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庖丁没姓没氏,单名一个丁字。
他宰牛宰出哲学了,被魏惠王赏识。
后人以此为荣,就以丁为氏,世代为屠夫。
传到丁秋的父母是第四代。
他们家在市集开了个肉铺,很多食肆都从他们家那儿进货。
丁家平时从农户那里收猪羊切了卖,从猎户那里收麋、鹿、獐这种大野味,也会挂卖兔子、野雁之类的小野味。
还在祭祀的时候为官府切牲牛、牲羊、牲猪,丁家是指定的解牛人。
如果有官牛老死了,也由他们家上门去切肉卖给民众,卖得的钱跟官府分成。
丁秋有个哥哥叫丁春,兄弟两人从小在家帮忙,耳濡目染,跟着父亲学得了一手好技艺。
苏嘉在游手好闲的时候认识了他们家,此时把小儿子丁秋推荐到青禾轩来给自己当切肉帮厨。
次日他们两人一起来的时候,丁秋从家里牵了一头小猪。
这个时候的小猪叫豚,大猪叫彘。(本书取现代习惯用法,全叫猪)
还不是后世那种粉粉嫩嫩圆滚滚的,而是皮糙肉厚灰灰的。
这小猪一进门,小白条就从后院冲过来对它狂吠两声。
然后拼命嗅嗅,试图靠近。
小猪也嗅嗅它,猪狗东西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苏嘉把丁秋介绍给荆轲,稍作了解,荆轲便决定把他留下。
他以为这孩子要在院子里养猪,随即说道:“我们这儿还没有猪圈,也不打算养,你这猪……”
丁秋摇摇头:“东家,我不是要养猪,我是来展示杀猪的。”
他说着转过身,指指腰后别着的一把菜刀,朝荆轲笑了笑。
“……好吧。”荆轲点点头,“哦,我不是东家,这位才是。”
丁秋朝他身边看去,看到段灵儿,欠身道:“东家好,这是仍在吃奶的乳猪,二百七十钱,付了钱我就要开始杀了。”
段灵儿微微蹙眉,她还没见过杀猪,有点犹豫,而且也没准备好花二百七十钱看他表演杀猪。
荆轲有点兴趣:“先看看吧,杀完了还能做菜呢,苏兄不是也要做道拿手菜呢么?”
苏嘉点点头:“你们可有口福了,乳猪正好可以做一道宫廷大菜,八珍之一的炮豚,先烤再焖,我一会儿去买点配料,枣子、梅子、蜂蜜什么的,再弄点芦苇和草泥,把塞了香料的乳猪包裹起来,挂糊熬制三天,喷香四溢,皮脆肉嫩,蘸着酱料吃,实在是人间至味啊。”
荆轲舔舔嘴,看向地上的小猪,连连点头。
嘿嘿,别急,一会儿就吃了你。
“嗯?”段灵儿反问道,“三天?这道菜要做三天?”
“是啊,要用大火熬制三天三夜啊,不然怎么能入味?”
段灵儿觉得很不妥:“三天做成一道菜,还是宫廷八珍,你这菜要卖几钱?”
苏嘉认真想了想:“怎么也得三百钱一盘吧。”
灵儿坚决地摇摇头:“我们做的是普通人的生意,寻常人一桌菜才百余钱,这个炮豚就不用了,有没有做法简单、味道好吃,但是又不同寻常的?”
苏嘉叹了口气:“你要求还真高,我想想啊,那就做渍牛肉吧,就是把新鲜牛肉切成薄片,在酒里浸上一整夜,吃的时候配上肉酱、梅酱,也是八珍,但非常简单。”
“可牛肉不常有啊,一定要用牛肉么?”
