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总督府大门卫兵林立,附近的路旁也有不少宪兵,是来自总督府直辖的宪兵总队,编制总数两百人,他们身穿墨绿色军装头戴画了白杠的头盔,显得十分精神。
总督府新修的会场很大,八根巨大的水泥柱支撑着整个框架,大梁跨度很大,能坐到四五百人,主席台正中有个讲台,跟后世演讲台一模一样。主席台后面有个长条桌和一排椅子,会场中则摆满椅子,与会人员寻找各自的位置,坐定后相互之间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片刻后王实、囊斯利、赵甲三人走上讲台,台下立即安静下来。钱乙来到台下左侧,待王实等人站定,钱乙大喊一声:“敬礼!”
所有人齐刷刷站起行军礼,王实等人还礼后坐下,王实坐在正中,囊斯利坐了左侧,右边则是赵甲,这次主持会议的便是总参谋长赵甲。
作为会议主持人,赵甲首先发言:“同志们,我们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圆满并超额完成了任务,过去五年里,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们获得了与世瞩目的成功。
我们在公子的英明领导下,从无到有把我们旧港宣慰司的势力范围辐射整个大明帝国沿海、南洋,以及奴尔干都司,甚至最远的地方,达到了科儿沁草原。同时我们并没有停下脚步,可以预计我们将会变得越来越强。
经济建设方面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大批的轻工业工厂已经建设起来,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人才的培养也取得了喜人的成绩,这为我们今后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在这里我代表总督府对在座的同志表示感谢!通过同志们的相互配合和努力,各条战线都取得了非凡的成绩。
荣誉属于过去,我们要展望未来。今天我们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历史机遇。九月一日,万历皇帝在献俘仪式上,正式任命公子为南洋总督,封镇海伯,并授予总兵衔,批准我们设立南洋总督府军镇,负责管辖大明海外的一切事物。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是历史赋予我们的机会。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我们南洋总督府正式成立的日子。”
会场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带到掌声平息,赵甲继续说道:“能够取得今天的成绩,这离不开同志们的团结和努力,成绩是喜人的,我们又将面临着新的挑战。
为了应对新的挑战,针对当前的国内国际形势,我们的发展战略将做一些调整。首先,由于南洋军镇辖地散布于南洋各处,地域广阔,远在北方的奴尔干都司以及辖下的黑龙江地区和科尔沁草原,南北相距上万里,幅员辽阔,资源丰富却人烟稀少,也急需开发。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们的辖区是由一块块碎片组成的。每个地方人口、民族以及经济基础各不相同,其复杂性可以说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挑战,这也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新课题。
因此在下个五年计划里,公子制定了稳定当前的地盘,工农业全面发展,小步快跑,逐渐把我们的领地,建设成工业能力达到后世十八世纪末水平,农业达到二十世纪高水平的经济体,进一步影响大明的经济结构。为第三阶段的发展夯实基础。
前段日子,有的同志心里很急,因为欧洲人已经把手伸到了印度洋,南美甚至北美,地球上到处是欧洲殖民者的身影,担心今后这些地方没有我们的地盘。
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凭着我们四五百人,即使是占领这些地方,对于我们的事业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我们最先要做的是把我们华夏人团结起来,发动起来,才不会错过这个历史的机遇。
