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冀抿了一口茶,叹道:“流霞岛的茶再好,还是不及我花月山庄。”
杜晚棠道:“恩师说的极对,这趟回来就别走了,山庄没您不行。”
刘子冀听到这话,将茶杯一放,翘胡子道:“什么行不行的,眼下不是挺好的么?冯若虚那边门庭若市,你也收了徒,老头子替你们高兴着呢。”
杜晚棠道:“恩师有所不知,您离开山庄后,大批庄客相继离去。有人曾言:刘子冀不在,山庄何存?我觉得不无道理。当初大家能聚在一处,皆是因您魄力足以号令群雄。没了你,山庄冷落不少。”
刘子冀再叹一声,似无心问道:“若是无刘子冀便无花月山庄,你们如今所支撑的又是什么?”
杜晚棠答道:“恩师有言:浩然神州,正气长留。我和冯大哥一直记得这句话,也一直身体力行。我们所想的便是把花月山庄变成这样一处所在,能让正道中人有安身之处。”
刘子冀苦笑一声道:“自创花月山庄,到后来飞升,再到被贬谪,种种犹历历在目。我自问尝尽冷暖,见过百态,对尘世也没多少留恋。花月山庄交给你们打理,本就是理所当然。如今再听你这番话,越发觉得舒心。”
杜晚棠幽幽道:“恩师舒心,我却舒心不得。”
刘子冀挠头道:“你独居孤月堂,没人打扰没事烦恼,有何不舒心的?”
杜晚棠道:“十八年前一战后,本以为浩劫消弭,神州太平。自那以后,我为寻恩师下落,跑遍神州大地,却见妖魔渐起,为害四方,不由心生疑惑:当年那个人不是已将魔物尽数消灭,怎么又见其肆虐?后来见得多了,始知魔患未曾尽除,且有死灰复燃愈演愈烈之势。往后又与隐曜殿几位魔将交过手,得知重光老魔不日便会卷土重来,越发震惊,也越发急切想要找到恩师。”
刘子冀淡然道:“若是重光再临,找到我又有多大作用,得找到那个人才行。”
杜晚棠柳眉一扬:“您的意思是他没死?”
刘子冀兀自摇头:“这十几年来,我虽隐居流霞岛休养,时不时还是会回返神州,为的便是找寻他的下落。我也曾和离庄在外的庄客们秘会,吩咐他们四处打探消息,可惜终究无果。”
杜晚棠听罢,恍然道:“原来恩师早就察觉端倪。”
刘子冀摆手道:“非也,一开始我只为找人而找人,毕竟那个人正大光明与天相抗,这份潇洒你我几辈子都学不来,怎能不叫人心生向往?后来庄客说起四处妖患,及至亲眼见到,方知劫数未除。”
杜晚棠问道:“恩师,一直只听您说劫数,却不知究竟是个什么劫。”
“杀劫。”刘子冀说完,端起茶杯又抿一口,任茶水在喉头反复清润几遭方才咽下,“我在上天宫时曾偷窥天机盘,得知杀劫降临神州,心生悲悯,欲要下凡救世人脱厄,却被仙帝阻拦。”
杜晚棠复问:“他为何阻拦您?”
刘子冀以手指天道:“他们乃是上天宫正仙,自诩仙道中人,不问凡尘之事。我受不了这副做派,公然相抗,才被削三花去五气贬下凡间。”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又道:“话说那个叫陈云径的傻小子,他被逐出涵虚时倒也有几分我当年风采。”
杜晚棠听他提及陈云径,灵机一动,问道:“恩师,您有没有觉得陈云径和那个人颇有几分相像?”
刘子冀闻言“嘶”一声,眯眼道:“我初次见他时也惊觉二人眉眼颇为相像。但他始终孑然一身,怎么会有后人?相像只是巧合罢了。”
杜晚棠问:“若是轮回呢?”
刘子冀捧腹道:“傻丫头,像他那种桀骜之人,要么身死道消灰飞烟灭,要么剑破天机唯我独尊,轮回岂轮到他。”
杜晚棠轻轻点头,遂撇开这茬不谈,转说起另一茬:“恩师当日离去前,曾让我关注王朝动向,这些年不曾怠慢。如今朝中皇权渐衰,有三家鼎立而起。”
刘子冀捋须问道:“哪三家?”
“一为镇南大将军夏元朗,此人勇武多谋,屡次三番平底南蛮,战功显赫,拥兵百万。其父夏金鹏贵为国丈,家产堪比国库。二妹夏锦程乃是当朝皇后,手中揽了皇上过半大权,但凡有上疏,都是先过她手。”
刘子冀咂嘴道:“这不就等谋朝篡位了么?”
