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仡 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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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户外,蛙虫鸟雀瞅准此际夜阑人寂的空隙,撒欢一般鸣叫得尤其响亮。



    牢房外头,树桠繁盛,皓白月色有一段没一段的晕照进来。



    老掌柜三人动作轻捷,旋步已至地牢大门时,蓦地听闻后飘来‘火山军’三字,眉心骤然紧皱,面儿上渐渐聚拢一片沉。



    心下暗忖起书生来历,顿觉事变得些微复杂,不清不明。



    稍许稳过气息后,才将方才悬于门槛一尺高的脚掌踏着地去。



    “先生年纪尚轻,怎的已是蹲过牢狱之人。啧啧,当真人不观貌相呐!”



    年轻公子说完转回躯,继续将右手伸向木栏外,语气中带着一抹质疑。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叶念安眼皮未抬,只专心往嘴里塞着食物,话中渗着讥讽。



    “公子这是要陪我等一同上路么?”



    “呵呵,先生不必迁怒。



    你我自一见面便祸福与共,明儿倘若真的共赴黄泉,那也是天定的缘分!”



    年轻公子微微一怔,对叶念安不甚友善的说话不愠反嗤,话锋转道。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我叶某行将一路,交友几数,讲的是携手进退。几位与我全是新交,个个诚恳谦和。



    高山流水乃知音,卒相之欢令人往,于我而言全是妄想。



    叶某小悲小喜,望尘莫及,不多求。”



    叶念安说至此处,自将话头断开,眼波逐个扫过散坐在两间牢房内的每张脸孔。



    回想自己离了汴梁的这一路,几人虽非同门同派,却于每每困境时义气帮场,不问归处,不求他报,俱由初时投机转变为此际的过命之交。



    以至云游至此,莫名落入匪窝虎口,连累几个,命难保。



    说到底,全怪自己单力薄,本领不济,无计可施。



    念到此处,心间陡然生出一阵愧疚,不由得言辞愤慨。



    “看先生几位似与这三绝谷二杆子颇为熟稔……尔等中土远来,怎会与老头子扯上干系呢?”



    年轻公子双眉一紧,一边咀嚼嘴中食物,一边疑惑道。



    “三绝谷二杆子?”叶念安停下手中筷箸,喃喃道。



    “你们看,这满满月色穿透密林梢尖,姣姣明明,星星点点,缀满山峦,多美啊!”



    年轻公子兀自举头望月,郁色肆起。



    “喛~等这天光放亮,咱们都得去见阎王爷!可惜了!”



    年轻人自言了几句话后,忽而眼放精光,竖直手背一撸嘴唇,盘实了双腿就地正坐。



    “就凭与诸位萍水相逢、同共死这道缘份,我雷某也得教大伙儿死个明白,转世投个好人家!”



    观其好似做了甚重大决定,向着房中其余几人激奋开腔道,



    “方才三人,为首老者,名谓仡让,乃黔阳县当地土著。



    此人非但是三绝谷的二杆首,在王村地界也是出了名的精细狡诈,老辣果断。



    侧一高一矮两名伙计,高瘦条儿是外梁四柱之一的秧子房票房掌柜,主办票房关押审讯,为人心狠手辣。



    平兼任谷中马号,尤识良驹宝马。



    矮胖那个是插签儿,专司物色途经于此的各色路人,谋划掠劫对象、勘察路线,心思细腻缜密。”



    年轻公子一番连珠炮似的自倒了痛快,瞥见诸人恍然懵懂的神色,嘠然止住滔滔话语,轻声问向叶念安。



    “先生几个,莫不是也在这几人面前透露过行径?”



    “那村头的脚楼客店也是三绝谷的么?”



    叶念安眉心夹川,趁其适才口若悬河的档口,已在心下细数了那几,在临江驿站与掌柜周旋时说过的话。



    此际脑壳正袭来阵阵刺痛,闻言年轻公子来了这么一句,心下自是极不乐意。



    叶念安甩了甩头,眯缝着双眼,又巧将话头抛回反问了去。



    “能从脚楼客店活着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尔等却再被辗转关押此地,定是非凡。



    要么,诸位上有三绝谷总杆首想要的东西。要么,就是人还另有用处……”



    “妈巴羔子的,说了半天全他娘是话!要甚东西,那老东西不是已明说了么?!”



    呼楞铁将手中吃完的空食盒用力掷出栏外,倒拧起粗短浓眉,不客气地反击道。



    “兄台有所不知,坊间都传三绝谷总杆道浑本事。非是一般五大三粗、无恶不作的庸流莽夫。



    此人熟谙兵法布阵,相面卜术。阳五行、天象星宿无出右者。



    不但久经大敌、见多识广,且在夔州路乃至绿林匪道上颇有威望。”



    年轻公子说将着,竟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睑。



    “我等既进来了,恐怕难再重见天……”叶念安嘴角轻轻一弯,慢慢回转头去,半作正色。



    “如此说来,那三绝谷了不起的总杆首是看上了公子的人还是上的物呢?”



    “房顶这几羽飞奴,已然判了死刑!”



    此间公子眸中染进了些微旁的复杂神色,蠕动双唇哀声道。



    “我叫雷柔,家父雷茂庭乃川峡路夔州首府都督,家置奉节。



    川东一路以及鄂西等地大小诸州,兵马、甲械、城隍、镇戍、粮廪等,均归家父掌督扼束。



    另兼理府事民政,兼辖邻近各州……”



    年轻公子自报家门说至一半,惊觉几个都张大了嘴,俱是惊讶崇拜的景仰神。



    不停下口中话语,缓缓收回目光,忽然涌起一股忧伤。



    “哎呀呀,果然是个富家子弟!



    令府如此高门,怎也见得亲儿子等死不救?”姜未待话完,已勾起唇角讽嗤鼻道。



    年轻人恍若未闻按下不续,眸中眼波流转,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望向叶念安。



    叶念安先自一震,脑中记起师傅释比曾说与他听的此地轶事。



    心中知如明镜,旦见雷公子好似等他搭话,继而眼神相迎,示其继续说下去。



    只不料,同是震惊不已的卢小六跃地而起,腹腔含怒,愤然斥骂。



    “夔州路水运繁忙,客货商船往来如梭,火耗、陋规和平余等关税俱是额外收入,向来不用另外奏告户部朝廷。



    收支具体,全凭管关官吏自行支配。



    吏役们的当差餐食、赡养家属的开销,税银解送户部的解费、杂役工食等等,端的是徇私舞弊大有文章。



    仅是商船渡关,不交够了火耗、陋规,就滞留出不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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