今后我们最大的依仗是什么?不是我们超越时代的科技,也不是我们强大的武力,而是中华民族的人口。西班牙人、荷兰最后的结局无一不是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请在座的同仁要安心做好本职工作,把自己发展好了,凭借着我们强大的海军,那些被欧洲人抢去的地盘也终将是我们的,这些人不过是在替我们代管罢了。
现在南洋都督府地盘大了,摊子也铺开了,公子毕竟只有一个人,没有那许多精力亲力亲为,更多事情要靠在座诸位尽心,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所议之体制便在于划定职责。
为了工作的需要,在座的很多同志,也许要脱下军装,分配到民政岗位,也请相关的同志不要有情绪,为了我们的事业,请大家同心协力,再创辉煌。下面有请副总兵囊斯利同志宣布军队改组计划。”
看到囊斯利走到讲台左侧拿出册子,会场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漏掉一个字。
虽然今天与会的都是克隆人,但是他们和普通的人类一样,都是血肉之躯,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在追求上进这方面,其实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绝对的忠诚。
“……南洋总督府为南洋以及所辖的奴尔干都司辖区最高权力机关。南洋总督府将设置军政和民政两大权力机构,分管军政和民政,所有军令政令皆出自总督府及下属各司,其余官员所下之命令不得私自执行,必经总督府同意并下达正式命令文书方能执行。”
说到这里,囊斯利扫了一眼会场,见大家听侈很认真,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宣布:
“根据需要,南洋总督府作以下调整:设总兵府和政务府两大机构,分别负责军事与政务的管理。首先由我代表总督府宣布军事管理这一块。
总兵府为南洋总督府军事指挥最高权力机关。总兵官王实,副总兵囊斯利、总兵府参随赵甲、钱乙、孙邴、周务、囊旺、吴季。
总兵府下设四总部负责军事指挥,总参谋部:参谋长赵甲(参将);总政治部:主任邓邴(参将);总后勤部:部长周务(参将);总装备部:部长吴季(参将)。
另外总兵府还设军事情报局,局长钱乙(参将),设宪兵总队,队长刘黑子(土著)。
总兵府将在各级地方行政区域设有相应的组织指挥机构,分别负责辖区内的军事工作,按组织序列主要有军区、卫所、百户所、归地方建制的武装部及在首府关岛和各要地设置的卫戍区、警备区、要塞区、守备区等。
下面我宣布各军区名单,海参崴军区,司令囊旺(副总兵);库叶岛军区,司令周务(参将);台湾军区,司令卫礼(副参将);纳土纳军区,司令蒋义(游击将军);北大年军区,司令王振(游击将军);吕宋军区,司令郑庚(副参将);苏门答腊旧港军区,司令沈仁(游击将军)。关岛总督府直辖卫戍区,司令韩勇(副参将)。
这次划分的军区是根据目前的行政区划、地理位置和战略战役方向、作战任务等设置的军事组织,直属总兵府领导。
它主要负责制定战区部队建设的规划计划,组织指挥战区内诸军兵种联合作战、实施联勤保障等,军区设有司令部、政治部、联勤部、装备部,分别领导所属部队的军事、政治、后勤和装备工作。
主要负责辖区内诸军兵种部队协同作战的指挥和所属部队的军事训练、政治工作、行政管理、后勤保障,领导辖区内的民兵、兵役、动员工作和战场建设。
平时的军区指挥机构,就是战时战区指挥机构。既是连接总兵府和部队的重要的中间指挥层次,又是战区的最高领导机关。
总兵府下辖依然设立两个舰队,与军区同级。即北洋舰队和南洋舰队,北洋舰队司令囊旺兼任,南洋舰队司令囊斯利兼任。各军区分舰队司令都有当地长官兼任。
另外还有北京和天津情况比较特殊,由囊图兼任天津驻军司令,运输分舰队司令。王兴任驻京办主任,囊怀驻天津办主任。好,我的部分暂时宣布到这里。会后每位同志会拿到一份组织结构表和明细。请大家保管好,这是绝密文件。”
囊斯利行了一个军礼,在掌声中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
主持人赵甲宣布:“下面有主管民政的王华同志,宣布政务院组织结构以及主要成员名单。”
别看王华平时很泼辣,今天面对这个场面还是有些紧张。她清清嗓子开始宣布:“根据总督府的授权,由我负责专门成立政务院,负责辖区的民政事务管理。政务院是南洋总督府最高权力机关的执行机关,是最高行政机关。
政务院由总理、副总理、政务委员、各部部长、各委员会主任、审计长、秘书长组成。政务院实行总理负责制。各部、各委员会实行部长、主任负责制。
