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阳进入深秋叹落叶哀思愁的时候,处于大魏帝国北疆的边境到处是银装素裹的一片,放眼望去那白色的世界让人恐惧,除了偶尔显露的房屋和炊烟显示这里还有人类生存之外,其余时候这里更像是被世界遗弃的角落。
一只苍鹰顶着大雪和严寒盘旋着空中,它已经几日不曾进食,此刻眼睛专注的看向地面,希望能发现旱獭或者其他什么能找到的食物。
前方有一片山谷因为背风向阳,又有一条长年不冻的地下河出口,所以即使外边白雪皑皑,这山谷依然能见到些绿色,在这北地算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这么好的山谷自然不能被野兽所占据,无所不能的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山谷里的建筑虽然简单粗糙,但从样式来看可以肯定这里住的是汉人无疑。
在这残酷血腥的北疆能落地生根的汉人自然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大魏镇北军的悍卒,可他们敢住在这里那也是因为十二万镇北军就在山谷外边。
作为镇北军的统帅,齐垠自然是有资格住进山谷的,可因为山谷并不大,一次性能容纳的军队最多也就三万人,所以十五万镇北军中军就分成了五批轮流驻进山谷,每次三天,这样做即能保证军士的身体能得到修养,又能让他们的心理有个盼头,不至于被茫茫白雪弄到心理崩溃。
虽然搭建了一些简易的木屋,但齐垠依然喜欢住在他的中军大帐里,此时账中只有他和军司马,离大帐最近的人是十丈外的几圈亲兵,而且他们个个拔刀出鞘,此时任何未得允许想要进入大帐十丈内的人会第一时间就会被乱刃分尸。
军司马读完了皇帝的密信,然后把这张薄薄的纸投进了火炉里,眼看着彻底的变成了灰烬,这才起身和齐垠商议起来。
“我说陛下为何不准我们在大雪前回去玉门,既然陛下有此雄心,我齐垠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校时卫的人立刻给我出动,这个时候别想着监视军中袍泽,犯些错误就由着他们吧,打探情报是第一要务,这时候如果还想着对自己人下手,别怪老子把你们全部杀了,你看陛下会不会惩罚我!”
军司马是校时卫的人,这一点在他进入镇北军的第一天就向齐垠坦白了,而齐垠不仅没有点破,反而处处帮他遮掩身份彻查镇北军,那是因为大家都是依照惯例行事,有他们校时卫在,齐垠这样忠心不二的大将睡觉也能闭着眼睛。
从刚刚接到曹穆的密令开始,镇北军就算是正式进入了战时,这时候齐垠要的是校时卫成为他的眼睛,而不是掣肘。
“大帅放心,进来之前末将已经把军中校时卫统统撒出去了!”
军司马见平日里嘻嘻哈哈不拘小节的大帅突然变得凌厉,赶紧回禀,他也知道这一次不能做任何的小动作,只要把这些校时卫统统清理出镇北军才能保证机密性。
“你们校时卫拉的屎,你自己擦干净,总之在我镇北军凯旋回洛阳之前,我不允许任何一个校时卫存在军营里。”
“是!”
得到了军司马的保证,齐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来人呀!传我帅令,击鼓聚将,校尉以上军官三通鼓后不到者,斩!”
大帐外的亲兵迅速收缩把大帐护卫起来,每当击鼓聚将的时候就表示有大事发生,这时候他们这些亲兵才是大帅最大的倚仗。
牛老四的心情很不好,虽然作为镇北军的斥候出营打探消息本就是他的职责,但这么冷的天被近乎驱逐的方式出来任凭谁都没有好心情。
干粮只带了两天的,将军说了不用他走太远,只要在周围五十里地来回巡游穿梭也就是了。
这可真是操蛋白痴的命令,牛老四甚至怀疑将军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十五万大军谁敢来触这个霉头?唯一要防备的是来自北方的燕国,但还不到严冬他们一般是不会出来的,因为那些燕国人这会儿在忙着抢救自家的羊群。
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燕国人的冬天年年受灾,然后年年到了下雪的时候就开始救灾,可之前他们有闲暇的时候就骑马射猎跳舞唱歌,从来没有未雨绸缪的意识。
或许在他们看来,白灾也是天狼神给他们的考验,如果不能生存,他们还有手中的弯刀和胯下的骏马,而南人都喜欢储备粮食过冬,如果南人也没有粮食,那么他们就是粮食。所以这才有了打草谷这一传统的军事行动,这也成了双方每年都要碰撞的小规模战争。
不过牛老四倒也没想过会遇到燕国人,因为燕国人在北边,他却被将军派遣到南边执行侦查任务,这让他非常不解。
