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年岁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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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琼看了看四周,吸了吸鼻子,一张脸立刻苦了起来。



    杂间儿里被史义天收拾得好像是没人居住的客房一样,与之相比吴琼的房间里乱得就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可是跟丁老头的睡觉的地方一比,那简直是人间天堂。



    后厨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厨房,就是丁老头平时做菜的地方。这一部分还算整洁,毕竟从这里出来的东西,最后都是要吃到客人肚子里的,不干净怎么能行。



    但是另外一部分,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酒馆毕竟是酒馆,主要还算是喝酒的地方。而对于江湖人而言,要喝酒,没肉怎么行?无论你问哪一个酒客,最后的佐酒菜是什么,可能答案会五花八门,但是一定会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道菜,必定是个荤菜。



    掌柜的什么人?



    奸商啊。



    那如果能节约成本的话,掌柜的是必然会去做的。



    找屠夫买整理好的肉?



    那太贵,不划算。自己吃行,长时间供应酒客,必然利润太小。



    自己养家畜家禽?



    人手不够,也没那个精力和本钱。何况供应太大,不搞个大点儿的场子,根本供应不起。



    那怎么办呢?



    掌柜的方法是,直接从镇上的养鸡的、养猪的、养牛的、养羊的、养鱼的那里,直接牵活的来,自己杀。



    谁杀?



    丁老头杀。



    在哪杀?



    在这儿杀。



    就是后厨的这第二部分。



    下不去脚,真的下不去脚。



    满地都是血、被丢弃的牲畜内脏、剃掉的骨头、刮掉的毛。



    不得不说,丁老头的刀工是真的好,就看地上散落的这些残骸以及他们散落的位置,吴琼都可以脑补出他们被肢解开来的的画面与过程,还有那些必然会有的惨叫。



    哦这不应该说是丁老头的刀工好,而应该是吴琼的想象力比较强。



    丁老头的床铺——其实就是一张席子和一床被子——就在这个屠宰室的正中间的地板上。



    史义天的杂间儿,吴琼虽然去得少,但这两年来,还是去过那么五次的。不少了吗,都一手之数了。



    可丁老头这间卧室,吴琼来酒馆干活整整七年了,就只来过三次。



    今日吴琼本不想来。盐就在前面做饭的厨房里,他只需要像平时端菜一样,稍微一进一出,连三个呼吸都用不了,就把问题解决了。



    可是鬼使神差,他走进了里面的屠宰室。



    得亏是早上刚起来,还没吃早饭,胃里空空的,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他强忍着反胃的冲动,走到丁老头身边,瞧了瞧周围,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坐下来,于是拿脚顶了顶地上那人,道:“老厨子!有个事儿!”



    老头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从地上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吴琼。



    吴琼盯着老头脸上的皱纹和干裂的嘴唇,以及单薄的衣衫上沾染的凝固的血迹,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后,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没啥,就是店里面新来了个干活儿的,要在咱们这儿干上三个月。我就来给你说一声,这会儿还早,你还能再睡会儿。”



    ……



    与几个赶早起来赶路的客人打过了招呼,吴琼站在天井院儿里的水井边上,拿蘸了盐的手指刷了牙,漱了口,洗了脸,顿时神清气爽。



    离开店迎客还有几个点儿,吴琼就干脆坐在井边儿,发起了呆。



    他想着刚才在屠宰室里的情景,越想越想不明白。



    丁老头今年多大了,他不清楚。但看脸上的那个皱纹,恐怕是要六十了。



    而扪心自问,整个酒馆这四个人里,谁干的活最多最累最脏?



    还是丁老头。



    或许丁老头是这三个人里拿的工钱最多的那个。可这是工钱的事情吗?



    人文关怀哪里去了?



    何况丁老头还很可能是个哑巴。



    残疾人啊。



    怎么能这么干呢?从来到酒馆七年,除了掌柜的要给酒馆儿全体伙计开会的时候、以及逢年过节掌柜的请客吃饭的时候,吴琼就从来没见过丁老头出过那间屠宰室和后厨。



    吃喝就不问了,他就住在厨房,自己本身还是个厨子。



    那拉撒和洗漱呢?



    吴琼都不敢想。



    与掌柜的朝夕相处了七年了,瞧着平日里掌柜的模样,虽然确实是个奸商,但是绝不是一个会剥削压迫手底下伙计的人啊?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吴琼打定决心,得找个时间与掌柜的问上一问。



    “你叫……吴琼是吧?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当一个人,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件事情中的时候,最忌讳也是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被人打扰。



    尤其是惊扰。



    听没听说过有一种死法叫做“惊悸而死”?



    所以这其实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吴琼没有悲惨的惊悸而死。



    他只是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而他刚刚是坐在了水井边儿上。



    他险些溺亡。



    那个即将在酒馆里和吴琼他们朝夕相处的年轻人一把抓住了正在往井底下坠的吴琼的脚,然后一声怒喝,将他缓缓提了上来。



    被提上来的吴琼脸色惨白,双唇一个劲儿的哆嗦,看着这个比自己可能稍微大个两三岁的年轻人,颤抖着说:“兄弟……你说我是该揍你呢?还是该跪下来给你磕头呢?哦!你能把我提上来,手劲儿肯定比我大,我应该是打不过你。那要不我跪下来给你磕个头?感谢兄弟的救命之恩?”



    赵姓年轻人挠了挠头,腼腆地笑了笑,说:“不用,不用这么客气真的。”



    得,是个听不懂好赖话儿的,怪不得能跟江湖大佬陆三元干起来,活该。



    吴琼懒得再跟这人计较,深呼吸了几口气,说:“对不住啊,你叫啥来着?我给忘了。”



    年轻人一愣,仿佛是没想到吴琼会问这个问题,道:“河北……赵鸿志。”



    “没问你哪人。”



    吴琼翻了个白眼儿,重新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这个赵鸿志的肩膀,道:“你没认错!小爷我就是咱们江湖酒馆的扛把子,吴琼是也!”



    话音刚落,他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下。



    赵鸿志腼腆笑着,抱拳行礼:“掌柜的好。”



    “客气。”



    楚风梓先是回了礼,然后瞥了一眼吴琼,哼道:“你是扛把子?你是哪里的扛把子?咱们酒馆的扛把子?嗯?”



    “不是不是,掌柜的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咱们酒馆扛把子的跑堂的……哎呀掌柜的啥时候起来的呀?昨晚睡得好不好呀?有没有做梦呀?”



    楚风梓懒得理他。



    转身向客堂里走去。



    “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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