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大军屯守北庭,一万又二千,下辖突厥十姓部落,外御突骑施及坚昆,牵制吐蕃;四海升平,百姓安居。
但天宝初年,帝王倦政,远正士,昵小人,藩镇势力大起,外族矛盾一触即发,乱世将至。
碛西的繁华要归于丝绸之路,北庭亦功不可没。
城门之外你窥看去,鳞次栉比,是盛唐最后的韶华光景。
零叶路至城下,正值日出时分,城门之外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曹疯子留给他的钱财不多,经年隐居白山多是以物易物,难见真金白银。这一路去往中原,还需谨行俭用。
童优的马车破损了,归家路遥漫漫,飞沙走石,而今无论人还是车,皆已肮脏不堪。
但拥挤的人流中,真真锦衣华服的,并无一二,多是菲食薄衣的庶民。
“你车挡在这里,里面的人怎么出去!快拉走!”封常清开口,看定童优,他自安西调往北庭守城,又来回奔波赴职,已非头一次,一个戴罪流放之人,本来也是没有权利可言。
“士卒阿郎!你看……我也想拉走,可……这过不去啊!”童优见罢,拽手马车想让出一条道来,无奈还是差强人意,随即推攘拥挤人流,解释。
“到底是何人挡在路中,可知我是谁!若误了我的大事!小心将你们统统收监!”这话从城门方向而来,说话者声如洪钟,一表人才,是个威风少年。
封常清回头,瞥看一眼,叹了口气,摇首道,“你们若是不想法子挪开,一会儿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并非碛西人,少时父母早亡,受外祖父牵连,被流放安西充军。自三年前外祖父离世,唯一的依靠也弃他而去,这些年生活清贫,日日风沙里来去,已尝尽世间疾苦。
童优犯难,对封常清报以苦笑,他当然知道,城下那威风八面的少年,必然开罪不得,索性大胆道,“不如请阿郎您行个方便,分开前方人流,让咱们先行过去,这样也好腾出个地方来!”
封常清听罢,皱眉,他自知这是个办法,却也碍于职位低微,怕擅作主张,会引来上峰不满。但困定原地,也并非长久之计,于是颔首,驱赶人流开道。
零叶接受盘查不会太久,他布衣褴褛,蓬头垢面,行囊单薄,又携短兵;在碛西贩夫走卒中,乃是常见之人。
但今日的盘查,无疑有些久耗,若非城中有事,便是边疆战事将近。
“你!就是你们!一直挡在前面,找死吗?”零叶抬头,那鲜衣少年已困在城下许久,如今满面都是怒意,点指他身后拥挤的一行车马,气势凌人。
“郑公子息怒,今番行人众多,车马不便!他们这就过去!”封常清回禀,早便识出郑德铨,此人乃是安西高家人,将门之后,哪里是凡夫俗子惹得起的。
“知道我是谁,还敢磨磨蹭蹭挡在前面,你!你们几个……搜查一下!看看此等贱民,都带些什么进城!”郑德铨话落,下令守城诸将盘查童优一行,明显的恶意挑衅。
零叶冷眼看着,围观百余众,皆怕招惹事端,悉数远离。
封常清离得近,他是第一个动手的,钳制三人并非什么难事,但童优青年气盛,不过稍有不愿,已被擦伤下颚。
这样的盘查,难免粗暴,但还乡小卒,又有什么能拿出来一查呢?
“这……禀公子!查出一领甲胄!”兵者报令,在城下喧起一片哗然。
按《擅兴律》私藏甲一领及弩三张,流二干里;私藏甲三领及弩五张,处以绞刑。
大唐不禁短兵器械,但对甲胄强弩管理向来严苛,历朝历代亦是世人谈虎色变之物。
“好啊!一群刁民!私藏甲胄!莫非想要造反么!统统给我抓起来!押送大狱!”郑德铨听罢得意笑起,话落即见童优仰首,大声道,“我们是遣返临洮的河西军,是有军籍的!我怀中还有兵部文牒及军牌!此甲胄乃陈富所有,他于半月前逝于玉河村,有昌吉城驻军副尉的牒报本贯,但因其尸身已腐,就地掩埋!此甲胄属河西军所有,我们这是要带回临洮上缴的!”
童优说罢,震慑一众守城兵士,随即便见郑德铨面上也挂不住了,僵笑道,“你……你这么说……那也是要看过凭证再做甄鉴!你!就是你!摸摸他怀中是否有文牒!”
封常清听令,不想郑德铨又选上他;接而脱手,拉扯童优起身;面有歉疚,开口一言“抱歉”无声,辨童优颔首不介意,方上前摸索文牒呈上。
城门拥堵,看热闹的人越多,议论自也四起,郑德铨对文牒其实已无心翻阅,但兵部大印赫然于眼前,还是令他脸上一热,如被人当众掌掴。
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丢不起这个脸,人要是混了头,那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拿走拿走!你!就是你!谁人帐下的!为何有此等事,都未早前向我禀告!”郑德铨说着,已将矛头指向封常清,打算拿人开刀。
“公子……足下……”封常清为难,知晓郑德铨的用意,说着便半跪下来,顺他所意道,“是足下疏忽,公子息怒!”
此言毕,惊起围观中嘘声二三,即见童优上前意有不平,为随行老兵制止。
可小人得志,难免得寸进尺。此即郑德铨辨四方无阻,风光无限,鞭又扬起,怒马一跃,踏地奔走急去那瞬,铁蹄落下,践踏封常清半跪的大腿之上。
清脆的骨骼断裂声惊起,血溅尘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