“不是牛肉就没有那个味儿了,要不做个捣珍吧,就是把羊、麋、鹿这些的里脊肉去腱捶打,做成肉团,这个总可以吧,小秋家里都有这些肉。”
段灵儿看向荆轲,慢点一下头。
而荆轲才不想吃什么肉团,他要吃烤乳猪。
“我要吃烤乳猪,”他指指地上的小猪,“烤的话其实只用半天吧?”
苏嘉点点头:“寻常人家确实只有烤制这一道工序,烤时淋上蜂蜜,甜香入肉,那猪皮烤得脆脆的,都带着甜味呢。”
三人同时看向地上的无辜小猪,两眼放光。
而它还在和小白条哼哼唧唧地拱来拱去呢。
荆轲见段灵儿还在犹豫,便说:“灵儿啊,店里得有几道撑门面的大菜,烤乳猪、烤全猪的确当的上头牌,还可以烤羊羔,你觉得怎么样?”
他满脸期待地望着段灵儿,自己点了点头。
灵儿说道:“可是白马阁也有类似的啊,我们这样不就跟它重了么?”
“总有菜会重的,你就说葵菜炖蛋、野鸭汤这种,哪家没有?不怕重复,就看谁家的口味好,况且……”
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不是还有特色青禾团呢吗?”
段灵儿欣喜道:“你找到方子了?”
“没有,”荆轲摇摇头,“但既然耶耶那辈能做出来,我们也能,总有办法的。”
灵儿轻轻点头,对他又生几分依赖。
荆轲转身就把苏嘉和丁秋带向后院,边走边说:“阿秋弟弟可以准备杀猪了,我一会儿就给你拿钱,苏兄啊,那边就是烤棚,咱们就做烤乳猪,缺什么料就提前跟阿山说,他会去买的……”
荆轲在后院忙来忙去地分派任务,谁生火、谁备料、谁准备烤架,他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段灵儿靠在门边看着,一点儿也不用她操心。
“阿轲,”她轻唤一声,勾了下手指,“过来。”
荆轲停下手里的事,欢快地小跑过来:“怎么?”
“发髻松了,我帮你弄一下。”
荆轲摸摸脑袋,摸到一绺垂下的头发,呵呵一笑:“好啊。”
随即半蹲着身子,一脸乖巧的样子,安静地等段灵儿给他整理。
她顺着编发的方向挑拨几下,把垂落的发丝塞回发髻。
又紧了紧系绳,左右看看,满意地拍拍他肩:“好了,精神。”
荆轲又摸摸后脑,腼腆道:“多谢了,头发这个玩意儿……我都不太会弄,每天就囫囵扎一下,到了下午就要散开,又得重扎。”
段灵儿浅笑道:“没事,我可以帮你,就像……就像刚才那样。”
“嗯……”
他抿了抿嘴,刚要开口,丁秋在身后喊来一句:“二位东家,我要下刀了,”
两人闻声看去,小猪已经成“大”字形地被绑在十字杆上,下面接了个放血的桶。
丁秋挥着闪闪亮的菜刀在它颈边比划起来。
小白条不安地在旁边打转,被阿山呵斥一声,闷头闷脑地钻进狗窝露出一个脑袋瞧着,刚认识的小伙伴就要这样永别了。
荆轲问向段灵儿:“你确定要看这个么?杀猪啊。”
她点头道:“看啊,就是杀猪嘛。”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有点怕的。
荆轲就朝丁秋发话道:“有劳阿秋了,开始吧。”
丁秋磨磨刀,对准小猪的脖子,又准又狠地划出一个小口,惨叫爆发。
小猪疯狂地扭动身体,只几下就没了动静。
血流得很快,丁秋已经在游刃有余地下刀剥皮了。
段灵儿皱紧眉毛,手心发凉,朝荆轲身后退了一步。
荆轲见状,轻轻牵住她手。
灵儿先是缩了一下,又觉得他的掌心温暖有力,让人踏实,就紧紧回握过去,不想松开。
那边开肠破肚,这边十指紧扣。
两人就这样看完了一场宰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