下面我宣布政务院,各部门名单,政务院总理王华,副总理杨青青,政务委员:朱河、秦畔、尤草、许郁郁、何园五位同志担任,秘书长吕中。”
王华刚宣布完这些,下面顿时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无它,因为这份名单中女人就占了一半,而且,正副总理全部都是女同志担任,这哪里是妇女半边天?这简直是妇女要翻天了。
这……这尼玛也太扯淡了吧。赵甲连连敲几下木槌,这才让大家安静下来。王实当初看到这份名单的时候,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不过鉴于这些人都是专业的人才,他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外交部长朱河(兼),科学技术部长秦畔(兼),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长何园(兼),国土安全部长吕中,司法部长施柳,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长许郁郁,交通运输部长孔楼,农业农村部长张盈盈,退役军人事务部长曹尚,南洋银行行长严汝,教育部长李贽(土著),新东方职业培训部部长金当,工业部长魏晨,公安部长陶颂,民政部长姜娥(土著),财政部长戚宏,建设部长邹庄,水利部长喻纤纤,商务部长王华(兼),卫生健康委员会委员长杨青青(兼),审计署长王夏……”
……
在民政方面,泰山学派的读书人目前仍占据着各地的县令和主薄的位置,王实考虑到实际情况,并没有把他们纳入这个体系,这和如今大明的社会风气有关。
军队还好说,如果民政体系不能保持严密,那么明末官场和社会的各种劣习会迅速的侵蚀南洋各地,现在已露出了端倪。如果不成立专门的班子替代这些旧时代的官员,顺便改造他们,时间长了就会变成大名的那一套。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王实想改,也未必能如愿,所以他需要将这些苗头压制在萌芽之初,只要这些组织结构进入正常运转,他就能有更多手法去改造这些旧式官吏,把他们纳入政务院体系,从而形成一个新的官僚团队。
会议进行到了尾声,王实亲自做最后总结。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讲台,先扫了一眼台下,浑厚的声音响彻在礼堂里:“同志们,成绩只能代表过去我们做的还不错,这只是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我们既然抱着改造世界的理想来到这个时空,就没有人想在这个时代碌碌无为。
今天在坐的有很多同志升了官,这并不意味着你比别人的贡献大。大部分的同志工作岗位没什么变化,但你们的兢兢业业我都记在心里。我要向你们表示真诚的感谢!敬礼!“
王实郑重的向与会的同志敬礼。众人也起立还礼。礼毕,王实双手一压,所有人又齐齐坐下。
王实继续说道:”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今天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这次我回基地启动光脑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隐藏的程序,那就是可以通过基因改造,让大家成为一个普通人。
这就意味着将来同事们可以融入这个时代,在这里结婚生子传宗接代。你们将过上普通人的日子。在此我向你们承诺,我将赋予你们自由。这是尼比鲁的承诺!”
此话一出,会场里安静的出奇,紧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对于克隆人来说,成为一个普通人,是他们的生命体最高的追求。听到尼比鲁宣布这个消息,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等众人安静下来,王实继续说道:“同志们!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现在我们的军政两个系统,除了几个少数的岗位,大部分还是有我们的同志在充当骨干,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我们再能干,一个人又能打几根钉?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希望在座的同志,要培养本时空的土著人才,把他们纳入我们的体制。这是每个人今后五年的任务,我要求你们在今后的工作中,至少带出三到五个徒弟出来。
