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义刚坐定竹榻上,吴大吹响了海螺,几条船上的帆一同升了起来,在微风中浩浩荡荡的向东方驶去。
小舍把昨晚听到的庞瑛讲话告诉了蹇义。
蹇义道:“昨日老夫已拟一份奏折,令快马向皇上亶报,纪纲想偃旗息鼓也不行了。”
小舍道:“大人这是一箭双雕,让纪纲与高运使两个狗咬狗闹起来,一能整肃盐政的官吏,二能把纪纲私抢盐的事真相霸露,真是个高招。”
蹇义道:“好啦好啦,别像个娘们似的,快去把吴大叫来,老夫有话要问。”
吴大来了,蹇义道:“请教一下,咱们双淮盐区现在有多少个盐场?”
“富安、安丰、河垛、丁溪、草埝、伍佑、新兴、庙湾、刘庄和咱们西溪,也叫东台11个盐场。都归巡检司管控。”
“一年大约能产多少盐?”
吴大摸了一下脑瓜,摇了摇头:“这总数咱不清楚,反正不少。”
瘦灶户道:“咱那个盐引十检验所的同乡说,每年以他们仪征出去的盐有一百多万引,是淮盐的四分之三。”
蹇义心算了一下:“有二亿二千多万斤,全国每人可以分到三斤左右了。”
小舍道:“两淮盐区原来这么重要,不管是不行了,人万一没盐吃那不完蛋了。”
蹇义道:“你们现在还用海水煮盐法产盐吗?”
吴大点点头,替两位大人倒了些开水道:“煮盐是一件体力活,首先要用沙铺成盐田,再从很远的海上挑来海水浇灌沙子,等晒干后再浇,反复几回后还要下盐种,再将沙子拢堆在一起,再挑水浇沙滤掉盐分,获得浓浓的卤水。再挑卤水放在水缸中,在火灶煮卤成盐。”
蹇义又问道:“做盐的功夫,那一道最苦?”
瘦灶户抢着道:“苦都苦,最烦的是在灶边看火,去掉盐水中的垃圾杂质。在低矮的棚户里、特别是燥热难耐的夏天,一会儿摆弄火,一会儿搅拌盐水,忙前忙后的烦,一些年轻些的女人都不愿意干!”
小舍指着他鼻子道:“你娘吃苦头了吧?”
瘦灶户油黑发亮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道:“可不是,大人你去看我们盐场的老太,没一个不是瘦成我这样的。”
轻船熟路,顺风顺水盐船几个时辰就到了三水镇口。这里已经临海了,水面宽阔、烟波浩荡,码头桅杆林立、舟来船往,四面八方的货物在码头汇集,蓝色的海水,青色湖水和银色河水交融在一起。
蹇义道:“老大,在这停一会儿,我们上去吃碗鱼汤刀面。”
船工铺好跳板,蹇义兴匆匆的走在前头,小舍和王力带着几个侍卫围在他身边。
小舍道:“大人,这里你来过啊?这么熟?”。
“蹇义道:”前些年倭寇来袭时,我经常会来,就喜欢吃这刀面。”
走在麻石板铺砌的路面上,街巷像螺蛳旋式,绕来绕去,蹇义熟门熟路的钻进一条叫南大街巷子,街中段开着个胡氏面馆。
蹇义是个熟客,老板娘四十不到,风韵犹在,一头青丝梳得齐整挽到了脑后,露出平滑光洁的额头,眸色如流光闪动,豪爽中流露出一种忧伤的的神彩。
她风一般迎上来道:“老二,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蹇义双眼细心的打量着她道:“灵妹子,二哥想你的刀面了呗。”
蹇义显然是找到关系不一般的人了,小舍和几个随从便拣了个门口的桌子坐下。
面馆里飘着鱼腥的味道,小舍好久没闻到这种味了,他推开临河的窗口,泊在河埠头的船都开始做饭了,炊烟冉冉升起……
小二送上了热气腾腾的面,点头哈腰道:“各位大人,里面老爷关照了,你们先吃,别等他。”
小舍回过头,蹇义和老板娘不见了,他急忙问王力:“大人去了那?”
王力道:“和老板娘进了柜台后的屋子。”
这鱼汤面确实鲜美,小二道:“俺家汤料用的是鳝鱼骨熬的,面条是俺老板娘重庆娘家的秘方制作的。”
蹇义出来,拎着一大麻袋的馒头,后面跟着老板娘,看样子哭过,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她一直在后面跟着,看着蹇义上船。
几条船上的汉子,早就吃好了,在岸边太阳底下玩着纸牌。蹇义道:“老婆孩子在家饭也吃不饱,还好意思赌博。”
小舍和王力上去把牌收了,投进余烬未灭的灶膛烧了。
蹇义拎起锅盖,里面飘着几片发黄了的菜叶,几片红薯还有少许米粒,他摇着头道:“你们也真是,有赌博的时间,还不如钓些鱼虾填填肚子。”说完让小舍把馒头分了下去。
海螺声响,船队一阵忙碌,起锚的起锚,升帆的升帆,船又开始启动。
蹇义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灵妹子’的情绪中,躺在竹榻上,闭着双眼沉思着。
小舍到了船头,已经能看到星罗棋盘,纵横交错的盐田,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小舍指着一些土包上的棚屋,问吴大:“那就是煮盐的炉房吧?”
吴大道:“对,里面的温度能把人烤糊了,你看屋顶的热气,灶户在里面都赤着上身,开炉那一天要十户人家全到齐,把大铁盘拼成,否则巡检司查到要以制造私盐论处。”
小舍疑惑道:“这铁盘拼成什么意思?”
“这铁盘分成几片,每家一片,最后一块要二十个人才能抬得动,煮盐时必须拼齐圆盘。”
小舍道:“明白了,就是这十户人必须全到齐了,才能开工,谁偷煮,一查铁盘就知道。”
小舍道:“这里不属我们西溪吧?”
“富安盐场,离咱们西溪还远呢!西溪可是出过晏殊,吕夷简和范仲淹三位宰相的。”
“你吹吧?范仲淹可是我们苏州府人,晏殊是江西抚州人,吕夷简也是安徽寿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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