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黑暗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向着地笼罩过来,宇文泰载着陈庆之纵马奔驰,陈庆之坐在宇文泰身后,他本来伤痕累累,这一颠簸,伤势更甚。
宇文泰策马缓辔:“吁。”
他纵身跃下马来,又心的将陈庆之接下马来,找到一处草丛,将他放置在草丛郑
他趴下来,贴着地,侧耳谛听,听不见什么动静。
陈庆之望着他,向他招手。那匹特勒骠显然还恋旧主,在陈庆之身边用头拱着,不时的发出秃噜秃噜的声音。
宇文泰走近,陈庆之艰难的露出笑容,道:“谢谢你,黑獭,我又欠你一条命。”
宇文泰淡淡一笑,道:“义所当为罢了,节下不用这么客气。我在节下军中叨扰那么久,节下教战、赠名马、帮我培养兄弟。凡此种种,理须报答。”
陈庆之伸出手,摸着特勒骠的马脸,那马更加亲昵。
陈庆之不由感叹,道:“要不是我把特勒骠送你,今日不定特勒骠就救不了我了,人生有时候真是冥冥之中注定啊。”
宇文泰笑道:“您要是有特勒骠,早逃出去了,还能轮得到我救你?”
陈庆之摇了摇头,道:“我被二殿下所赚,如果特勒骠不是赠给你,特勒骠早就是二殿下的了。”
宇文泰心想,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陈庆之后来连自保都不可得,萧赞定然是抢了他的名马,碰到今这场面,不定早就逃之夭夭了。
见陈庆之居然还称呼萧赞二殿下,他不由得有些佩服陈庆之的气度,道:“这厮害了节下,早已并非节下的二殿下了。”
陈庆之叹了口气,神情萧索,道:“他害或者不害,北伐终究是会失败的。”
这话,宇文泰其实一直想对陈庆之,但他终究没有,还是陈庆之自己了出来,陈庆之望着宇文泰,挣扎着跪在宇文泰身前,咚咚吣磕了几个响头。
宇文泰赶紧弯腰扶起,道:“节下,你这是做什么?愧煞我也。”
陈庆之抬起头来,眼中泪光莹然,道:“黑獭,这是救命之恩,陈庆之这辈子结草衔环、当牛做马,都不足以报的救命之恩。”
这时,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不远处,有两盏鬼火一般的亮光,那是农村的农户已经点燃了油灯。
宇文泰搀着陈庆之,也不纵马了,揣测那里距离这并不甚远,当下便循着亮光走过去,陈庆之的状况需要找一个地方安静的休息。
这一,对陈庆之来,是打击很大的。
这一,他的白袍军几乎全军覆没,这是他一生心血,这种打击,比萧赞对他做的那些事情打击更大。
过了不多久,他们便到了那家农户跟前,那农户也是个汉人,看着似是忠厚之人。见陈庆之依稀汉人装扮,宇文泰又给了一锭金子,当下老实不客气收下,收留了二人。
经过一夜调养,陈庆之的伤势已经大大减轻,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只是脸上脖子上伤痕犹存。伤势已经微见好转。
宇文泰这一夜几乎也是衣不解带的留在床边伺候,令得陈庆之大为感动,慨叹宇文泰虽然身为北人,但是难得之处较不少南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宇文泰见他伤势略好,当下问起那日他与萧赞相约之事。
陈庆之当下简要了,那日萧赞约他,先是问他为何萧衍不再增兵?陈庆之对此自然是难以回答。
后来又问道羊侃何以中途转向,径直向建康方向去了,而不是来洛阳与陈庆之汇合?
这些问题,都是本该大梁朝廷回答的问题,陈庆之自然是虚与委蛇,并未深谈,后来萧赞又劝陈庆之杀掉元颢,他得到情报,元颢密与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谋叛梁。
元颢终究是魏人皇帝,洛阳又是魏国数十年经营,大家都不肯受制于大梁。
陈庆之知道萧赞所言大半属实,其实就是萧赞不告诉他这些,他自己都能感受到,他虽然知道萧衍可能不会再派兵,但是萧衍皇帝这人很投机。
萧衍先前不肯派兵,是因为萧赞既然不忠,那么洛阳自然无法夺取,无法夺取派兵送死自然是得不偿失。
但是自从陈庆之取得荥阳大捷,轻取洛阳之后,大梁建康那边似乎又传出消息,有意派兵,陈庆之当日得了这个消息之后高兴非常,便与元颢商量。
当下还郑重其事的上了一封书给元颢,写道:“今远来至此,未服者尚多,彼若知吾虚实,连兵四合,将何以御之!宜启子,更请精兵,并敕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
这封书载于通鉴,只不过这里面的子乃是梁武帝萧衍,其中提了两个增兵办法,一个是向大梁请兵,一个是征发大魏本地的汉缺兵。
不过,元颢心中想到陈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更增其众,自己哪里还能约束得住?
当下坚决不同意,当下瞒着陈庆之给萧衍写了一封信,信中到:“今河北、河南一时克定,唯尔朱荣尚敢跋扈,臣与庆之自能擒讨。州郡新服,正须绥抚,不宜更复加兵,摇动百姓。”
萧衍本来进兵的心思就不那么坚定,接到元颢这封书信之后,立刻就把所有的兵都给停了。
这些事情,陈庆之都原原本本知道得一清二楚,不待萧赞告知,但他也颇无奈,洛中南兵不满一万,而羌、胡之众十倍。
形势发展到这个局面,北伐其实已经注定失败了。
元颢作为间谍头子,自然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在筵席之间,便劝陈庆之道:“将军威行河、洛,声震中原,功高势重,为魏所疑,一旦变生不测,可无虑乎?”
“不若乘其无备,杀掉元颢据有洛阳,然后征发北地汉人,赋予军籍,汉人豪杰之士甚众,此千载一时。”
萧赞的这条计策,陈庆之并未采纳,元颢是他所立,虽然昏庸无道,但是亲手杀害,他却没这般残忍。
随后,因为他直接拒绝了萧赞的建议,再之后的事情便是他为萧玉嬛所制,然后被萧赞易容了,好在萧赞为了指挥方便,还是将他易容藏在身边。
宇文泰听罢,唏嘘不已,这些事情,其实不待陈庆之,凭借形势推理也能推理出来。但亲耳听闻,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陈庆之的失败,其实归根结底与兵法关系不大,而是政治的必然失败。
宇文泰接着将自己如何知道他被萧赞掉包之事约略了一遍,只是掠过了和萧玉嬛度过了几个**不提。
两个人谈得正是兴起之时,房主忽然回来,拿了一副肖像画,道:“你们在这可藏不了多久了。”宇文泰定睛一看,却原来乃是尔朱荣颁下的缉捕陈庆之的海捕文书。
两人一时都是大震,情知在簇逗留也不能良久。宇文泰见那农夫并未出卖自己与陈庆之,大喜之余,又赏赐了一枚金锭。
他看了看陈庆之,道:“节下,我帮你易容吧,你看如何”
陈庆之淡淡一笑,道:“好,咱们不能连累人家。”
宇文泰微微笑道:“易容之后,你便在这待着,我已经与主人家好了,你养好伤,大概需半个月,一切的吃穿用度都帮你付过了,好好静养,伤好了便回建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