我希望五年后,能出现本时空的舰队司令、军区司令、舰长,航海长,或者各个技术级别的军官。民政方面出现本时空的工程师、设计师、机械师、技术员等等。为我们的事业储备更多的人才。
新的五年里,我是这样打算的,首先是练好内功,培养出足够的储备人才。然后是经济上不仅要发展起来,而且要渐渐渗透到大明社会的方方面面,让大明的经济牢牢的捆绑在我们一起。当然现在我们的辖区加大移民力度是必须的。
更长远的目标,我打算在二十年里,向北逐步把我们的势力范围最东边延伸到楚科奇半岛,与北美洲隔海(白令海峡)相望;在北方形成一个北岭都护府,即北起北冰洋,西接俄罗斯的勒拿河,南部就是内外东北加库页岛,恢复汉唐雄风。
大家都知道,几十年后小冰河时期又要降临,为了帮助中华民族度过这场危机,因此我计划花二十年的时间,南边收复交趾,九真,日南(顺化一带),把这里打造成华夏的粮仓。
西南方向,我打算用二十年的时间。恢复“三宣六慰”: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指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把这些地方变成我们的势力范围。”
说到这里王实走到屏幕前面,拉开了一个巨幅的地图上,他指了指南洋地区中南部说道:“同志们!这是一个大争的时代,无论东西方都是弱肉强食。我不是一个迂腐的人,我们想要快速发展,也只能通过战争手段来实现目的。
纵观现在的南洋局势,我选择了两个发展的方向。我选择的条件是以最小的代价,攫取最大的利益。在这种前提下,我们的选择的目标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整个吕宋岛和真腊国。
为什么如此选择呢?同志们请看,纵观整个南洋,暹罗、缅甸、广南三强国不可取,这将让我们陷入治安战的泥潭,得不偿失。马来半岛上的小国有荷兰人保护,而且这些人都是回回的势力范围,难以融入到我们的体系,也不可取。
拥有大量人口和财富,外部环境又一塌糊涂的国家就只剩下吕宋和真腊,这就是我们新的五年在南洋发展的新方向。
吕宋的情况我现在就不多说了,大家都心里有数。真腊以前算个强国。历史上也曾经强大过,东征西讨,平越镇泰。但现在,真腊就是一块强国的擦脚垫,暹罗和广南出门前都会踩上一脚。甚至连北方的内陆国南掌也经常兴兵南下。
为了对付环伺的强敌,真腊目前引入了西班牙人,上演了一出西班牙插曲。吞并真腊还有一个好处。与东南亚其他国家一样,真腊也是个华商势力很强的国家。
而且我们还有了很好的借口,其一,马尼拉的耶稣会已经多次鼓动吕宋岛的一些土著袭击华人村落,这一回我们已经抓到了幕后的指使者,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马尼拉抵赖。
占领整个吕宋后,因为我们是师出有名,也可以对荷兰、英格兰、葡萄牙这些国家有着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样不会引起这些国家过分的惊慌,导致他们联合起来。虽然我们不怕他们联合,但能少点麻烦就少点。
其二,这两年西班牙人并不安分。西班牙人三次派出了远征队远征真腊,主要分为两拨人,一拨是马尼拉耶稣会的民间冒险家,一拨是菲律宾都督正式派出的远征军。
万历四年到万历八年,先后有七艘西班牙战舰被派往真腊,路上遇到风暴失事了二艘,溯湄公河而上抵达四岔口的先后有五艘船。
马尼拉原本对征服真腊没什么兴趣,鼓动这次出兵的主要是达斯马纳利斯都督的儿子,万历元年达斯马纳利斯都督被起义的华人水手杀死后,都督之子代理了一阵父亲的职位。
随着万历五年,新西班牙副王派出了新的都督和我们达成了和平协议,小达斯马纳利斯不甘心失去在马尼拉的权位,便推动了征服真腊的行动。?这家伙利用民间冒险家和对传教有狂热欲望的耶稣会,小达斯马纳利斯试图成为新的真腊殖民地的总督。
根据最新情报,就在万历八年六月,这帮西班牙民间冒险家在真腊以征服者自居,他们悍然杀了国王,大肆劫掠中国商人,杀死了一百多位华商。”
介绍到这里,王实转过身来用力一挥手。大声说道:”同志们!这恰好是我们等待很久的机会。吕宋和真腊,这就是一块熟透的蛋糕。等着弟兄们去建功立业,因此我命令参谋部立刻制定相关计划,我希望雨季过后,在万历九年将西班牙人彻底赶出南洋。
我希望,五年内将吕宋、真腊改造成中华民族固有的领土,成为我们最坚实的基本盘。希望同志们齐心协力,夯实基础,砥砺远行!”
“保证完成任务!”
