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况嘴角泛起一抹苦涩,自责道:“唉…青山虽有大才,却不过一介少年小辈。能侥幸灭了匈奴帝国,已然是奇迹中的奇迹了,我竟认为他无所不能。认为一介少年无所不能,简直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上谷郡已经是一座空城,城内守军不足三千,且其中大半都是临时募集的义勇。这些义勇守城尚可,若与攻上城头的更始军肉搏战,他们能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严格来说,此时的上谷郡内,仅有不足一千守军。剩余的,至多只能算作辅兵。
练兵,绝不是排列阵型那么简单。精锐与义勇之间的差别,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却不知…李青山现在如何了?有一千骑兵在后追杀,他…极有可能被更始军射杀当场啊…”耿况咬了咬牙,浑浊的双眸中掠过一抹悲戚,低声自语道:“此时再想募集义勇,与上谷郡城共存亡,已然来不及了…失策…失策…大事休矣!唉!”
上谷郡城的护城河已然被填出一条路来,不时有更始军杀上城头。纵然有霹雳车这一大杀器在手,仅凭这两千余人,至多也只能坚守十日。
十日内,他们能募集多少义勇?
李青山发不来兵,上谷郡,绝对是守不住了。
日后,他们该何去何从?率领数百残兵北遁大漠,如那些蛮夷一般,吃生肉、穿兽皮吗?
若当真如此,他耿况又与蛮夷何异?弇儿、舒儿他们该怎么办?就此荒废学业,沦为野人吗?百年之后,他耿况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想及悲凉处,耿况脸上表情愈发变得愁苦。他推开拱卫在身前的刀盾兵,缓缓走下城楼。他的步伐略显蹒跚,背景更显落寂。
耿况留恋地望着上谷郡内的一草一木,低头长叹口气。将袖袍甩到身后,踱步走向郡守府的方位。
既然上谷郡守不住,当然要尽早做好撤走的打算。金银细软可以不要,这祖宗的灵位,却必须安置妥当。
“爹…”
一道哭嚎之声突然自耳畔响起,循声望去,只见耿弇抱着一个无头尸体,一瘸一拐走来。
无头尸体的肚子上,摆放有一个狰狞人头,正是耿况多年的袍泽战友万脩。
早年落魄之时,耿况曾于路边织席编筐,以为生计。两个竹筐只值一枚小莽钱,为生存下去,耿况每天都要忍饥挨饿、编够二十个竹筐。
万脩的处境比耿况稍好一些,凭借家中的两亩果园,万脩可以往外贩卖水果,家境较为殷实。
后来,王莽称帝。匈奴趁华夏动荡举兵南下,耿况与万脩应征入伍,被分派到同一个军营。耿况还是整日编筐,以求获取一些收入。将军俸攒下,寄回家中赡养老母。恰逢万脩的老父亲病逝,万脩孑然一身。他钦佩耿况孝顺,大手一挥,直接将家中那两亩果园赠给耿况。自此而后,两人八拜为交,结为异姓兄弟。时至今日,已有二十余年。
他二人,是过命的兄弟。
耿况的眼当时就红了,他扑上前去,将万脩的头颅抱在怀中,大怒道:“谁…是谁杀了老万?我劈了他…我劈了他!”
“是…是更始贼军中的一员将领…”耿弇拭了拭眼角泪水,痛心疾首道。
“刘栍狗贼,我与你势不两立!”耿况咬牙出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良久,他冷哼一声,下令道:“耿弇,你速去单于王城,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募集三万青壮!”
“爹…这…”耿弇闻言眉头一挑,急道:“若骤尔募集青壮,更始军短期内势必无法攻破上谷郡城。届时青山率军杀到,如何是好?”
“叔寿…青山…他们,怕是凶多吉少!”耿况表情阴沉至极,紧盯着万脩的头颅,低声道:“方才…更始军阵后方突然杀出数千兵马,却迅速被击溃了。更始军分出一千骑兵,向南迂回包抄,料想,是追杀这支溃军无疑…”
“爹,你的意思是?!”耿弇闻言大骇,急道。
“怕是…青山只从赵缪王府借来数千兵马。他担忧我们的安危,率领这数千人自背后偷袭更始军,却被更始军击败了…”耿况眉头紧锁,浑浊的双眸中满是怒火。
若果真如此,则叔寿、李青山性命堪忧。
一日时间,他损失了多年的袍泽战友,还死了两个义子…
他怎能不怒?他如何不怒?
“耿弇,令你速去募集义勇。此番…爹定要为叔寿、青山和老万报仇!”
“诺!”
……
代郡边境,通往上谷郡的官道之上。
“阿嚏!”
李青山身着银色甲胄,胯下苍炎战马。手持重可两斤的长矛,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其身后,七万余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开拔。寒风呼啸,刮得那数百杆纹有羊驼的军旗啪啪作响。
李青山拭了拭鼻尖,对身旁策马紧随的刘林招了招手,道:“刘兄,我与叔寿先去上谷郡一趟。由你指挥全军,以每日行军四十里的速度向上谷郡开拔。”
“诺,谨遵主公之令!”见李青山如此信任自己,刘林忙是对李青山抱拳作揖,毕恭毕敬道。
“传我军令,全军暂由兴汉荡寇大将军统领。”李青山轻轻颔首,转而对身旁一名骑兵道。
“主公有令,全军暂由兴汉荡寇大将军统领!”
“主公有令,全军暂由兴汉荡寇大将军统领!”
军令逐次下达,很快传遍全军。李青山与叔寿相互对视一眼,再不停留。双腿狠狠一夹马腹,向上谷郡的位置疾驰。
苍炎、血羽,俱为世间罕见的千里名驹。代郡距离上谷郡约莫两百里的路程,三个时辰便可抵达。
李青山以手掩面,挡住迎面而来的霜雪,对叔寿朗声道:“叔哥,此番击败更始军后,你莫要理会刘栍,而当不计代价地杀死或生擒刘秀刘文叔!”
“诺…”叔寿掏了掏耳朵,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这句话,两日来李青山已然重复了不下五十遍。
叔寿实在想不通,李青山…为何会如此忌惮刘秀这小小的军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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