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小偷的那件事?”希仙反问道。
“那是当然了,彼时我可是追了大半条街,大家都避之不及,最后只有您出手相助,从那时开始,我就觉得阿仙是个好人啦。”
正因如此,从第一面起,莉兰妮就对她颇有好感。
想来故事里“英雄救美”的情节,也是类似的道理。
在危急的情况下,从天而降的“勇士”,帮助了自己,带自己逃离困境,把自己解救出来,避免了尴尬和窘迫,是个人都会对对方抱有好感的吧!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当事人却不这么觉得。
希仙迷茫地表示:“可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那我也没见几个人站出来啊!”
“因为我有办法避免陷入危险(系统防护),”希仙很淡然,冷静地解释道:
“人是种趋利避害的动物,面对突发情况时,大家都喜欢先观望,再做决定。并非都是天性凉薄,大概只是…”
她叹了口气,无奈顺着咖啡香味弥散。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啊!”
“越是了解到这点,就越惜命,越珍惜生命,行事就越发谨慎,从而犹豫不决、困顿难行。所以,我从不觉得遇事旁观,是件羞愧的事。”
“我厌恶的仅仅是,面对他人的困境,却无动于衷。”
“原来如此。”
莉兰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思索片刻后,又问道:“那假如阿仙当时,没有那个‘避免危险’的保障,你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报警了!”
“这……还真是符合你性格的做法啊。”
“因为我很弱。”
希仙十分坦荡,甚至可以说是耿直地告诉她:
“你看,万一我出手,没有拦下对方,岂不是就会凭空召来怨恨,倒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况且,我也不确定,小偷身上有没有凶器。我啊,可是很惜命的。”
莉兰妮眨了眨眼,目光划过她脸上。
少女又露出了那种,仿佛看到了稀有物品的眼神,但那不仅是惊奇,倒更接近于饶有兴味的态度。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阿仙对我这么坦诚,真的好吗?”
“对自己人不坦诚,才是最奇怪的吧?”
“噗…没什么,我没呛到,只是从来没交到阿仙这种类型的朋友,稍微有点太开心了。”
眼看对方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莉兰妮连忙摆手,补救道。
希仙凝视了她几秒,仿佛发现了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当个体贴的小姐姐。
“哦!那你要续杯吗?”
“这个倒不用了”,莉兰妮心情变得轻快起来,如果是在家里,她现在一定哼着歌修剪起新摘的鲜花来了。
不过,没有鲜花,也不妨碍她的好情绪。
“对了。”
她笑着转移话题,“阿仙上次来我家拜访,递上的礼物,是自己做的吧!我看了噢,蝴蝶标本的处理方式,不太像是商店里卖的。”
“用的胶水质量都不是一个档次的,而且阿仙的处理方式更好些,这么多蝴蝶,捉起来肯定很有趣!”
希仙:“……啊!”
“还,还好吧!”
希某人断断续续地说道。
她能解释,那些其实都是她大半夜去郊外的温泉山庄,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被蚊子叮了好久才捉到的吗?
不能!
她能说,作案工具是系统的,胶水制作方法是系统的,都是系统提供的,只有蝴蝶标本是自己想的。
因为她觉得送女孩子礼物要么贵,要么就靠心意,还要好看一些的,结果差点把自己坑了吗?
不可以哦!
希仙端起咖啡杯,抿嘴勉强微笑。
心想,这种时候说出来,就太煞风景了,我可不是读不懂空气啊。
……
……
咖啡馆的另一边,离包厢隔着一段距离的座位上,戴帽子的客人开始轻微颤抖。
四周垂着帘子,小小的半封闭空间里,他放在桌下的双手,正紧紧交握在一起。
那双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互相交缠,像极了绞在一起的湿毛巾,又像攀在树干上密密麻麻的藤蔓。
坐在对面的精灵客人,撩开斗篷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好奇之下,不经意间投递过来的关注。
轻飘飘地宛如一缕白烟,
但戴帽子的客人明显没有这么想,他人的关注使得他不再颤抖,身体也一下子挺直了些,可汗水打湿了额头那绺毛发。
也打湿了浑身的衣服。
时间到了,鼓楼钟声敲响,回荡在城市中。
他的眼珠子转了起来,时不时地飘向包间那块,若不是见他独自进门,不知道还以为,他在等什么人,从包厢出来。
而那个方向的包间中,希仙正和莉兰妮聊的愉快。
精灵客人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当戴帽子的客人起身走向包间位置,想要从他这边绕过去时,他做了点轻微的手脚。
精灵伸出半个鞋尖,抵住了对方的小腿。
你看,只要找准时机和地方,就可使人动弹不得,多么简单,又多么巧妙!
这下子,对方终于停住了。
“你?”客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红棕色的帽子差点滑下去,黑色渡鸦胸针完整地露了出来,他大声喊道:“你在干什么?”
