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老头的行踪如电,让他觉得更加异常。
而且此事的异常之处,不只一处:其一,一个老剑客,为什么需要一根竹子?难不成要挂剑钓鱼?这根竹竿长不过五尺,虽说当烧火棍是长了点,但烧炭时在炭炉里捅火,最为顺手。若当钓鱼竿,缺乏弹性,长度也不够,肯定不是用来钓鱼。
其二,此人突然出现,看起来并不是无意发现这根竹竿,从他后来专门问起水家祖上水天焕的语气看,他完全是有备而来,而且极有可能,这根竹竿跟术士团有关,否则他不会最后专门确认老板娘是不是水大焕的后代。
其三,老板娘以为自己占的便宜,极有可能恰恰是吃了大亏,这根竹竿肯定价格超过对方的出价。
其四,掌柜的一向对老板娘言听计从,可这一回不但没有附合,反而明确指示他阻止这笔交易。虽然他说话跟掌柜的一样不好使,但掌柜的跟他说话那就是东家的指令了。
其五……少年头痛,想不起来了,总之一件事,这根根竿一定是老板娘被人下套了。
一个商人,这个套不过是钱财的损失,而一个剑客,……少年心里发冷,不敢往下想,他觉得他需要想办法要回这根竹竿。
“蔡小武,过来看看,这是咱家见过的最大一颗银锭了!”女人想用银牙咬,但银锭太大,女人的精巧贝齿难以下嘴。
蔡小武掂了掂,“嗯,足秤。只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你想啊,一根竹竿,不应当值这么多银子的。”
水添露接过银子,一手摩挲,一手支着柔嫩的小脸,陷入念叨中,“先不说这店要不要翻新吧,就说老娘这有大半年了,都没有新入手胭脂水粉了,我这么好的美人坯子,再不打扮就成半老徐娘了,然后,……别打岔,你以为我这是一根普通竹子?我这是术士团大长老水家祖宗留下来的老物件,懂吗?无价之宝!”
“诶,兔崽子呢?让他见识见识,啥叫真金白银,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收那三文五文的,指望那仨核桃俩枣,水家啥时候能翻身?”
老板娘转身一看,根本没有少年的踪影。
少年此时正偷偷打开角门,开足马力朝北飞奔。
不出所料,在封古镇的最北边,靠近山林的那口甜水井边,少年停下了脚步。
那口古井据说比封古镇还古老,是中古时代太阴城南守军开凿出的一口深水井,据说当时军中有一军师精通术法,将此井气息连通天地,驱动地灵打通此水与阳河水系的联接,所以此井极其幽深清甜,加之水面离井台极浅,旅人赶脚,多会利用井架上的木桶,汲水自盥。
果然。
背剑老者眯着眼,面色阴晴不定。
“你来讨回金线竹?”
少年绷紧嘴唇,沉默有顷。
“我想试试。”
“试试?哈哈哈!”背剑老者忽然大笑,震得林间宿鸟惊飞,树上枯叶飘舞,井壁上的苔藓簌簌脱落。
老者脸上的纹路尽皆舒展,看起来好象几十年都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
“有多久了?”老者沉思,“七十年?还是一百年?没有人在我面前讲过这类话了。”
“你不怕死?”老者停了笑,语气温和。
“怕。”少年擦了把脸上的汗水,不,是擦掉刚刚粘在脸上的枯叶。
“既然怕死,爷爷今天心情好,我放过你,你回去吧。”
背剑老者转了身,一脚踢在井沿的木桶上,木涌瞬间离地,几乎没有旋转,向林里飞去,桶里的井水如雨点四下扩散,林中的飞鸟被水滴击中,纷纷尖叫坠落。空气中弥着着细微的水雾和血红的水滴。
一阵摧枯拉朽撼人肺腑的炸裂声后,林间千年古木被拦腰劈断,白查查的一片,水滴过处,铁石尽穿。
少年打了个寒颤,他的身子有点冷。的确,刚刚的冷水瞬间干了。
他的嘴唇有点哆嗦,牙关也有点不听使唤的打咯噔,少年撑着膝盖的双手渐渐松开,他直起腰,将身上的气力内敛,牙齿越咬越紧,眼珠因为紧绷现出血丝。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不能拿走这根竹竿!”少年说。
背剑老者原本想快速离开,但听了这么不要命的话,停了半只脚,“哟,为什么?”
“因为……”少年想了半天,如果说这是水家的祖传物件,可能跟水家人生命相关,这个老剑魔肯定更加不给了,少年嗫嚅着,“……因为,因为这是我的烧火棍,我要拿他捅火烧炭,你不能拿走我的烧火棍。”
背剑老者嘴角上挑,将那只脚踏实了地面,转了身,面带戏谑,“小家伙,你很有勇气,爷爷赞赏你,今天不杀你了,你回去吧。”
“记住,在这个世上,不是任何人都讲道理的,比如你,就是个混小子!这根金线竹,爷爷花十两纹银购得,买卖公平,愿买愿卖,你却追上来想要回去,这是老子一百年来听到的最混帐的话。不过,小子,看起来这种蛮不讲理挺像几十年前的老子,但是,你知道老子几十年前可不像你这样仅仅是嘴巴说说。”
少年诧异,这老头怎么变得啰嗦起来?一定是不知多久没有人跟他说话了。
少年身体放松了一些,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有好奇心,“你不是口头说说,那你是怎么做?”
老者笑道,“爷爷从不用嘴,用剑,斩断那些话唠的脑袋!”
老者似乎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太多了,他转了身,决定不再回头。
“我发了誓,70年后绝不杀人,小子,但我是可以破戒的,我说一二三,你若还跟我啰嗦,爷爷就破戒了!”
少年可着嗓子叫道,“我只问最后一句话,你是谁?我什么时候可以要回水家的旧物件?!”
老头咬了咬牙,浑身颤抖,但他还是忍住了。
许久,背剑老人一番天人交战,喝道:
“老子叫袁基罡!想要回这个东西,等你家的死人全活过来再说吧!”
背剑老人再不回头,少年再次抬起头,除了满目疮痍的树林,一切都寂静无声。那个叫袁基罡的剑魔,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少年的手臂在涔涔淌血,幸而是冬天,青色的衣袖遮住了伤口,他从上衣内衬上撕下一块布条,紧紧的缠住,沿着饼店的方向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