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扬忍不住问道:“医仙前辈何以不去飞花堂,要来此处?”
司徒向晚道:“飞花堂不似孤月堂人少清净,方便救治。”
彭扬“哦”一声,正待解开禁制,司徒向晚捻动法诀,丢出一缕金光,正落在法阵,半空顿时开出个屋顶大小的口子来。叶舟直飞而入,开口复又闭合。
彭扬眼看这一幕,惊诧道:“前辈竟可解我花月山庄禁制?”
司徒向晚淡淡道:“这般简单禁制,略一冲撞便可破去。但毕竟是你花月山庄地盘,需得拿出点礼仪来,是故没有硬闯。”
彭扬听到这话,钦佩同时明了得道之人的修为远修行之人可比,自己须得再加把劲早日登仙才是。
思忖间竹林内走出一人,轻罗摇曳仙姿卓约,正是杜晚棠。
彭扬激动不已,唤声“师父”紧走前。杜晚棠笑问:“找到那小子了?”
“找到了,找到了。”彭扬说着扑入杜晚棠怀中,“不光找到他,还找到了老庄主。”
“什么?”
杜晚棠面露惊色,越过她的肩膀朝后看去。只见草地一老者安眠不醒,不是刘子冀是谁?她大喜过望,松开彭扬直走前,垂首拜道:“恩师,久违了。”
司徒向晚在旁道:“他这会儿服了安神丹药,正卧眠休养。你若是不介意,就让他在草地躺一会儿好了。”
杜晚棠惶恐道:“这怎么使得。”言罢前扶起刘子冀入了玉竹轩,余人随之入内。
杜晚棠安顿好刘子冀,回到厅堂,听彭扬讲起这段时日所发生的大小事情。她听到妖僧一节时,不由夸赞起冯若虚身手了得;听到西法华异变时,又为龙字辈四僧的气节所折服;转听到陈云径被逐出涵虚,面露憾色道:“早知如此,倒不如就留在此处随我修行。一来免了皮肉之苦,二来…”说到这她望一眼彭扬,“也免了你二人的相思之苦。”
陈云径轻轻摇头:“我仍是那句话,与人有约不可轻负,涵虚一行并不后悔。”
杜晚棠直言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惜性子太倔,这番吃了亏,总该长点记性了。”
陈云径道:“如今我已成废人,就算不长记性,也得消停些。”
彭扬又介绍起司徒向晚,杜晚棠微笑打断道:“医仙之名,如雷贯耳。年少时跟随师父闯荡,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怕医仙已经不记得了。”
司徒向晚淡淡一笑,对杜晚棠道:“如何会不记得?你这个徒弟一言一行,与你年轻时全无二致,直激的我出了手。”
杜晚棠望彭扬一笑道:“或许这便是我收她入门的原因吧。”
司徒向晚转又提起与涵虚正仙交手一事,告诫道:“涵虚寻我不得,定将这笔账算在刘庄主头,不日便会前来报复,须得小心防范才是。”
杜晚棠道:“来便由他来,刀剑起的祸事,就用刀剑了结,也算‘有头有尾’。”
司徒向晚道:“还望你提前告知其他庄客,让他们有个准备。”
杜晚棠点头道:“这是自然。”言罢扭头对彭扬道:“啊扬,你受累再跑一趟,去告知冯堂主此事。”
彭扬当即起身道:“我这便去。”
司徒向晚亦起身对陈云径道:“小兄弟,是时候医治你的伤了。”
当下杜晚棠引二人入了偏厅,内有一竹床。司徒向晚让陈云径脱去衣躺倒,从袖内取出取出一捧天罗地网针当空洒下。银针飘扬半空,并不掉落,如有灵性般循着穴位飞去。陈云径念银针入体必是疼痛无比,早咬住牙关不吭声,须臾银针根根刺入,除了点点麻痒外再无其他感觉,始知司徒向晚医术高超。
不多时银针尽数没于穴位,司徒向晚从口中吹出一股仙气,化生千百道银丝,落在针扎之处,转眼没于体内。陈云径只觉一阵冰凉,似有寒泉奔流于筋脉间,身子不由瑟缩。司徒向晚见状,一手按住他额头,掌心一股暖意注入其体内,登时缓解了这股凉意。转而寒暖一同散去,陈云径只觉满身疼痛不翼而飞,不由惊喜道:“医仙果然了得,已不觉痛了。”
司徒向晚淡淡道:“别高兴太早,你伤势严重,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愈的?方才我只是以寒冰真气暂时凝护伤处,不使进一步恶化。怕你经受不住,又以君火之气护你五脏六腑。眼下不觉痛是因伤处被冰封麻痹,丧失知觉。”
陈云径闻言伸伸手抬抬腿,发现动不了,叹道:“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司徒向晚斥道:“乌鸦嘴,还没开始就说什么‘空欢喜’,是咒我治不好你么?”