精灵报以微笑。
斗篷被再次揭开,鲜活的绿色眼眸在阴影里,呈现出些许橄榄绿,金发却不过于灿烂,甚至有些浅淡。
他没有说话,唇边的弧度并未消融。
不速之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换了口吻,他咽了咽口水,唯唯诺诺道:“先…先生,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发誓,我是个普通市民,最多欠了别人一点小钱。”
“啊,我明白了…您是那个老太婆找来的对吧,您肯定是被她骗了,别听她胡说,我怎么可能欠别人这么大笔钱呢?只要一点点时间…只要再宽恕我几个月…”
对方前言不搭后语,说话颠三倒四,显然是在胡说,大概是为了争取时间,还是打算做什么,也不得而知。
精灵默默地听他说着,却始终毫无所动。
客人还在试图挣扎,腿部根本使不上力来,脑海中一直回响的,那股树苗破土的、令人烦躁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对方更加慌乱起来。
“您是不相信我吗?那为什么不看着我,还要拦着我呢?先生,请抬头注视我啊,请向我投来目光,看着我的眼睛…
透过灵魂的窗口,您就会发现,我是如此真诚坦然的人…这样,您就不会阻拦我…”
“我有阻拦你吗?”精灵突兀出声了。
“当然有了…您是否可以放过我的腿,让我好…”
“让你好方便逃跑?”他平静地说道。
对方噎住了,不可置信和厌恶的神情在脸上交替出现,腿不能动了,手哆哆嗦嗦地向腰后摸索着。
只不过,刚碰到腰带处,动作就猛的僵住。
因为精灵终于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金色的…”客人浑身无力,再也动不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嘴里呢喃道:“金色的…好多金色的…”
“眼睛…金色的…眼睛,都睁开了,不,没有…有些还没有…”
视野中,所有空间都被金色的眼球所占据了,瞳孔里沙漏正在不断倒转,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总觉得,那眼球也“正在”注视着自己。
这使得客人莫名心生欢喜。
那真是一片灿烂的金色。
密密麻麻,刺目到让对方忍不住流泪。
“啊,你看到了啊。”精灵说道。
他捧起瓷杯,那姿态宛如正手持杯碗,杯中不再是褐色的液体,而是清澈的活水,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却从未漫过杯口。
略微低头,对着杯子,他吹了口气。
飘散的烟气凝成白线,迷住了对方的眼睛。
“走吧!”精灵说道,他清脆的声音落在对方耳朵里,宛如神言,牢牢地印在了脑海中。
那消失的“漱漱”破土声,不再使对方着迷。
再次被牢牢记住的,只有“精灵”的言语。
“精灵”的面孔模糊起来,“跟我离开这里。”
“是。”客人愣愣地回答。
“不用担心,你已经在诸神的网里了”,他轻声道。
奇怪的话语,只会被面前的人听见。
精灵近乎歌唱似地说道:
“衰老的心,衰老的时代,来,跳出是非的罗网。”
“随我去迎接朝露吧,还有灰色的曙光!”
客人的眼珠不再转动,只是依旧愣愣地回答“是”,仿佛已经失去了自我,沦为了麻木的器械。
“精灵”也不惊讶,在前台处留下一件东西,指名交给几分钟后,从包厢出来的黑发小姐后。
他又拉上兜帽,自然地走出咖啡馆的大门。
客人机械地跟在他身后,拐入了无人的小巷中。
而正如他对前台服务员所说的。
几分钟后,希仙和莉兰妮从包厢中出来,路过前台的时候,服务员会把她们拦下。
那位接待过精灵和古怪客人的一号服务员,会告诉她们,有个客人指定留下了件东西,说要交给那位黑发的小姐。
希仙呢,则会接过那样物品。
接着惊讶地发现,那是安放在玻璃盒子里,美丽而神秘的……一枚金色蝴蝶标本。
在她凝视蝴蝶翅膀时,莉兰妮也变了脸色。
那是少女梦中的蝴蝶。
两个姑娘陷入了迷惑。莉兰妮好奇梦中事物于现实再现,希仙疑惑于为何收到这份礼物…
可只要希仙回到家里,把标本盒子老老实实地检查一次,就会发现有纸条掉落,上面写道:
「致大半夜去捉蝴蝶的眷属小姐。
请收下这份标本,将它和郁金香放在一起。
这是“我”送来的礼物,却不是最后一次。
另外,请不要再大半夜去打扰蝴蝶家族了,它们很困扰,它们很害怕,它们准备了最终方案。
我想你不会希望第二天醒来,看见一大堆毛毛虫吧?!」
希仙无言以对。
而同一时间,从孤儿院出来的卡莱尔和埃斯,却没有遇上什么意外,所有的危险因素暂时被抹消。
他们会路过一条无人小巷,诡异地生不起任何朝里面看的想法。
与同行者讨论着稍后的比赛,争执着如何治疗从邪神事件活下来的那些孩子,想着怎么让孩子们康复,消除后遗症。
只是,在那个瞬间。
在他们错过的小巷里,借用精灵形象的神秘人物,正抛着渡鸦胸针玩,还温和地告诉客人说:“开心吗?”
“你…和你所信仰的东西,已经被逼入诸神的网里啦!”
他微笑起来,眼底满是冷漠和慈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