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珠链忙堆满了笑,迎了上去,“哟,次仁将军怎得还亲自赶来,随便差遣一个下人来不就好了。”
旺堆本来也有些震惊,不过见到顿珠那拍马屁的模样又觉得有些难为情,一时之间,便杵在那里,并未动作。
次仁并不看顿珠,向旺堆稍微一拱手,“古格的王子殿下都亲临了,我怎敢不亲自前来。”
顿珠见次仁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也不恼,将暗门轻轻关上,回过头来快步走到书案旁。
“次仁将军做事亲力亲为,还真是令在下佩服。”顿珠边说着话,边将刚才手里拿给旺堆看的东西又一次展开来,递给了次仁将军。
“这是?”
“在下虽然不在宫里当职,不过数年前还是塞了一些亲戚进那亲兵队伍,这就是他们这些日子分别报告上来的一些宫殿构造图。王子和次仁将军请放心,他们各自只是汇报一座两座宫殿,都未曾起过疑心,我将它们都绘制了下来,拼在了一起。”顿珠讨好似地连连笑着。
旺堆心里一阵害怕。刚才顿珠将这一沓图纸拿出来的时候,他便是惊讶不已了。如今,他们是真的要做到这一步了吗?
他不懂为何母后一定要他做上王储,坐上古格王位。争也争不过,那就算了呀。法王殿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了,更何况还不用操心国事,平添千万烦恼丝。
怎么如今,这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竟是冒着谋逆的风险,也要去做上那宝座?
旺堆自己就是个没主意的,大事上都会去问母后,小事上他又很依赖多吉。所以这会儿在密室里,多吉也一直站在他身后,他才觉得安心许多。
而现在,眼前书案上就是宫殿的构造图,甚至还画出了通往山顶的密道。次仁将军身上的战甲上又始终有着一股血腥气,旺堆不愿意多靠近。若是在次仁身边站久了,怕是要吐出来或者晕过去。
“顿珠将军果然是古格王国里最机灵的生意人。”次仁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似乎受过一些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伤,脸上右颊眼下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疤痕,每次说话时,疤痕也总会微微颤抖,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此时,次仁这低沉阴鹜的声音听着让人好不难受,像那锈上了的马蹄铁在石头上摩擦般的刺耳的声音。
次仁冷冷笑着,语气里也充满了讥讽和嘲笑。旺堆皱紧了眉头,越来越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与虎谋皮,有些自取灭亡的意思。
他想要回去再好好劝劝母后,拉达克人的残忍善战和狡猾是不值得相信的。更何况旺堆并不是要一无所有啊。
让扎西丹泽那个臭小子当上古格王,的确是心里有些不爽,但他也是要做法王的人。丹泽并不会拿他或者母后怎么样的,更不会逼迫妹妹洛桑还要嫁去给拉达克的蛮人。旺堆摇了摇头,鼻子动了一下,有些嫌弃地偷偷瞧了一眼次仁。
旺堆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多吉的眼睛。多吉知道主子是心生退路了。
其实旺堆王子从小到大,也就是嚣张跋扈了些,其实是个胆小如鼠的人,所以此等谋划,央金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将他拉进来的。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一方面也是怕他坏了计策。
而旺堆抬个眉毛瘪一下嘴,多吉都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旺堆以为多吉自小是他的玩伴,自然是对他忠心耿耿。却没想到多吉的姨母就是旺堆的奶妈,多吉一家更是深受央金恩惠,故而多吉从小便一直都是央金的人。
“次仁将军,顿珠的这一份图纸也只是以备万一。我们想必是用不上的。”次仁和顿珠正在研究那些图纸,旺堆试探性地,迟疑地说了一句。
次仁抬起了眼睛,有些凶恶又有些嘲讽地看着旺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想到旺堆王子如此心慈手软。看来是还不知道你的弟媳妇的来历吧。”
顿珠听此也抬起了头,“哦?次仁将军也听闻了此事?”