不管了,等到出了营地过了二十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裹上羊皮子好好睡一觉再说,反正这种天气就算遇到了同行肯定也不会说什么,或许他们已经睡下了也说不定。
正想着,牛老四就打算在前面停一下,哪里有个小土坡,只要爬开积雪就能给战马找些枯草,在茫茫白雪中让战马保存足够的体力比自己吃饱喝足更重要。
高空中的那只苍鹰看到了牛老四一人一马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它不认为自己有把他们叼走的实力,于是只能继续向前飞寻找可以下手的目标。
在离开那一人一马约莫飞行了三里地,苍鹰突然看到了地上有个白点在缓缓的移动,虽然这个白点和周围的白并无二致,但苍鹰的眼睛却看得真确,那是一只冒死出来觅食的雪兔,滋味最是鲜美,是冬日里孩子们最喜爱的食物。
“直娘贼,这鬼天气真他妈的冷,也不知道牛老四为什么走这么快,看着马蹄印子估计很近了。”
雪兔的不远处有两双幽幽的眼睛正盯着它,因为是军中最出色的斥候,最擅长的就是隐藏气息行踪,所以莫说是十丈开外的雪兔,就算是空中那只以眼力见长的苍鹰也不曾发现分毫。
刚刚轻声说话的那汉子长着一张方脸,和方脸汉子同样用羊皮盖着身体的是个虬髯大汉,他的眼神凶悍非常,一张脸被胡子布满看不到太多表情,却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好像这个世界欠他的一样,事实上这个世界的确欠了他很多。
“大哥,那只兔子看上去好肥呀,把它射了等下追上牛老四我们一起烤了吃。”
方脸汉子一个人说的滔滔不绝,虬髯汉子一句话也不说,就像是个哑巴,可事实上他虽然不是哑巴,却和哑巴也差不离。因为两人是真正经历过生死相扶的战场兄弟,所以格外熟悉,一般这种情况下他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左手的手弩悄悄上弦,方脸汉子稍作瞄准就扣动了扳机。
可就在方脸汉子射击的同时,那虬髯汉子突然一个翻身仰面朝上,臂上的手弩对着天空就是一发弩箭射出。
方脸汉子的脸上满是鲜血,他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对锋利的爪子一阵后怕。
“大哥你又救了兄弟一命,没想到这扁毛畜生竟然想着抓我的脑袋,这要不是有你,我估计今天就被他直接抓死了。”
苍鹰的第一目标自然是雪兔,但它在俯冲快要到达地面的时候看到了一只人类伸出的手。苍鹰非常有灵性,他知道那只雪兔死定了,但是如果这个人类活着,那么雪兔的归属权还轮不到它,所以马上它就决定攻击人类,以它的利爪之锋利,很轻松就能抓穿人类的头骨。
只是直到利箭穿透胸膛的时候苍鹰也不能相信竟然还有一个人潜伏在那里,它虽然有灵性,但终归还是不能理解人类的智慧和警觉,尤其是曾经死过一次的人。
“大哥你先歇息一下,我去把马牵过来!”
方脸汉子跑向来时的方向,他们今天出门为了保密没有去领取太多的军粮,就连战马都是将军另外安排的。所以不得以把战马藏在一个山洞里出来储备一些食物,好歹被他们找到了这只雪兔。
趁着方脸汉子回去牵马的空当,虬髯汉子拾起雪地上的一鹰一兔,掏出小刀熟练的拔毛剥皮掏内脏,然后又用雪擦净了多余的血液,等到两大块肉不再渗血之后就丢进了身后的背囊里,最后把地上所有能看到的红色用白色覆盖,远远看来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个过程虽然血腥,但虬髯大汉眼中没有一丝波动,甚至都没有多眨一下,因为他经历过比这残忍血腥千百倍的场景,而且不是在战场上。
风雪很冷,但虬髯汉子比这天气还冷。
少顷那方脸汉子骑一马牵一马快速而来,然后两人没有丝毫停顿就沿着那快要消失的马蹄印向前追去。
牛老四因为是信马由缰没有目标,只想找个稍微远点的地方躲避风雪,所以走得并不算慢。虽然是向南走,但牛老四作为一个出色的斥候专注力并没有放松,所以即便风雪声有些杂乱他还是听到身后有人和马的声音。警惕的下马隐蔽手弩上弦,不过当他看到来的是两个熟人的时候,牛老四就知道他们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被撒出来的,这种鬼天气能遇到熟人总比一个人要好,而且哑巴身上常常都能找到好酒,说不定这会儿也能呷上一口。
牛老四调转马头向后走,很快就同身后两人会了面。
“哑巴你们兄弟怎么也这么倒霉被派出来了!”
“嗨,别提了,狗日的不把我们当人看,也不说要查探什么,就把我们像是撵狗一样轰出来,我和我大哥也是路上碰到的,发现连军粮都没带够,刚刚还在路上猎到一只兔子一只鹰,等下找个背风的山洞烤了吃。”
听到有烤肉,牛老四差点咽口水,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别的。
“哑巴,有酒吗?”
