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杜曾至此,青山纪为名。
蕲州城三面环水,临江靠湖,左控匡庐,右接洞庭,东北有山名麒麟,雄霸威伺,西南有山名凤凰,展翅欲飞。此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却又因地处吴头楚尾,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此坚城,逆周却只派三千甲士来攻城,是可忍,孰不可忍,实在太欺负人了,真当我大唐无人了么?
蕲州刺史李平只觉心中那股积压多年的戾气又开始鼓荡而出,整整九年了,改名换姓客居江南,有家不能回,有祖不能祭,皆拜逆周所赐,如今,几个小娃儿也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
李平怒喝一声,一剑劈了身前的檀木高椅。
他本姓杨,名讷,从小就在嵩山学道,与汝阴布衣舒元为同学,十年后学道有成,更兼习得一身文武艺,与师兄一起被河中节度李守贞征为从事。
正是他一言断定时为李守贞儿媳的符氏有母仪天下之命格,李守贞的雄心方被真正燃起。
起事之际,他与师兄舒元一起南下合纵南唐,相约起事,哪知南唐群臣优柔寡断,大好时机摆在眼前却犹豫不决,导至兵马尚未过淮,就已经传来李守贞兵败身亡的噩耗。
这一下,俩人进退失据,举手无措,不得已,只好客居南唐,杨讷自改名为李平,师兄则改舒为朱。
好在两人都有一身本领,皆被李璟封为尚书郎,算是有了进步之阶,日后两人奋力进取,渐渐的在南唐站稳脚跟。李平自己于去年借巡江之际,奇袭被逆周所占的蕲州城,获封刺史,兼领防御史,成为真正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
而师兄朱元,比他稍早一步发迹,为齐王麾下最得用之战将,去年更是以三千弱旅连夺舒庐二城,因功封保信军节度使,可惜出兵协防滁州城,滁州是守稳了,庐州老巢却被逆周的向训所偷袭,不得已,只能暂驻和州。
其实,若真以本领论,他与师兄还可以更早发达的,可惜江南士族太过抱团,又有江宁五鬼在朝堂上的合纵连横,江北客想出头,难上加难,就连韩熙载、常梦锡等名士都仕途唯艰。
客居他乡,从来就难以顺心意。
帅兄朱元性子急燥,但他有贵人齐王护翼,而李平却没有这等靠山,所以一直选择隐忍,但今日却是忍不下去了,逆周害他在外漂泊整整九年,如今又来了几个不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在城下耀兵。
实在欺人太甚!
只有区区三千人,纵是铁打的,也能用人命给碾平了。
李平收剑入鞘,仰天长啸一通后,又连喝了三杯清茶,这才强抚了心境,却是吩咐备水沐浴。
家人对阿郎的举动见怪不怪,不消片刻便准备妥当。李平在侍女的伺候下干干净净的洗了头,洁了面,洗去身上一切污垢,再换上洁白崭新的道袍。
李平揽镜自照,轻拂鬓角,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向静室而去。
这间修道静室,外人莫入,就连掸尘都李平自己动手。
半个时辰后,李平出室,传令:“擂鼓聚将。”
……
蕲州东城外五里,周军大营。
一场军议也在进行。
“某说,今天都骂战一天了,那守将就是属乌龟的,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吴奎拍拍白兴霸的肩膀笑道:“还能怎么办,明天继续骂,叫你冲城头撒泡尿,你不撒,否则今天敌军就出城迎战了。”
“扯,你这么能,你尿一把某来看看。”
张侗道:“这城三面临水,不好攻,守军不出战,我们基本没招,要不我们转道先去黄州试试?”
“那后路呢?被蕲黄两路大军包抄了怎么办?”
说话的是韩徽,其实大家都劝他别跟来,就在舒州帮衬秦越,但他坚持要来,众人也就不好相劝,再劝就有些过了,好在白兴霸被众人修理过后,再也不会瞎喊什么“囊驼儿”了。
甲寅道:“去黄州不现实,打县城没意义,不行明天再骂阵一天试试,不过我对这城外的地型有些担心,太狭窄,马队不好冲,步兵阵要注意阵型,明天不要太近前了,最少往后撤五百步,起码要给两翼骑兵有冲锋的空间。国华,你们意见呢?”
天还未热,曹彬却摇起了扇子,配着一身文士服,倒也象是个……酸秀才。闻言笑道:“这一趟,你是主将,你们先商议着,要有问题,某再来补充。”
甲寅对曹彬扮做个苦瓜脸,正想说话,却见角落里唐东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东子,你有什么想法直说。”
“是。”唐东站起来道:“我们探到的准确消息,城中有守军五千,但昨今两日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白甲军也有二千多,虎子叔你们千万别轻敌。”
武继烈张开大手,夸张的一拧,狞笑道:“伪唐软脚虾,某和铁战先杀上一千。”
甲寅道:“不轻敌是对的,既然敌军兵力越来越多,那更要空出缓冲空间,明日正臣与蔚章率五百兵力守营,花枪率一都马队于右路策应,兴霸、安善你俩与我一起率步兵列阵于城外三里处,继烈和铁战的马队隐于后阵待命。你们看如何?”
“离城三里,那还有什么压迫力?”
甲寅挠挠头,有些不确定的道:“我觉着,离远了,敌军反而会冲出来了。”
曹彬唰的一下合起扇子,在甲寅肩头一敲,讶道:“行呐虎子,比某肚子里打的主意还强一些,安排的很好,给人以一种欲前不前的感觉,六分勇悍四分胆怯,分寸到位的很。
不过某稍改动一下,明天某来率步列阵,左翼马兵让张侗率领,吴奎替花枪,守营交给蔚章一人就够,然后……
某的意思,既然退离城墙这么远了,马队已经有了转场空间。虎子你与花枪、继烈、铁战、兴霸、安善带上精锐马队,负责骂阵,引敌,突阵,如何?”
“好。”
白兴霸道:“某忽然想起来了,我们也学一学宋九重如何?把甲衣都脱了,人人穿着那明光铠去,亮瞎城头守军的眼。”
曹彬笑道:“这主意好,让守军以为我们都是傻不楞登的纨绔,搞不好一冲动就真出城了。”
吴奎也笑道:“这法子果然是好,我就觉着兴霸傻人有傻福,明天诱敌准成。”
白兴霸嚎叫着就朝吴奎扑去。
一时间,中军大帐内哄笑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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