陈云径闻言色变,惶恐道:“重伤在身,难免焦急,一时说错话,还望医仙不要在意。”
司徒向晚冷冷道:“想要痊愈就消停点,我施救时最不喜欢别人七嘴八舌。”
陈云径思及自己躺倒在此全不能动,俨然鱼肉,还是乖巧点好,当下不再多说,静静看她救治。
司徒向晚细查了他全身每一寸筋脉骨骼,皱眉道:“废你修为之人,下手未免太狠了点。本来只是稍稍折损些许便可,这人却将你浑身筋脉尽数震断,显然是想你余生都不得修行。”
陈云径听到这话,想起灵珑道长的蛮不讲理和璇玑道长下手时凶狠模样,忍不住怒意暗生。转念司徒向晚不让他聒噪,只将这股怒意憋在心头,涨红脸面。
司徒向晚见他目光灼灼,知有心事,开口道:“我让你消停,并没让你当哑巴,有什么话想说的不妨说出来——除了废话。”
陈云径道:“我入涵虚以来,自问修行刻苦,进步也不慢,真不明白师尊为何要这样对我。”当下将与灵珑道长的争执与司徒向晚娓娓道来,直说到璇玑道长半路杀出废他修为。
司徒向晚听罢,皱眉沉思片刻,说道:“枉你自诩聪明,却看不出你那位‘璇玑师尊’乃是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陈云径一时云里雾里。
司徒向晚为他分说道:“你乃东峰弟子,受灵珑道长管辖,即便犯错,也该由他施惩。璇玑老道半路杀出,缘由都不问清便对你下手,夺你曜位废你修为,分明是有心对付你。据我猜测,应该是你身藏有什么玄机,而这玄机与他干系重大,他只能通过此法来趋利避害。”
陈云径想了半天,毫无头绪,只得作罢道:“他日若得再会,定要问个清楚。”
司徒向晚冷笑一声道:“若得再会,只怕他不只是断你筋脉这么简单,得要了你的命去。你忘了前来要人的那位真人?手中剑杀机可重的很呐。”
陈云径道:“这番得医仙救治,重获新生,我决意随刘老庄主勤学苦练。学会他的一身本事,就不惧璇玑道长了。到时揪住衣领问原委,也不怕他不说。”
司徒向晚道:“依你这般说法,我若治不好你倒误你复仇了。”
陈云径生怕得罪她,面色一缓道:“不敢。”
司徒向晚道:“放心,我已细查你的伤势,损毁虽严重,我自有法子。但有一点,你治愈后也只是寻常根基,要学会老庄主一身本事,怕得花不少时间。”
陈云径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得及。”
司徒向晚随即不再多说,自袖中取出一只掌心大小玉匣,轻轻打开,从中飞出二物来:其一为一金蛛,指节大小,身披金纹,背生六翅,端是罕见。其二为一青蜂,笔头大小,身披玉纹,同有六翅,腹尾一点寒芒闪烁不已,是那蜂尾针。
陈云径瞧见二虫,不明所以,问道:“医仙,这是什么宝贝?”
司徒向晚道:“此乃金蛛玉蜂,俱是玫云洞中奇虫,百年难得一遇。”
陈云径又问:“却不知此时取出是何意,莫非这两只虫子可以治我?”
司徒向晚手持二虫道:“正是!金蛛丝坚韧无匹,血肉浸润数月乃得消融,用来缝合伤口最合适不过。玉蜂刺锋锐异常,大小适中,游走筋脉间也是刚刚好。”
陈云径微微皱眉道:“听医仙之意,是要用金蛛丝和玉蜂刺缝合我的筋脉?”
司徒向晚点头道:“你也不算太笨,好了,闲话就说到这,躺好别动。”
言罢她从玉蜂尾后轻轻挤出蜂刺——寻常野蜂若是被拔了刺,须臾则死,此蜂却不同,略一振翅,竟又生出一根蜂刺来——又从金珠尾部抽出蛛丝,其纤细微渺,肉眼实已难见,但司徒向晚毕竟仙身慧眼,看的真真切切。
她心念微动,催的蛛丝凭空飞起,栓缚于蜂刺之。转朝陈云径一指,蜂刺便疾飞而去,刺破后者臂弯入得体内。
这时她双手呈拿捏之姿,隔空穿引。蜂刺便在陈云径体内兀自来回穿插,以金蛛丝将损毁的筋脉渐渐缝合。整个过程里司徒向晚屏息凝神,一双玉手稳当非常,毫不颤动;端是精细活儿容不得半点偏差,稍有不慎,陈云径难免受罪。
如是足足两个时辰,司徒向晚缝完最后一针,站起身来,目运神光又将陈云径浑身筋脉打量一遍,确认无错乱者,方才松了口气。后者被玉蜂针刺的百般痒痛,一直隐忍不吭声,此时见她姿态,心知完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滋味儿真不好受。”
司徒向晚道:“你该庆幸一次完成了,若是中途出了岔子,须得拆线重补,那才叫不好受呢。”
陈云径道:“感谢前辈出手救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看您这般娴熟,应该是以前曾施展过这门奇术吧?”
司徒向晚摇头道:“从来没有,就是一直想着可以施行,却没有机会。正好遇到你筋脉尽断,便拿来试试,看来好像颇顺利。”
陈云径默然。
司徒向晚续道:“目前筋脉已经如数接驳,寒冰真气一段时间后会消散,到时会有些疼痛不适也属正常。等到金蛛丝完全融入血肉,便算是大功告成了。至于你这右臂,我却委实没有办法。”
陈云径望一眼断臂,安然道:“医仙能帮我修复筋脉已经难能可贵,哪还奢望其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