杜晚棠道:“想要谋朝篡位,却也没那么容易。”
刘子冀惊问:“何解?”
杜晚棠道:“又有南海郡王叶长天,乃是前王托孤之臣,尊号南父。皇上即位后,他便自划南海及周边诸郡入手中管辖,屯兵也有百万余,实乃自立一国。此人膝下一儿一女,大儿子叶翔,曾入涵虚修行,半途折返,现为南海骠骑大将军,独听命于叶长天。二女儿叶绯,现为涵虚西峰弟子,估计日后也会折返,助叶长天称霸。”
刘子冀托腮道:“这位郡王听起来也凶险的很呐。”
杜晚棠道:“若不是还有第三家,估计夏家和叶家早就动手争这天下了。”
刘子冀道:“能让二者按兵不动的,应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
杜晚棠点头道:“的确,第三家乃是塞北勤王军统领司马烨。此人谋略非常,胆识过人。传言当年塞北群匪并起,凶险异常,此人只带三百亲兵前往,文武并用,前后月余便将塞北安定下来。”
刘子冀赞道:“真乃豪杰也。”
杜晚棠道:“是不是豪杰不清楚,关于此人的消息极少,只因他行事谨慎,少露脸面。有传闻说此人手下部将多有异能者,亦不知是真是假。他镇住塞北后,一面与皇室疏通交好,博得个勤王军的名号一面自掏腰包招兵买马,其财力也是惊人,短短三年内已募得八十万精兵,雄踞塞外。所以若是夏家和叶家有什么风吹草动,此人必会以勤王之名第一时间发动攻势。三家眼下虽表面和睦,内里已经斗起权势财富,估计交锋也是早晚的事。”
刘子冀听罢,淡淡道:“我猜断不会这么简单,这三家背后应该都有高人帮扶吧?”
杜晚棠惊讶道:“恩师果然神机妙算,我正待说。夏元朗一直暗中招揽修行之人为座上宾,所图的便是那些高超法术他深知这些法术在战场上的厉害。数月前阴七杀带着两个徒儿去将军府赴了宴,如不出意料的话,现应成其臂膀。但阴七杀素来有野心,动机必然不纯,表面看起来是要帮助夏元朗夺取天下,实际上是想假借其手让九幽派称霸神州。”
刘子冀道:“这倒也合他性子,却不知他这般行事有没有得大巫首肯。”
杜晚棠摇头只道不知,又说起叶家:“南海叶家与涵虚颇有渊源:涵虚收徒是出了名的严苛,他一子一女俱得轻松拜师,足见关系匪浅,也不知结交的是哪一位道长。若是时局动荡,三家争霸起来,难保不会有涵虚门人助战叶长天,别的不说,单他一子一女,已与涵虚有千丝万缕关联。”
刘子冀捋须道:“涵虚观一群牛鼻子是出了名的顽固,若非得到更高层的指示,怕不会轻易掺和人间事。但这番已见两位真人降世,其中隐情也不好揣测,只有边走边看。”
杜晚棠继续说道:“至于司马烨的背景,委实无法得知。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屡次三番前往塞北,始终不得见其真容,更休提其背后势力了。”
刘子冀道:“你能查出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回头见到冯若虚再问他一问,或许能有些细节补充。话说回来,我让你打探这些,难道你就不好奇原因?”
杜晚棠垂首道:“恩师自有计较。”
刘子冀轻笑:“我有计较没计较,你都不可盲从,凡事还是得洞悉原委。今日说与你听,记住了?”
杜晚棠恭敬道:“铭记于心,便烦请恩师告知原委。”
刘子冀满意点头,分说道:“其实让你打探这些,也不为别的,正因杀劫之事。天机盘所示,杀劫乃是降临神州。在我理解,神州大地乃是凡人居所,故杀劫自会祸及尘世。皇朝动荡,三家鼎力,刀兵欲起,正合杀劫之相。”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复又言道:“眼下你我要做的,除了打探这些以外,还有更重要的:我们花月山庄要如何捭阖三家,方能避免这场灾祸?”
杜晚棠直言道:“恐怕有点难,这三家都有虎狼之心,岂是轻易能说服的?”
刘子冀道:“的确,这三家皆是一方豪强,有权有势,绝非言语可以打动。长久以往,战乱必生。我们不能阻止他们开战,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战事造成的危害降到最小。且不提不战屈人之兵这种神计奇谋,凡有能力免去一兵一卒的伤亡,也算是功德一件。”
杜晚棠寻思许久,惊问:“恩师的意思是要我们参与其中?”
刘子冀颔首道:“除此之外,怕别无他法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