多吉依然低着头,但耳朵早已高高地竖了起来。央金派人打听了许久,都没有打听出来那位据说是山隐一族的族长的来历。如今这拉达克人倒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次仁奸邪一笑,脸上的疤痕难看又可怖地皱了起来。旺堆连忙移开了眼睛,不愿看他。
“看来古格的人们还真的是十分善良天真。竟也不好奇普赞王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又或者他亲自挑选的下一任古格王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次仁挑眉,有些不屑地看着眼神闪躲的扎西旺堆,而后又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顿珠。
“罢了,你们可能也只是无能了一些,查不出什么。不过拉达克立国靠的是什么,军队和野心。”次仁丝毫不在乎在旺堆和顿珠面前显示出他们的狼子野心。在他看来,这两人实在不足为惧。
“还请次仁将军明示。”顿珠见次仁或者拉达克定是查到了些什么。
次仁见顿珠哈腰的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国将军竟是如此面貌,实在是令人反胃。
顿珠似乎并未看见次仁的表情,依然浅浅笑着。
“普赞王钦点的那位王子妃,是神山山谷内山隐一族的族长。名为阿隐,可是这位姑娘,可还真的不是普通人啊。”次仁眯起了眼睛,为了探知山隐和阿隐的秘密,拉达克在这神山里,折损了至少三四位精英暗探,这才换得了这样一个惊天秘密。
这也是为何次仁今晚要亲自前来,因为他带来的这个消息,将会直接决定拉达克与央金和旺堆合作的下一步该如何走。这样重要的事情,他必须要亲自前来。
“山隐一族,是来自漠北草原的蒙古人。就是那曾经踏平过西域万里的蒙古铁骑。而这族长,更是来自蒙古帝国的王室。所以若是称呼这位阿隐姑娘一声北元公主,也是完全可以的。”
次仁此话一出,顿珠和旺堆都睁大了眼睛,双双对视了一眼。万万没想到,竟是蒙古公主?
那普赞王这是,想要做什么?
次仁见他二人惊愕,轻笑了一声,“事情还没完呢,你们大可以过一会再惊讶。等到听完这位阿隐姑娘的身世本领,想必你们就会知道这一沓宫殿构造图,可能是远远不够的了。”
什么?此事还有隐情?旺堆惊地立刻看向次仁,又被他的表情所吓了一下,嘴角有些抽搐。
“你们不好奇为何蒙古人的公主会世代隐居在这山谷之中吗?”次仁说到这里,激动地将小小的茶碗竟然砰然捏碎。他似乎沉浸在知晓这个秘密的狂喜之中,眼神里最深处还有一丝恐惧,竟让他对被划破的手都毫无感觉。
顿珠连忙掏出一块手帕,要上前帮次仁将军捂住受伤的手指,次仁不耐烦地推开了顿珠的手。似乎是嫌弃顿珠打扰了他的欣喜。
“这蒙古公主,竟然有着看透万物的通天之能!!!”
次仁激动地向着屋顶挥舞了一下拳头,一滴血溅在了旺堆的脸上。
可是旺堆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更管不了脸上被溅了些什么。次仁说的,这看透万物的,通天之能?是什么?
顿珠也是一脸被震慑住了的模样,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
次仁这才回过神来,将顿珠手里的手帕一把拿了过来,在手上随意缠了两圈。又开口道,“看透万物,上观星辰可未卜先知,下观凡尘俗世可看破人心。这位北元公主的身世血脉,可真真是厉害的很啊。”
他嫌弃地将地上的茶碗碎片踢开了去,“若不是一开始与你们接触,现在达瓦王可是很有心要去结识一下扎西丹泽王子,和他未来的王子妃,阿隐姑娘呢。”
顿珠首先反应过来,暂不论那位姑娘的听上去玄之又玄的能力,次仁这句话里的不满和威胁,他是接收到了的。
旺堆一时呆立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次仁说的是真的吗?如果这样的能人异士成为了丹泽的妻子,这古格的天下,甚至是阿里,或整个西域的天下。。。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倒时候,丹泽能容得下他和母后吗?