全体起立敬礼,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
万历九年元月,北京紫禁城,文华殿。
万历皇帝朱翊钧坐在榻上,收起张鲸带回来的张居正亲笔信,脸上阴晴不定,他盯着张鲸问道:“张鲸,你见到张先生了!你确信张先生变得很厉害。”
“回皇上,奴才亲眼见到了张先生,他面容憔悴,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据随行的太医说,张先生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这封信都是游七代笔的。奴才估摸着,过些日子,恐怕就会有噩耗传来。”
“唉,可惜了!”朱翊钧长吁一口气,叹道,“张先生铁面宰相,何等了得,然也难逃一死。”
张鲸听出皇上的话中含有几分幸灾乐祸,他眼珠一转,心里揣摩此刻皇上的心思。
去年小皇帝朱翊钧借张四维之手,连续罢免王国光和调离戚继光,下狠手将张先生的两大臂膀斩去,目的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和消除张居正当政时的影响力。事情做过以后,朱翊钧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引起朝野振动,甚至威胁到他的帝位。
年前,小皇帝悄悄的派张鲸前往荆州以探病的名义去打探消息,还派出了宫中的太医前去检查身体。以确定张居正是否真的像传言中那样命不久矣。
对于张居正,万历皇帝即敬重又憎恨,既依赖又忌惮。敬重的是张居正作为顾命大臣,八年来把个混乱溃败的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憎恨的是张居正对他要求太严。
特别是他掌权以后,听张鲸说张居正自己平常过得骄奢淫逸,起居出行都非常的讲究,甚至每天还食用人奶那延年益寿。如此奢靡,却对他这个皇帝无比的苛刻,这实在令朱翊钧气愤不已。
依赖的是张居正作为他的师相,八年来不仅事无巨细,施教于他,可以手把手的教他,没有任何保留。而且这些年来,替他排除所有的艰难险阻,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移山心力。
忌惮的是张居正独揽朝纲功高盖主,献俘仪式结束后,京城里就谣言四起,说小皇帝寡恩薄幸,亏待自己的老师。如今天下官员,都议论他这位太平天子,之所以能够端居廊庙四海威服,就因为靠着张居正这位铁面宰相,这让小皇帝的虚荣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尽管张居正严守臣道.对他礼敬有加,但这些年,朱翊钧在张居正面前,总是小心谨慎,像一个生怕做错事情的小媳妇。
处理朝政,他对张居正言听计从,但每签发一道圣旨,他又怅然若失,皆因张居正的票拟,他不敢擅改一字。
如今,荊州回来的张鲸汇报,说张居正真的像传言那样已经病入膏肓,这位宵衣旰食不苟言笑的宰揆,眼看就要油干灯灭撒手而去,小皇上在悲痛之余,有几分幸灾乐祸也是情理中事。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张鲸冷冷一笑,露骨地说:“万岁爷,奴才恭喜您了。”
“恭喜什么”朱翊钧一愣。
“张先生一死,压在你头上的一座大山,就给搬掉了,这不是喜事儿又是什么”
“放肆!”朱翊钧一拍桌子,唬得张鲸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朱翊钧的确如张鲸揣摩的那样,对张居正是又敬又恨。尼玛,这能做不能说,这傻逼连这都不知道!况且,他绝不允许底下的奴才对他有这种印象。偏这张鲸为了讨好自己,自作聪明,硬是要将一些只可意会的东西用语言点破,因此引起了朱翊钧的恼怒。
“万岁爷,奴才该死!”张鲸惊悚地自责。
朱翊钧本还想臭骂几句,一见张鲸惶恐的样子,想到这家伙现在还有用。又抬手示意他坐回到凳儿上,斥道:“哼,朕还以为你是个伶俐人,原来却也是一个草包,什么三荤五素的话,都从你的嘴中吐出来。”
“奴才知罪。”张鲸被骂蔫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小皇帝有意岔开话题,随口问道:”嗯,对了,王实的那个弟弟王兴最近在干什么?安不安分。”
“回皇上,据东厂盯着的人汇报,王兴最近很忙,不知在张罗什么生意,不过很奇怪他一直在北京城最偏僻的地方买地,听说已经买了五六百亩。对了,冯公公倒是去找过他几次,听说国舅爷也登门拜访几次。”
朱翊钧睨着他,又道:“知道这小子是要做什么买卖?”
皇上提起这件事,张鲸也有些挠头,他摇摇头说:“奴才不太清楚,只听说王兴在密云买了一个煤矿,估计跟这个有些关系。”
朱翊钧见问不出什么来,也没了兴致。便摆摆手说:“嗯,知道了,你先退一下吧。”
“奴才告退。”
张鲸再不敢乱吱声,只好告辞,刚走到门口,朱翊钧又把他喊住,言道:“张鲸,张先生信中还提议,补潘晟与余有丁两人人阁,朕都准了,这会儿,恐怕朕的旨意已到吏部,你去传旨催促一下,让吏部尽快落实。”
“潘晟?”张鲸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就风闻潘晟曾派管家潘一鹤来京活动谋求起复,还走过冯保的门路,但他此时多了个心眼儿,不讲这件捕风捉影的事。
只恭维道:“张先生向皇上推荐的人,想必没有错。”
“哼,什么对呀错的,张先生柄国八年所有的建议,朕从来都虚心采纳,如今他又病入膏肓,这点面子,朕焉有不准之理!”
