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肃奸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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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常朝,一个消息炸得朝臣们目瞪口呆:建奴奸细潜伏京城多年,最近试图扰乱太子筹饷,散布谣言,离间皇家父子,已被太子府抄拿!皇帝已经下旨,由太子府负责彻查此案,锦衣卫、东厂协同配合!另有兵部探马探得闯贼在京城也伏有奸细,将由太子一并负责清查。



    文武大臣彼此交换眼神,十分震惊。



    散朝以后,崇祯在文华殿接见阁臣,商讨陕西局势以及山西防务。很快谈到清查建奴、闯贼奸细一事。崇祯愤怒地说:“奸细潜伏京城,对敌如何能打胜仗!锦衣卫、东厂实在有负朕的信任!”



    听到崇祯斥责锦衣卫与东厂,阁臣本来颇为快意,但是听到崇祯要求严查被收买的朝臣,有人颇为担心。陈演就开口说:“严查奸细,是应有之义,但是要仔细核实,以防奸细胡乱攀咬,冤枉朝臣,反而乱我朝纲,使建奴、闯贼称心快意。”



    魏藻德也点头称是:“厂卫虽然失察,但是近些年财政艰难,下层校尉番子欠俸多时,外加奸细狡猾,失察在所难免。太子府竟然能侦破此案,既是奇事,也算幸事。太子能请厂卫参与审讯,公心可鉴。但是倘若涉及朝臣,还是必须慎重。”



    崇祯淡淡地说:“朕登极以来,第一次听到文臣为厂卫说话。”



    陈演说:“厂卫乃是天子家臣近侍,也是天子耳目爪牙,吾等身为臣子,理应秉公看待。”



    蒋德璟不乐意了:“首辅此语差矣!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等科道官,才是天子耳目,负责朝廷风纪,纠察百官!首辅乃是文臣之首,天下士子表率,如何把厂卫列为天子耳目?”



    陈演、魏藻德同时心中一惕:身为文臣,为厂卫说话,传出去会大失人望,甚至会遭到弹劾,被批判为“望风希旨,无大臣体”,那可要丢人现眼,被士林耻笑!



    陈演看看面无表情的崇祯,强自回应说:“厂卫乃是利器,就看由谁操握权柄。皇上何等圣明,即位以来,乾纲独断,自操权柄,扫除阉党,对厂卫控驭极严,厂卫再无跋扈之辈,十几年来,未闻冤狱。”



    蒋德璟哼了一声,正要反驳,却听见崇祯说:“各位先生,清查奸细一事,已交给太子主持,朕已有明旨,不必再议。此时还是闯贼、献贼情形要紧!”



    众人只好打住,转向西北、湖广的剿贼局势。议论来,议论去,还是两个问题:无兵可调,无饷可拨。只能严旨督促山西督抚边将,严守黄河渡口和关塞,“相机进剿”;另外催促南方的左良玉加紧追剿张献忠。



    君臣都知道这些都是空洞的官样文章,但是不得不做下去。



    外面传报,太子求见。



    太子刚一平身,就拿出厚厚一大沓银票,说:“启禀父皇,儿臣抄拿建奴奸细巢穴,抄获现银十一万五千多两!现已清点完毕,押在裕东钱庄,儿臣再添数千两,凑成十二万两,缴纳给父皇,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崇祯眉头一展,说:“好,拿过来!”紧握银票在手,微笑道:“银票虽然便利,但是春哥儿每次送来,两个袖子也装得沉甸甸的,甚是累赘。春哥儿一进门,朕其实就看见了。”



    “可悲!”朱慈烺心中暗暗摇头:“一代君王,琐碎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可悲。”嘴上却从容地说:“启禀父皇,儿臣吩咐人手,一夜审讯,已得知奸细这些年窃取机密详情,稍后具文详细禀报。现正在深挖其结交朝臣之事。只是涉及朝臣,必须谨慎,以确保证据确凿,做到‘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



    蒋德璟在一旁说:“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恰当。”其他人也纷纷称是。



    朱慈烺微微一笑,说:“所以,为了避免无章可循,儿臣草拟了一个《肃奸条例》,着眼点在于‘重证据不轻信口供’‘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确保既肃清奸细,又不扰乱朝纲,耽误剿贼大计。”说着,呈上一份奏章。



    崇祯打开浏览了一下,说:“各位先生议议。”



    阁臣传阅一番,魏藻德说:“‘重证据,不轻信口供’这一款,提纲挈领,实在是切中肯綮。奸细乃是天下至奸至恶之徒,一旦落入法网,其口供真假难辨,唯有‘重证据’方可避免冤狱。‘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一款,细辨有心之恶和无心之过,更是老成谋国之言。那奸细潜伏京城多年,处心积虑结交官吏、打探机密,但是所交官吏却未必被其所诱,不可一概论罪。”



    其余朝臣也纷纷称是。



    朱慈烺微微一笑,对阁臣们说:“谢各位先生谬赞。孤深得父皇信任,以冲龄之身,负筹饷重任,不能不勉力为父皇分忧!幸赖祖宗庇佑、父皇运筹,至今小有微功。建奴、闯贼竟然探得实情,妄图造谣中伤、离间骨肉、动摇国本、坏我国运,孤岂能容忍!”



    说着提高了声音:



    “所以,孤在《肃奸条例》中标明:凡勾结奴、贼,造谣作祟,离间骨肉,谋害东宫者,罪同谋逆,诛三族!”



    阁臣们刚才已经看到这一款内容,本想议论一下,听到朱慈烺这番话,一时不敢多言,人人沉默。



    崇祯左手紧紧按着案上厚厚的银票,看着太子和朝臣,说:“准!明旨颁发!”



    回到内阁值房,李建泰叹道:“东宫谋略渊深,非凡人所能及。”



    陈演说:“如今太子利器在手,从今往后,谁再敢说太子半个不字,只怕要遭受灭族之祸。”



    倪元璐说:“当此艰难之时,的确不能再有攻讦太子、动摇国本的言论。否则国家将不可收拾。”



    李建泰说:“从此以后,无人能约束东宫。万一东宫羽翼丰满,不甘其位,有‘不忍言’之事,怎么办?”



    “这是朱明天下,肉烂在锅里,有什么好说的?”魏藻德冷笑着说:“何况如今局势,都不知道能维持几天,想那么远干什么?”



    “太子若是真能拯救天下,纵然有灵武之事,形同再造,又有何妨?”蒋德璟叹息道:“只怕如今形势,凶险远胜安史之乱!安史之乱,唯有一支叛贼而已;如今则西有闯贼,南有献贼,北有鞑子,东有建奴,哪一个好对付?”



    李建泰乍一听“灵武之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后来,才知道说的是唐肃宗典故。安史之乱中,安禄山占据长安,唐玄宗携太子避走西南。太子中途离去,收拾残兵败将,反击安禄山,然后在甘肃灵武即位称帝——就是后来的“唐肃宗”;他组织人马夺回长安,平定了安史之乱,迎回唐玄宗。唐玄宗回到长安,从此成了“太上皇”,失去往日权位。



    如今,倘若太子能平定四方,保住大明江山社稷,即使最后逼崇祯禅位,其实,有什么大不了呢?



    “只是,太子真有那个本事吗?”李建泰忍不住问。



    “那就看天命了!”魏藻德沉着脸说:“本事重要,天命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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