多吉此时站在旺堆身后,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颤栗着。
央金王后数次猜想过这位山隐族长的厉害之处,也许是山谷里的宝藏,又或者是山隐族人的武力超群,又等等,等等。却从未想过这等惊世之才!
若这样的姑娘真的与丹泽订亲,那王子和央金王后便是毫无可能再靠近权力中心了。他的手在袖子里颤抖着,他想要尽快,甚至是立刻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央金王后去。
“如何?如今看来,是不是眼前这些草图,根本都不够看的了?”次仁将缠绕在右手上的手帕解了下来,见血止的差不多了,便擦了擦手,又扔还给了顿珠。
“事到如今,普赞不日便会安排他二人订亲,更有可能同时宣布扎西丹泽的王储之位。这件事情,也已经超出了达瓦王最初的预想了。我们本来也只是希望能够有一个富庶友好的邻邦,而现在,我们也要为了自保而考虑了。”次仁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
若是丹泽和这位阿隐上位,必然不如旺堆和央金好控制。若是那位小王子为了讨普赞的欢心,对拉达克的态度也是有如普赞一般厌恶冷淡,那么拉达克接下来面临的困境,就可想而知了。
虽有着虎虎生风的军队,可面对有着神山赐灵之人,达瓦和次仁都没有把握。
眼下,古格的这一场王位争夺,竟也将要成了拉达克的存亡之战了!
密室里的这三个人沉默着,各自心头都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着。如今,这一战,竟是不得不战了!
顿珠知道自己从来不得丹泽欢喜,又或者说他是根本看不清扎西丹泽。
丹泽对所有人都是彬彬有礼,谦让含蓄,可是结合起他的身世,这样的王子就令人难以琢磨了。如今再加上那样的王子妃。顿珠不禁打了个寒战,别说世代的繁华富贵了,他这一代估计都不得善终。
而此时在那纷纷扰扰的都城灯火里,夜也越来越深了。
丹泽有些不舍,但这一点分寸他还是有的。“阿隐,今晚可玩地开心?”此时的他,手上已经拿着五六个小包裹了,景秋手上也有一些,不过主要还是丹泽想要自己帮阿隐提着。
阿隐也有些不好意思,“啊,是我一时逛地开心了,忘了时间。我自己来拿就好。”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丹泽见她羞愧地样子,脸蛋红扑扑地,衬着夜里灯火,可爱得紧。一时心里漏跳了一拍,见她伸手过来,连忙想要挥手说不用。一时间左手还拎着东西呢,也伸出去抓住了阿隐的手。
两个人都愣住了,又迅速地都像烫到火一样立刻把手弹开了。阿隐有些呆呆地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丹泽的手心好烫。丹泽立刻错开身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胸膛里的心扑通,扑通,跳地有些快。
“不,不用了。阿隐是客人,我要照顾好你。”丹泽清了清嗓子,假装镇定。
“夜深了,阿隐我们回吧。”他好喜欢喊她的名字。丹泽转过身来,见阿隐笑盈盈地看着他,一时失了神。
“前几日初次见你,觉得你也会像王上或者那些戏本子上写的王子一样古板严肃,没想到今晚才算是真正认识了你呀。”阿隐见他脸红,竟然觉得这丹泽王子还是挺可爱的。
原来这心系天下的王子,也如我们常人一般,手心会发烫,会脸红,紧张的时候会结巴,看着喜欢的人的时候,眼睛里亮亮地全是星星。
阿隐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心意,便扭开了头,假意去看那遥远的夜幕。
只是本来只是无心一撇,可是越看,她越觉得不安。
不对!她凝神看向了夜空。
丹泽见她蹙眉紧张,不由得凑近了去,小声问道,“阿隐怎么了?”
罚星留在心宿,荧荧似火。荧惑守心!阿隐不禁心中大惊。她转身看向丹泽,略一思索,伸出手拉住他走远了几步,远离了侍卫和景秋。
丹泽被阿隐牵住了手,心又开始不安分地乱跳了起来,人也十分不解,“怎么了?”
“荧惑守心,帝王有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