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皇帝先生摒去左右随从,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离我愈来愈近,近到我已可以闻到他身上御用的赭缂金九龙缎袍衣襟间的龙涎薰!八方蟠枝烛台上的通臂大烛,烛火通明,将殿中照得恍如白昼。
我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一动没动!
皇帝先生抬手捋起我鬓角的碎发,他微凉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最后凝滞在我唇上,我温和的气息缓缓拂在他的指肚上,平缓的呼吸节奏让他相信我确实是在熟睡中。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俯下身,我随即被一双有力的手打横抱起!
我大是惶恐,却动也不敢动,任由他抱着走向鲛绡黄金帷帐中那张雕龙刻凤的大。
他缓缓将我放在上,轻轻为我拉过云丝被盖好!我暗暗吁了一口气,看来我用装睡这一招堪好--既驳了皇帝先生的致,又不会让他生气,毕竟是我等得太久,不堪疲劳才睡着的。
安元建成并没有就此离去,他移步走到棋局旁坐下,我听到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我醒来时,天已大亮,微一动作,便有守在殿外的宫捧着梳洗用品鱼贯而入,为首的青漓见我是和衣而睡,大是诧异!
原来昨晚皇帝留宿中宫,一个时辰前刚刚离去。
看到镜中的我钗垂髻乱、脂粉渍面,有些汗然,开始反省自己的失职!
毕竟帝王无情,衰则厌,盛则爱。
史载:汉武帝李夫人病了,至死都不让丈夫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样,她对自己的姊说:“我不见帝的原因,正是为了深托兄弟。我本出身微贱,他之所以眷恋我,只因平时容貌而已。大凡以事人,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今天我病已将死,他若见我颜与以前大不相同,必然心生嫌恶,惟恐弃置不及,怎么会在我死去后照顾我的兄弟?”
洁白的象牙梳在我乌黑的头发里上下穿梭,“娘娘今天要梳个什么头呢?”
青漓把象牙梳在清水里荡了荡,水里飘着一层粉红的瓣,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清。
“梳个飞髻好不好?”青漓建议,“大飞髻叫牡丹髻,小飞髻叫莲髻——娘娘喜欢哪一种?”
“吗?”我答非所问,“我喜欢莲。”
青漓一面拿着象牙梳挑拨撩撇地翻出样,一面低声向我报告她从后宫各处眼线那收集起来消息,我一听到这些事情就莫名其妙的头痛,无非是嚣张跋扈、阳奉阴违了、两面三刀、面慈心狠,这些《金枝孽中》被玩来玩去的手段和样!想来都很可怜,我们这群人被圈的红墙宫苑的一隅之地,日日陪君如伴虎,生活渐渐被粉饰的表演占据,表演渐渐成为我们的习惯……
让我意外的是那个暴戾好男竟是德的大哥,曲江赏上没人看到调戏与反调戏的经过,只知他突然长裤飞离、腰带崩断!如此丢脸失德,当真是坏事传千里,宫外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城风雨,宫里也传得很是不堪。。
众嫔自然也在看德家的笑话,她们习惯散发谣言,挑拨离间,翻别人闲话,唯恐天下不乱,拿别人的痛处满足自己的乐趣。
我不置可否,一切照旧!
皇帝先生依然在后宫众中予取予求,恣意纵兴,虽然人很少来中宫,赏赐却是不断,我在宫中的日子几乎可以用“愉快”这两个字来形容。
上林苑位于皇宫的最为偏僻西南角,是个少有人走动的地方,周遭一带也是罕有人至,草树木丛生,颇有些山林间的野趣!
我逗留了几次甚是喜爱,便命人在上林苑的最高处为我扎了一架高架秋。
二十一世纪时,朝鲜族荡秋千的场面让我印象深刻,她们裙袂飘飘,宛如仙下凡!
这一天,我身着碧云霓宫装,舍弃了雍容步摇和凤冠,脑后六柄金钗绾住青丝,不但精巧细致,在荡秋千时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簪飞发散,失礼于人。
暮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彩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七彩织锦,这样幻彩迷蒙下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紫皇宫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势。
我站在秋千踏板上,凭着腰部、臂部的力量向前后摆荡,越荡越高,仿佛在御风而去,不真实的虚幻迷离中,我听到了宫们的尖叫声!
秋千绳索竟上下齐齐断开,我双手抓住只是掌心的那一小段,整个人现被抛在高空之中。
毫无疑问,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