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五铜看见一号舰的旗语,哈哈一笑,对侧的阮克方说道:“寇大人舍不得我们啊,哈哈哈哈!”
能避免与楼船冲撞,免于两败俱伤保住自己的船,阮克方自然也很高兴,笑着附和道:
“寇大人这是要T字横头,彻底拦住明船,这么一来哪怕我舰队无法第一时间全歼明军水师,至少能保证后方稳固,登陆场安全无虞。”
阮克方看得极为通透,一句话就说出了寇准的真实用意。原本寇准是打算将战果最大化,想一口气全歼明军水师,给南京战役来个开门红。不过事与愿违,胃口太好的结果就是消化不良,既想自免遭损失,又想全歼明军,贪心不足蛇吞象并不可取。
此刻的战术则是因地制宜,直接一截两段,将长江彻底封死,虽然损失了机动能力,但能彻底解决后顾之忧,不陷入四面受敌的窘境。在近四百门火炮和五千支火枪的火力掩护下,无论明军水师使出什么战术,管他是冲锋还是火攻,都不能奈我何!可谓来一艘灭一艘,来多少死多少!
远东舰队的提前变阵,郭兴自然也看在眼里,而且郭兴还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这边的毫不退让,起到了应有的效果,果然,为了避免四面楚歌,远东贼逆从一开始的蛮横冲击,转而选择了退避。
而现在,就轮到郭兴这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自己这边只有充当前锋的一艘楼船被毁,还有两艘海舟和十余艘快船和数十艘舢板小舟惨遭不幸外,其余中军主力皆完好无损,损失水师官兵不过数百人,九牛而一毛。
损失虽小,但郭兴已经瞧出了远东贼逆那几艘巨舰上的火炮,还有火枪的厉害,对是否要下令一鼓作气全军突击举棋不定,正在郭兴犹豫不决之时,明军水师次帅,德庆侯廖永忠搭了一艘小舟赶了过来。
“郭帅,远东贼逆泊停江心,乃是我大明水师不可多得的良机,为何不下令进攻?”
廖永忠年纪比郭兴大,资历比郭兴老,而且爵位也一样,被任命次帅本就心有不甘,此刻问起话来也显得怨气颇深。
郭兴倒没计较这些,解释道:
“老侯爷,非是兴不愿把握良机,而是兴总觉得贼逆不会这么无缘无故横船于江心,总是有所依仗。老侯爷没瞧见之前我前军的楼船被贼逆火炮轰击,刹那间便火光冲天,炸声隆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灰飞烟灭,可见贼逆的火器何其犀利?!叫兴如何能果断定夺?”
“唉~~~”
廖永忠拉着长音,一摆手,毫无在意地说道:“郭帅,你当真认为我楼船起火是贼逆的火炮造成的吗?”
“嘶~~~”
郭兴倒吸了一口气,狐疑地问道:“难道不是吗?老侯爷此言何意?”
“哈哈哈哈,郭帅,方才你离得远,瞧不真切!廖某却是看得明白,前军楼船不幸毁于一旦,并非完全是贼逆炮火所致,而是楼船上随意堆积的那些用来发碗口铳的火药不幸被引爆才导致了这一场惨剧。而且廖某来此之前,瞧见不少被贼逆炮火击中的海舟,并无战沉的危险,无非是船上士卒损失了些而已。我大明水师,仍有一战之力!”
廖永忠这一番话,如同打开了郭兴的任督二脉,瞬间来的精神,细细一想也确实如此,自己也见到了不少船上下好几处窟窿的船只,确实如廖永忠所言,并无沉船的危险。
这么想来......贼逆的火铳无非就是声势大些而已,只要楼船上堆积的那些火药不被轰到,贼逆的那些火炮也没自己想象中这么可怕,再说自己的楼船上有女墙和战格的保护,贼逆的火枪也没这么容易收割士卒们的命,只要自己贴上去,倒时候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还有一点,自己这次统帅了大明朝南京周围几乎所有的水军,若是能打个平手,各有胜负倒也罢了,可现在贼逆一船未伤,自己这边已经损失了数十艘大小战船,连自己作为依仗的楼船都沉了一艘,就这么回去没法儿交差啊!
何况明军贼逆的船队还封锁了长江,他们不退,自己这边也不能退,一旦自己先行退怯,贼逆逐步推进到时炮轰南京,自己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皇上砍的,这么看起来能打得打,不能打,也得打!
“来人呐!传本帅的号令,擂鼓进军!各艘船只奋勇向前,不得后退!”
“郭帅,勿忘了楼船上的......”
廖永忠话音未落,郭兴就点头补充道:“给各艘装载着火药的楼船下令,让他们将全部火药抛入江中!”
与明军船队相隔五百米左右的远东舰队一号舰上,从高举望远镜的寇准口中发出了一声长叹:
“哦~~~,原来如此!难怪嘛,我还在想咱们的炮弹什么时候威力这么大了,几炮就能将一艘偌大的楼船打的分崩离析。原来这问题出在了他们自家船只装载的火药上了。”
“嘿嘿!”
老乖在一旁嗤笑一声,“看来那个姓郭的,也不傻嘛!还真就舍得将大桶大桶的火药都丢到江中,这么一来他们船上的那些碗口铳不就成了摆设了吗?”
“嗯,不错,他确实不傻。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楼船殉爆的根源,倒是出乎我们的意料!看来他已经摸透了咱们火炮的威力了。”
“寇大人,小的倒不这么认为!”
