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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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时即兴涂鸦,自我高潮类短文,难登大雅之堂。偶然翻到稿子,仿佛看到五六年前的自己,颇为感慨。发到作品相关里面,感兴趣书友可以看看,不感兴趣可直接跳过。)



    七百里忘川,九十丈黄泉,传说饮下孟婆汤,便可放下红尘,了却前因后果。而苍生执念,终究又有几人甘心放下?——题记



    嵇绍踟蹰在河边,脚下簇着妖娆的花海,宁静而和谐。



    脑海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偶有杜鹃啼叫,似近却远,不知源自何方。似在泣征人不归,又似对这表面的和谐宁静之下所隐藏的事物的深深恐惧。



    一众嘻闹声自彼岸传来,嵇绍茫然望去。



    “刘丞相,徐贵妃,王将军,邓国公……”



    冠冕如剑,美人如玉,嵇绍忽然觉得很恐怖。



    “咦,嵇侍中。”



    “真的是嵇侍中啊。”



    “好久不见,嵇侍中!”



    “喂,侍中大人!”



    彼岸的众人隔着弥漫浅雾的河,向嵇绍打着招呼。



    嵇绍感到透骨寒意,就像冰凌刺穿了心脏,鲜血仿佛在每一根血管里冻结。他说:“你们……”



    有人微笑着抢答:“是的,我们都放下了。”



    又有人问:“嵇侍中难道还没放下吗?”



    于是许多人嘻笑着说:“过了桥,就能放下。”



    将相王侯,嬉笑怒骂,全无平日的庄严肃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笑着,闹着,便都随回忆飘远了,只剩下银铃般的回音萦绕在嵇绍耳畔。



    空气很凉爽,带着薄薄的雾气,甜丝丝的。



    嵇绍双腿强撑着用劲,勉强站稳,额角一根根鼓起的青筋都已密布着汗珠。



    他刚才想说的是:你们都死了!



    嵇绍继续在河边走着,空洞的脑海渐渐多出了许多细碎的记忆。



    八王之乱,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内忧外患,刘丞相殚精竭虑,病逝案前。



    叛军逼宫,徐贵妃忠贞不屈,投井自绝。



    匈奴南寇,王将军披甲挂帅,埋骨狂沙。



    长安重围,邓国公困守孤城,自焚殉国。



    还有……还有……



    是的,先前出现的那些人,那些誓死效忠大晋的仁人志士……分明都死了!



    嵇绍继续回忆,周围的花都谢了,雾更浓了,朦胧中河水依稀成了血红色。



    嵇绍止住了脚步,因为他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伤痕,一道道深入骨髓,就像他的记忆。



    嵇绍痛苦地倒在一片血泊中,皇帝挡在他身前。



    有叛将要杀他,皇帝认真地扯住了叛将的胳膊,指着他说:“这是忠臣,不能杀。”



    叛将表情狰狞,掰开了皇帝的手,吩咐道:“除了晋国皇帝,都杀光。”



    嵇绍看到的画面变得鲜红而朦胧,大致能看到皇帝身上溅满了血,正趴在他身上嘤嘤哭泣,就像是啼血杜鹃。



    嵇绍感觉到生命力的急剧流逝,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可惜终究没能带着皇帝陛下杀出一条血路……抱歉,皇帝陛下,臣无力再继续守护您了,请您原谅。”



    记忆在这里定格很久,就像亘古未变的宇宙,像西沉无踪的太阳,像千山寂灭的寒冬,像思考问题的痴人。



    亘古以后,太阳重新升起,春暖花开,痴人悟了。



    枯萎的花开了,如云的雾淡了,血红的河水清了,就连那一身刻骨伤痕也消失了。



    于是鲜红而朦胧的河面渐渐清晰,河上有一座桥,连接着彼岸。



    彼岸花开,黄泉忘川,有桥奈何。



    这是奈何桥。



    “原来,我死了。”



    嵇绍终于明悟,为护晋皇周全,他已被叛军斩杀,血染荡阴。



    桥边茶摊传出阵阵茶香,熬茶的老婆婆向他招手:“孩子,过来饮茶吧。”



    嵇绍走过去,拾起一盏茶。



    老婆婆往茶壶添着新叶,悠悠说着:“待了却了前因后果,便可过桥。”



    嵇绍偏偏头,问:“桥的彼岸是什么地方?”



    老婆婆说:“那是极乐世界,过去享福,或者轮回往生。”



    嵇绍捧着茶盏不语。



    老婆婆问他:“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吗?”



    嵇绍想了想,回答说:“我放不下皇帝陛下,放不下天下苍生,放不下大晋的江山社稷。”



    老婆婆慈祥地笑着,缓缓说:“七百里忘川,九十丈黄泉,一路行来想必辛苦。先饮口茶解解乏吧。”



    嵇绍不愿拂老人好意,便掀起茶盏,小啜一口。



    看着嵇绍渐渐平静而空洞的双目,老婆婆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饮了孟婆汤,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两年之后,孟婆的新茶已沸,碧落黄泉再添新客。



    司马衷沉默地走在河边,龙袍上是早已干涸的斑驳血迹,一主二仆漫步在七百里忘川。



    一个小宦官指着清澈的河水,哭着说:“皇帝陛下,让奴才为您洗一洗龙袍吧。轮回之前能再侍奉皇帝陛下一回,也不枉君臣一世。”



    另一个小宦官也哽咽着劝说:“您是大晋皇帝,阳间至尊,哪怕面见十殿阎君,也不可落了威风。洗净龙袍再上路,莫要让阴间轻看了阳间。”



    司马衷摇摇头,无限哀思:“这是嵇侍中的血,忠臣之血……不能洗。”



    迷离间,司马衷仿佛听到了嵇绍的声音,一如既往般慷慨。



    司马衷抬起头,嵇绍就站在彼岸,笑得美好灿烂。君臣之间,隔着九十丈黄泉。



    嵇绍看着他,遥遥招手:“皇帝陛下,您放下了吗?”



    后记:公元304年,侍中嵇绍为保护晋惠帝司马衷,战死荡阴。惠帝脱险后,下诏追封嵇绍为弋阳侯,加金章紫绶。306年,群雄各自称帝,五胡乱华,惠帝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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