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右这人,属于大事上心机深沉,小事上坦率不羁的性子。和云澜在某些地方是有些像的,大约只因两人自小就是在不那么愉快的环境中长大,没受过教养,只受过教化。之前是沉得住气,惯于忍耐。后来一朝得了解放,海高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突然出现在了面前,虽表面上还会做出沉稳内敛的模样,但心思想法早就是放肆坦然,无拘无束了。
因此当江右有什么事表露出了一些迹象,却又闭口不谈时,云澜以自己的心思揣度,那肯定就是大事了。不过既然他不说,她也没什么好追问的。
若他真需要自己帮忙,总是会开口的。
云澜于是也不再去想江右的异常,狠狠弹了下猰貐的脑袋,就此作罢。
她好奇地低下头,眼神掠过红叶法器看着下面的世界,一望无际的田埂阡陌纵横,湖泊点缀其间,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往下看,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觉得真美。
“周泽,你不出来看看吗?”
她在识海里说,很快,身边就多了一个身着苍青色服饰的人影。
半空中风很大,吹的云澜与江右的衣袍猎猎作响,头发也被刮得乱飞。周泽却是一片平静,不管是发丝还是衣服,纹丝不动,不染风尘。只因他是个灵体,不管是头发还是衣服,都是虚像所化。
因此周泽也不怕重心不稳会摔下去,飘飘然走到红叶法器边缘,坐下,一腿曲起,膝盖上搁着手肘,一腿悬挂在外,俊朗眉眼望着远处的云海出神。
两人一灵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静默地由红叶载着,由西自南,一路前行。
当夕阳的余晖在渐渐消散时,他们也落入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都市里。
落脚处是一个大宅子的后院。
“到了。”江右收了红叶法器。
云澜环顾四周:“你还真的是直奔青楼啊。”
这是被一个华丽回廊围出来院子,晾了不少衣物,都是些女人家的物什,其中有几件颜色艳丽的肚兜落入云澜眼中,让她不由惊叹这望月郡的女人家居然连肚兜都如此精致好看。不过这么多女人衣服晾晒在这里,在加上前方楼阁传来的香风与弦乐,就不难猜测他们所落之处是哪了。
江右怔住,先来没料到这地方具有如此大的视觉冲击力,在此之前对于青楼他只有一个大致的想象,这次实地考察了,不由眼神闪躲,哪里都不敢多看。
至于周泽,更是早钻进天问剑里没动静了。
“我们去大厅。”江右沉着脸言简意赅,明明尴尬地要命,却依旧故作镇定。
云澜随着江右步入回廊,径直走向前方最大的楼里,进入后门。所行之处,偶见衣着大胆的年轻女子傍着男人调笑着经过,江右都面不改色,当做没看见似的。
见江右如此一幅见过大世面的镇定模样,云澜也只好故作淡定,梗着脖子非礼勿视,紧跟着江右身后,免得露怯给他丢人。
倒是猰貐,蛇颈伸出老长,左顾右盼,看的津津有味,背上的赤瞳也都转来转去,看了这个看那个,一张蛇脸兴奋极了。
两人步入大厅时,门口帷幔掀开,大厅里喧闹的空气夹杂着浓郁的脂粉香味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内里两边各站的几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望见生面孔进来,她们笑着一齐涌了上来:“哟,这位哥哥还带了位姐姐一起来的,红袖坊今儿蓬荜生辉啊!”
手帕混合着香风从云澜的脸上划过,带来的惊骇不亚于杀气勃勃的剑锋贴脸而过。诸多女子们娇笑的脸瞬间将他们围在中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或审视或讨好的眼。云澜眼睛瞪大,头皮发麻,手足都无措起来,紧张地一把就抓上了江右的袖口。
江右袖口一拽,把她的手牵在手心,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保持淡定,淡然对女人们吩咐道:“带我们去包房。”
众姝依言笑着散开,让出一条路来,其中一个身段丰腴,媚态横生的红衣女子领着他们往前走,云澜这时候才有闲心观察大厅里的布置。
大厅很是宽阔敞亮,布置地极为华丽铺张。中间一个红布覆盖的高台,上面洒满了花瓣与金屑,台下有三排红檀木圆桌,约有数十桌之多,上面摆满了瓜果茶点以及酒水,琳琅满目。许多男人就坐在那圆桌之中,手上搂着女子轻薄,或是与身侧坐着的女子调笑。
大厅两边都有楼梯可通往二楼,楼梯与二楼栏杆上都扎着艳色的绸缎与帷幔。从二楼的栏杆往里望去,都是一个个单独的房间,有的房门紧闭,门上挂着名牌;有的大门敞开,有女子站在门口倚着栏杆与人交谈。
上楼梯时,云澜抬头看了眼头顶,被天花板的湖面震撼,那是一朵盛放的金边粉底五瓣桃花,不知由什么材质雕刻,栩栩如生,花蕊中间雕刻着一个衣衫散开躺着的赤落少女,身上尽皆落露,只有两臂的红色长袖与脚下的红色绣鞋还算规整。妖娆姿,却作无邪态。云澜看的目瞪口呆,江右发现云澜没走,回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天花板,瞬间如遭雷劈,立刻低下头来,狠狠扯了云澜一把,将她拉回过神来。
“真好看啊。”云澜喃喃道。
“客官好眼光,天花板上那名为人面桃花的雕饰可是出自器师大家曾醉的手笔,是我们红袖坊最出名的宝贝了。人人看了都会赞一句‘色而不淫,艳而不俗’呢!”领路的丰腴女子笑道。
云澜记得程彦给自己说过“仙圣师者徒”的区别,看来能成为器师的,的确是水平不俗。她问江右:“记得你之前也喜欢雕刻东西,小乖不就是你雕出来的?你可有参加过器师考核?”
江右没有说话,丰腴女子却插嘴道:“两位听口音可是太衍郡的人?”
云澜点了点头,丰腴女子笑道:“听闻太衍郡也有个器师大家,正是那红枫小筑的新庄主江右,与那曾醉齐名,有南曾北江之称呢!”说罢她看了看江右暗红衣服上隐约的红枫纹路,笑眼盈盈。
“这么厉害,”云澜又瞅了瞅头顶的曼妙风姿,揶揄道:“要不你给我的洞府也雕一个美人儿摆着吧。”
“雕你吗?”江右语气嘲讽,下意识地回道。然后说完就反悔了,脑子里浮现刚才看到的天花板上的雕刻,紧接着就联想到一些奇怪的,脸又慢慢红了。
还好云澜听出他在怼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深想。随着那丰腴女子,很快就到了二楼的一处名为桥边红药的雅间落座。
“需要我为两位推荐姑娘作陪么?”丰腴女子笑着说,看着云澜眼神奇异,“男宠我们这里也是有的。”
江右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云澜:“碎金楼旗下青楼众多,但我最先带你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个比较有意思的人。”
“什么人?”云澜打量着雅间的布置,漫不经心的人。
“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而且我们都认识的故人。”江右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