“是是,万岁爷虚心纳谏从善如流,真乃有古天子之风。”
张鲸嘴巴涂蜜尽说好听的,朱翊钧瞪了他一眼,斥道:“行了,别说这些奉承话,你管住自己的臭嘴就好,去吧!”
张鲸乘轿出了紫禁城,去吏部和都察院办完传旨的事,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免心下怏怏。此时夜已深了,正月里刚过几天,元宵节尚未过去,正是北京城最冷的时候,这段日子到了晚上,北京就变成了不夜城,多少戚畹人家膏粱子弟,正好去那些酒馆青楼或倚翠偎红或揎臂痛饮,极尽声色犬马之能事。
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这么晚了还到处人声鼎沸,让张鲸心情烦躁。本来就一肚皮不自在,这时候,他乘坐的四人抬凉轿刚抬出吏部、都察院所在的富贵街.眼看就来到了棋盘街口。
从这里向右踅过去,大约半里多路.就是夜间进出紫禁城的惟一通道东华门,轿夫们咔咔咔的在磨轿杠,张鲸从凉轿里伸出头来喊道:“不去东华门,到槐树胡同。”
轿夫听令,又把轿杠磨回来,从棋盘街口向左拐,奔槐树胡同而去。大约半个时辰,凉轿抬进了槐树胡同口,在一所气势轩昂的大宅子前停下,这里是内阁次辅张四维的家。
两年前,张鲸被擢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不久,就与张四维建立了交情。起初,张四维对张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他只是仗着自家盐商出身,有的是白花花的银子,故对内廷大珰,特别是司礼监的几个太监,一个个都用心巴结,但他仍然把主要心思用在冯保身上。
后来,张鲸主动前来贴他,间或吐露几次皇上的私下谈话,如某件事应该如何处置,某人可用不可用等等,让张四维按皇上的意思写折,结果是写一个准一个,他这才对张鲸刮目相看。
从此,窥伺皇上的心思与动态,除了冯保这条明线,又增加了张鲸这条暗线。冯保虽然对他抱有好感,但人家毕竟是首辅的肝胆之交,这张鲸却不同,两人有着共同的利益。
一个想当首辅,一个觊觎司礼监掌印,虽然未曾点破,但两人心照不宣。如今张居正走了,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张四维如愿以偿的当上了首辅,却处处被人制掣,这让他如何心甘。
两个人见面后,刚一坐定。张鲸就急惶惶道:”凤盘公,大事不妙。皇上已下旨吏部,增补潘晟与余有丁两人为阁臣,这两人都是张居正推荐的。”
“什么?此话当真!”张四维大惊失色。
张鲸肯定的说:“是啊,明天,余友丁就会到内阁值事,潘晟在沂江老家,想必他的任职圣旨如今已在路上,要不了二十天,这位潘晟也就到了北京。”
闻此消息,张四维心乱如麻,顿时又恨又怕。恨的是张居正突然推荐阁臣,绝对是在表明一种态度,这是一种反击的信号。怕的是皇上选拔阁臣的谕旨下得如此之快,也不让内阁与闻,可见他堂堂首辅,在小皇帝心中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想到这一层,他立刻就感到小皇帝有可能利用完自己除去张居正的左膀右臂后,卸磨杀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的首辅位置可能不保。两位新增阁臣必将对他构成巨大威胁。
特别是潘晟,当初他任礼部尚书时,潘晟是礼部左侍郎,此人擅于钻营,又是张居正的门生,如今风闻已攀上冯保作为靠山,若让他顺利入阁,等于是对自己首辅之位是个巨大的威胁。
小皇帝这样做,用意极其明显,如果不是要换掉他,就是要用这俩人来制掣他,小皇帝竟然如此善于玩弄权柄,竟然得到了张居正的真传。
思来想去,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张鲸惊奇的发现,张四维头上竟然冒出了滚滚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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