寇准饶有兴致地问道:“哦?为何?”
“他郭兴认为只要把火药给扔了,咱们的火炮只能给他们的船凿几个洞,哼哼,想得太美了!方才小的去二层见炮组们已经将咱们的实心炮弹推进厨房的炉子里加了。”
“很好,很好!接下来的战斗,老乖,由你来指挥!”
寇准听罢,脸色随即浮起了久违的笑容。
这世界上只要是木制船只,为了防止漏水,就一定会在甲板条,底舱和内外船壳之间涂上一层松树胶或是其他具有一定粘度的胶油,亦或者在关键部位填埋一些裹着树胶油的棉麻絮。而烧的通红的铸铁实心炮弹温度极高,一旦接触到这些易燃品,同样能在瞬间燃起大火,而且烧的都是船只结构受力的关键部位。可想而知,一旦这些部位燃起熊熊大火,那这船就是不沉也废了。
炮组能够在自己下令之前未雨绸缪,主动提前加一批弹药,自然让寇准对自己麾下炮组成员们的主观能动和奇高的战术素养感到欣喜。
咚咚咚咚
低沉的鼓声从明军船阵中隐隐传来,预示着大明水师即将开始发起总攻了。不过这一次,寇准没有一丝紧张,更没有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产生一丝忧虑,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那些炮手和海军陆战队的小伙子了。
主舰桥方向舵后方的船长专座上的寇准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从副官手中接过一杯茶水,笃定地看着老乖在自己前方的露天甲板大呼小叫。
“炮组?!”
“准备完毕!”
“陆战队?!”
“集结完毕!”
老乖点点头背着双手,坚毅的神中透露出极强的求战,昂首立于舯部甲板,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道:“全体待命,等候我的号令!”
“距离?!”
“二百七十米!”
“等~~~”
露天甲板的炮长重复着老乖的命令:“等!”
传令兵则冲着底下二层甲板通道大声喊道:“等!”
“距离?!”
“二百二十米!”
“准备!”
老乖一声令下,陆战队瞬间整齐划一地举枪瞄准,而各炮组的炮长们则将火炮击的拉绳牢牢攥在了手中。
无需老乖再次询问,瞭望手在明军领头的一艘海舟距离一号舰一百七十米的时候直接大声喊道:“一百七十米!”
“陆战队前排,一、二层甲板单号炮组,开火!”
“开火!”
啪~~~
轰轰轰轰轰~~~
整齐划一的枪声和顺次而响的火炮刹那间打破了寂静,未等硝烟散去,老乖继续下令道:
“陆战队后排,一、二层甲板双号炮组,开火!”
“开火,开火!”
啪~~~
轰轰轰轰轰~~~
一颗颗乌黑而浑圆的实心铁球从一根根黑洞洞的炮管中飞出,灰白色的浓烟腾空而起。而火枪手们也不甘示弱,银灰色的铅弹同样无地飞向了对面的明军士兵,硝烟漫天,升腾于甲板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的功夫,上层甲板中第一炮组所发的全船第一颗12磅炮弹就如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击中了明军冲在最前方的一艘海舟,将海舟船艏锚链直接砸飞坠入江面,顺带还削掉了一大片船艏。
紧接而至的第二颗炮弹则正中船体后部的二层艉楼,将艉楼内部扫一番之后又穿破了围板,将艉楼打了个对穿,而后这颗失去了动能的炮弹最终落入江中,激起一片水花。
前两颗12磅炮弹除了杀伤了几十号人以外,并没有给这艘海舟带来毁灭的打击,可是幸运女神不会每次都站在明军这一边,半分钟后,这艘海舟就遭到连续三次重创。
翘着二郎腿的寇准坐的高望的远,这一次连他都不哑然,只听得一声巨响。
“咣当!”
一颗如柚子般大小的24磅重弹直接从刚才被削掉的船艏中钻入海舟船体,一声巨响之后,前部桅杆发出“吱吖吖”一声令人头皮发麻地响动,而后直愣愣地坠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甲板上,众多猝不及防的明军士卒被这根从天而降的高大桅杆砸的是哭爹喊娘,好一副凄惨景象。
可没想到事还未结束,后两颗24磅重弹几乎同时击中了已经遭受到重创的海舟,其中一颗炮弹将海舟的面梁,也就是船艏主甲板砸的粉碎,这一炮几乎毁掉了全船一半的主甲板,让那些船腹中的橹手们暴露在了阳光下。
木屑飞溅,一根根形状不同大小不一的碎木屑与四散飞溅的钢针无异,扎的船上的明军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特别是那些光着膀子毫无防护的橹手力夫,至此这艘海舟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可悲剧还未结束,另一颗从林五铜的二号舰上来的重弹,彻底解决了这艘倒霉的海舟,只见这颗黑色的圆球不偏不倚,直接砸穿了船体舯部靠近水线处的船舷,若是船只结构完好,那这颗炮弹也就只能引起局部进水,只要损管人员能够及时补漏排水,其实并无大碍,至少能撑到回港。但现在经过了之前接二连三的打击,人员损失惨重,船只几乎被砸的四分五裂,根本不可能再组织起有效的损管,沉没,自然是无法避免了。
如此的惨状在明军船队中接二连三的上演,当打头的这艘冲向一号舰的海舟彻底从江面上消失时,已有二十余艘舢板小舟和明军快船被炮火击沉,同时还有七艘海舟和十余艘快船正处于水深火之中。
遭受打击的明船,极大地动摇了明军水师的信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