虬髯大汉听牛老四这么一问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解下腰间的一个扁扁的酒囊。他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看见已然不多了,并没有立刻给牛老四,而是给了身边的方脸汉子。
“嘿,我说哑巴你不厚道了,都是一个营里的弟兄,杨小年又不是你亲弟弟,怎么有口好的就想留给他呀!”
虬髯大汉听了牛老四的话鄙视一笑,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被称为杨小年的方脸汉子也不答话,仰头就是灌了自己一大口酒,估摸着可能就剩下小半口的样子,他把酒囊丢向了牛老四。
牛老四接过酒囊把最后半口一滴不剩的倒进嘴里,等他吞酒入腹之后就觉得这风雪也奈何不得他了。把空酒囊甩手丢回给哑巴,牛老四顿时找回了斥候营第一高手的骄傲。
“走,四哥带你们去前头烤肉吃!”
说完牛老四调转马头一甩缰绳,胯下战马立刻跑了起来,而身后的两人则快步跟上。
三人在离开中军约莫三十来里的地方终于找到个合适的山洞,牛老四和杨小年一合计这个地方不错,杨小年见大哥没有反对,所以三人安置好战马之后就躲到山洞里升起了火堆,这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杨小年折断一根枯枝往火堆里丢去,然后搓了搓手总算让手指恢复了些知觉。
“往年这个时候都回了玉门关猫冬了,今年也不知道防备什么,十几万人在雪地里挨冻,真是吃饱了撑的!”
牛老四找了个干爽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他的手以前受过伤,所以格外怕冷,这会儿总算好过些了。
“不知道了吧,告诉你也无妨,有一次我去向将军汇报的时候听到他咒骂燕国军神慕容德,说是他去了大魏出使,结果在洛阳城突然消失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燕云十八骑。
慕容德和燕云十八骑一同消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了有备无患,我们这十几万人只能在这里过冬,好在今年的军资物料供应充足,如果燕国人敢南下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反倒是那十九个人比较麻烦,他们尝过一次甜头,说不定还会想着再来一回。
所以我猜我们被撒出来就是为了查探那十八人的消息,只是怕我们胆怯不敢出来,所以干脆不说,狗日的这是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呀!”
不管真假,牛老四知道的就是比哑巴和杨小年知道的多,所以他总有种优越感。
“管他娘的查探谁,今天我们活着要吃肉就是最大的事。牛老四,斥候营里你的功夫最高这一点我们兄弟认了,但有人说你烤的肉也最好,这一点我是不信的,因为烤的最好的那绝对是我大哥!”
杨小年倒是没有吹牛,哑巴的烧烤技术在整个斥候营里都是出了名的,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哑巴性格古怪但很多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喜欢和哑巴一队,因为他总能把简单的东西弄得美味无比。不过牛老四也不差,因为他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厨子,所以也学了些微末本事,尤其是他烤的旱獭那叫一个美味,就连大帅有次吃过都说不比洛阳城里花魁的手艺差。
牛老四是个骄傲的性子,自号斥候营里第一人,如此被人当面说不行那怎么可以。
“哼,就哑巴那手艺有什么稀奇,你想尝老子的手艺就直说。不若这样,你们不是有一只鹰一只兔子吗,我和你的哑巴大哥一人烤一只,我们三个当场吃掉就知道谁的手艺好些了。”
哑巴对于这个提议非常不削,他才不管对方是不是营里的第一高手,该甩脸子的时候照样不鸟牛老四。
“嘿,你倒是会打主意,自己的干粮不舍得拿出来,我和大哥辛辛苦苦猎来的东西你就想这么拿走可就不厚道了。你可知道我为了这东西差点连命都送了,当时这扁毛畜生的铁爪就离我不足一丈,要不是我大哥反应神速,这会儿估计都被冻成冰雕了。”
“切,德性!能被这种二流扁毛畜生杀死,那就是你本事太差了。我看这东西也不怎么大,要是碰到了燕人贵族豢养的海东青,估计你正面对上都要被抓残啄死!”
海东青是天空的王者,一旦成年能躲避射雕手之外的箭矢,真要对上杨小年还真不好说,可虽然牛老四说的话杨小年不否认,却也有些不爽,学着哑巴的样子嘴角一撇。
“说的好像你见过海东青似的!”
“呵呵,我还真就见过一次,几个月前慕容德拿着通关文书出使我大魏的时候走的就是我们这边,当时我远远的看见空中有只巨大的神禽,后来我听说那是燕国人送给我大魏的一个什么才子的!”
“牛老四你尽瞎说,海东青是什么样的宝贝,燕国人能舍得?再说了,哪有才子养海东青的,要养那也是威风凛凛的武人养着才算数。”
“嘿,老子哪里知道他送给谁,就只听说那人叫袁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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