离就有一兵士举着火把,远远看去犹如一串灯笼一般伸向远方。
“喂,兀那考生还不快过来,愣在哪里做什么?”
狗儿见远远的一吏员模样的汉子在招呼着自己,就收起心神赶紧急行过去,施礼道:
“差爷,我是丁字……”
“住口!”
吏员粗鲁的打断狗儿,劈头盖脸的训斥道:“你这般大声,是要通风报信吗?”
狗儿连忙摇手说“不敢”!
吏员冷哼一声,一伸手道:“拿条来!”
狗儿就乖乖递送过去。
这汉子打开瞅一眼,便伸手递给旁边站着的兵士道:“去,领他到丁三十六号考房!”
就这样,狗儿犹如过五关斩六将一般,终于到了自己的号舍,定眼看去,果然如自己预料一样,三面临墙,两张宽木板,手指头摸一下,见灰尘不多,想是贡院的差役们已经粗粗的打扫过了,就从左边空隙挤了进去。
到了里面才发现,下面这块板上,一层土屑,看来这差役也是只应付差事,不肯打扫干净,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狗儿先用自带的麻布擦拭了一边,然后就安静的坐在这里,瞅着对面一排号舍。
因为两边中间有个十来米的距离,狗儿只远远的看清对面考房里的人,却是看不清他桌上的东西。
除了正对面一个,还可以看到左右侧各两间,其余的就看不到了。
就在狗儿忐忑不安的等待之时,这昏暗的天空突然就亮了,紧接着就听到一片密集的吆喝声,狗儿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出去看,就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等着,对面几人也是如此。
等啊等的,又过了两刻钟时间,就听着号房前的空地上传来一片脚步声,不大会儿,五六个衙役兵丁簇拥着个穿绯袍的中年官员一溜烟的走过,又等了片刻,两个兵丁就过来挨个考房通知,马上发放考题,有想入厕的或者身体有碍的可以说话,他们会领你去茅房,或者出贡院。
狗儿带着夜壶哩,但是想这里要待三天两夜的,所以就想先去茅厕认认路,听着隔壁间恰好有考生在咳嗽,就抢先举手示意。
俩兵士看见了,就道:“一个个来!”然后过了少半个时辰,才轮到狗儿,此时的军士早已经不耐烦了,喊一声出来,就扭头往外走。
狗儿连忙跳出去,急急的跟上来,因为被他交代不允许东张西望,所以狗儿不敢随意乱看,只是抬头看前,被两个军士一前一后的护送到这排考房的最后一间。
然后解开衣服对着面前的净桶一阵哗啦啦,正解决的痛快,就听着隔壁间有考生大声喊道:“呜呼哀哉,天道不公,上一科临着臭号,这科又是,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