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小曲好唱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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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河果然是六朝金粉所凝,气派不凡。春则雾锁烟笼,青翠可爱;夏则古木蔽日,绿水无波;秋则天水一色,水如蓝染;冬则水浅沙平,舢板倚岸。此时正是冬季,兴来想要游船不得,略扫了兴。却在奇芳阁一处水面传来悠悠荡荡的歌声,唱者听来好似豆蔻新人,未能全尽小曲中的意境,倒也婉转动听。只听她唱来:“姐在南园摘石榴,哪一个讨债鬼儿隔墙砸砖头……你要吃石榴还是要上高楼……和你一起下扬州,下了扬州不回头……”

    听来似是两人密谋私奔的事儿,白日里唱来,吃茶的众人皆是伸长了脖子向秦淮水景处望,慢慢的一叶小舢板驶进人们的视线。摇船的老汉鼓动着干瘪瘪的腮帮子向吃茶客道:“各位大爷,小姐,太太,谁点个曲吧。”又指令着穿“水田衣”的小姑娘给人递歌曲本子。

    那小姑娘又黑又瘦,倒是生了一双有神的眼睛,她身上穿的单薄,站在舢板头子上向内里递去,不过一时半伙的没人接,她冻紫胳膊有些发抖。

    我瞧了张涟一眼,他也正将目光投向我。秦淮河上的歌伎是出了名的多,以夏季尤为盛,南来北往的舢板上皆晃动着红粉倩影,配着胡琴、筝乐的调儿,唱上艳曲,看似风流。但是到年老色衰无人问津时,或只有嫁做商人妇的份儿,这份心酸倒是只有白乐天或者和白乐天一样的人才能领悟,继而同叹天涯沦落人了。我掸了张涟一眼,正要去接曲目本,却被人抢了先。

    接去的那人笑出满褶子的包子脸,横肉松动的说着:“我说老头儿,这瘦了吧唧的丫头可是你老婆吧,你可是与她摘石榴摘出的情来,坐了这小船下到的扬州啊?”

    身旁听闻他话语的人群,三三两两的一处哄笑开了。

    老头又气又窘操着浓重的安徽腔:“恩说这位爷怎么这样胡说呢,列位看看嘛,个丫头是小老儿的孙女,哪吗说是恩的老婆呢?”

    包子脸仍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这也怪不得我嘛。谁叫你在大白天里唱些淫曲,你们再看看两个人又是坐着小船来的,谁不会怀疑么?”

    他说的尽兴,一面朝众人挤眉弄眼,众人也看热闹的起哄。

    包子脸见众人如此,兴致越发高了。

    “老头儿,你倒是说说清楚,说不清楚我可要报官了啊!”胖子咯咯的笑着,那样尖细的笑声听着十分刺耳。

    “瞧呢,瞧呢,官家可不就在那儿,我叫了啊!我叫了啊!”

    瘦老头忙软和了语气,急得捶心跳脚:“不能啊,不能,这一进官府奏说不清了,得交银子的。”

    小姑娘吓得偎在船舱里,老头儿无计可施,只得服软,低声下气道:“爷爷……爷爷饶了我,爷爷饶了我吧。”

    包子脸咯咯地笑着,一面抚着他硕圆的肚皮,这才心满意足地道:“本来我还想到官府告你去的,但是既然你们真是爷孙两个,出来讨生活倒也不容易,爷爷我岂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呢。”

    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连同歌曲本子一起抛到老头儿的破船上,道:“爷赏你的,走吧走吧!”

    老头儿又千恩万谢地作揖,撑着小船划远了。

    茶馆里的众人看完了戏还不尽兴,索性四五一群上戏院去了。

    如此一来茶也凉了,我二人走出茶馆,随街逛去。

    我们沉默了半日同时开口:“你(我)……”

    随后张涟道:“你先说吧。”

    “嗯”,我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儿,就是想问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帮那祖孙两个?”

    “呵呵”,他轻笑开了,侧颜注视着我,那略黄的琥珀色瞳子里印出我神态自若的样子,而后他别开脸道:“怎么,想测测我们是否心有灵犀吗?”

    他清清嗓子道:“我这个人是好管闲事的很,今天却没有出手相助,当然是有原因的。其一,你在我身边,我知道曹家的规矩,不想给你招惹麻烦;其二,这种事只会越帮越忙,那个胖子只是想戏弄祖孙二人,我若上前阻止,恐怕会事与愿违;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受侮之人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吃‘卖唱’这口饭,还非得忍得下这口气呢!”

    我点头道:“你这最后一句道出了多少的无奈啊!”

    回想起胖子掷钱的动作,心中一阵厌恶。古来有千金一掷的故事,不过为的是博美人一笑,到底还有几分豪气,今日一事却是无事忙的老爷打趣解闷的趣引儿。逗逗人,完了再打赏,就像是耍猴人扇了俩耳光子又奖两颗糖,这小猴儿还得屁颠颠地作揖,其实真是彻彻底底的侮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