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抵在老人脖子上,肃穆的禁卫军押走老人。穿华贵束腰胸衣的女人紧紧抱住女童,不让她追老人而去,女人自己的眼泪止却不住地流淌,滴落在女童的脖颈里。
尸体吊在钟塔下,随风飘荡摇摆……
“啊!”史黛雅·法米利昂猛地从床上坐起。深夜,窗外的暴雨中,一道闪电劈落,冷光撒在窗户玻璃上,映亮了她苍白的脸。
她曾经对“最后的守道人”冒险者小队的队友提过,自己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家中。家族没落的境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经历了家族没落的过程。
两年来的紧张的冒险生活,已经将那些痛苦的回忆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但前天再一次看见钟塔下吊着的死刑犯尸体,虽然明知这里是与家乡遥隔千里的里·耶斯提杰王国,但黑色的记忆再次如潮水涌来。
睡梦中,她淹没在记忆里。她朝前伸直手臂,睁大了眼睛,记忆灌进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
这两天她的睡眠质量极差,隔音咒语也不起作用,一个雷声都能将她吵醒。史黛雅揉了揉眉心,用魔法点亮床头柜上的铜烛台,摸索着下了床。
入冬了,深夜的雷雨天气十分湿冷。她披上棉袍,掂起烛台走出自己的房间,想要去厨房盛一杯热水。
少女神官蹑手蹑脚走路,尽量不发出声音。队长、巴里特和肖恩还在各自的房间中沉睡,她不愿吵醒他们。
“呼~呼~”有隐隐的呼噜声透过门板传出,那是巴里特打鼾的声音。
还好肖恩夜里不会打呼噜,不然自己以后可受不了。哎,我怎么会这么想?
史黛雅停住脚步,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惊住了,烛台的微弱灯光中,苍白脸颊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呯……呯……,呯……”,除了巴里特的打鼾声以及被房屋遮挡的暴风雨声音,黑暗中好像还有一个敲击木门的声音。
冒险者的经历让史黛雅的胆子大了不少,她驻足侧耳细细倾听了片刻,发现这不连贯的敲击声来自大门外。
这冷雨和狂风肆虐的深夜里,有人在敲门?
史黛雅轻步走近大门,在雨点打在橡木门板的声音里,夹杂的敲门声愈发清晰,频率也越来越低,屋外的敲门者似乎越发虚弱。
少女神官将屋内的烛台和油灯逐一点亮,她握紧了手中的法杖,两个法术准备妥当后,谨慎地低声问:“是谁?”
“是我……”
出乎史黛雅意料的是,是一个柔弱的男孩声音。这个声音很像在哪里听过……少女神官思索片刻,立刻从墙边的鞋柜底层掏出钥匙,捅进锁眼里,拉开了大门。
随着大门打开,一个湿透的人形跌倒在门口。
是艾迪!老汤尼的侄子!他浑身湿漉漉的都是水,全身湿透的衣袍黏在皮肤上,像是刚跳进河里潜水了十分钟又被人捞上来。
史黛雅赶紧将艾迪拖回屋内,平放在沙发上,用一个简单驱水咒将他身上的水挤掉了一部分。艾迪此时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他眉眼紧闭,小口微张着似乎在呢喃什么。
在拖拽艾迪时,史黛雅感觉艾迪浑身冰凉。此刻她伸手探上男孩的额头,触感滚烫得似火!
毫无疑问,男孩发了高烧。这个冬日的冰凉雨夜里,他不知在户外淋了多久的雨,高烧发热实在不足为奇。
史黛雅没时间去考虑为何大半夜里,艾迪会湿成一个落汤鸡,独自一人前来敲门。她手握法杖,低声呤唱祝福咒言,温暖的光华包裹了病痛中的男孩。
她蒸发干净艾迪浑身的雨水后,暂时祛除掉他的高热状态,然后将屋里其他三人逐一叫醒。
“艾迪怎么在这?”巴里特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伊德琪揉着自己的困倦眼眶,迷迷糊糊看着昏迷不醒的男孩,好像自己的困意比高烧还严重。肖恩盯着枕在史黛雅大腿上的艾迪,眼中说不清楚是同情还是嫉妒。
“老汤尼这家伙怎么回事?自己的侄子都看不好?”巴里特抓起衣帽架上的油麻布斗篷,吩咐道:“你们帮他换套干净的衣服,我去老汤尼家看看。”
他说完,披上斗篷,闯进屋外的疾风骤雨中……
老汤尼住在首都的东城区,离巴里特等人的居所有不少距离。巴里特简直不敢想象艾迪是如何跑过这段狂风暴雨的路程,来到他们住的地方。
此刻雨小了许多,路面坑坑洼洼,巴里特踩过一个个淹过脚面的积水坑,手握亮晶石照明灯,在黑夜中直朝老汤尼家的地址奔跑过去。
他体能极好,不一会儿跑到了老汤尼家附近,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老汤尼家附近,将整条路封锁住了。
人群中有骑高头大马的守备骑士,以及手持长剑圆盾的扈从民兵,还有数个披附魔黑色斗篷,装扮像魔法师一样的人物。
巴里特疾步上前,揪住一个戴尖顶高帽的法师,问:“这是怎么了?”
漫天雨滴打在法师的黑色尖顶帽上,雨珠沿帽沿滚滚而落。他望向巴里特,眸中是无尽的悲伤:
“老汤尼被敌人袭杀,牺牲了!”
巴里特如遭雷击,他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尖顶帽法师。他早猜到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但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不可能!”巴里特嘶哑着嗓子,“这不可能!我太了解他了,这个专研防御法术的老乌龟,队友死完了他都不会死!”
“是真的。”尖顶帽法师法师眼角有两滴浑浊的泪水划过面颊,他颤抖着抬手拭去眼泪。
巴里特四下打量老汤尼家周围的守备骑士,以及严阵以待的民兵和治安官,还有数名沉默站着的高阶法师。他明白,这个消息是真的。
“能复活吗?能找使用五阶信仰系魔法的法师复活吗?”巴里特上前一步,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不能了,他的身体被破坏……只剩一个头颅……”法师吸了吸鼻子,泪水不住地滑落,“连他的高阶法师徽章、冒险者‘山铜’金属铭牌都不见了。”
巴里特站在雨中,神色木然,雨丝飘在脸上也浑然不觉。他心中的悲痛像是巨石沉在喉咙里,快要溢出胸腔。
“怎么……会这样……”他双手按住头顶的太阳穴,缓缓蹲在雨水横流的地上,痛苦不堪。
……
“什么?你说汤尼·尤莱亚死了?!”听闻巴里特带回的消息,伊德琪三人也是震惊不已。巴里特跌坐在沙发中,他从老汤尼家里又跑回了居所,但还没缓过劲来。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与老汤尼见面时,两人因为意见不合,争执了许久,之后不欢而散。如果他知道从此将与老朋友天人永隔,不管当时老汤尼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欣然答应。
人生中每一次离别,都应当视为诀别,才不会留下遗憾。
“我们去看看艾迪吧。”肖恩建议道,“也许他知道点什么。”
“对!”巴里特从沙发上弹起来,“一定是老汤尼吩咐他到我们这里来。”
四人一同进了史黛雅的卧室,一身新布衣物的艾迪正躺在床上。
艾迪全身的水渍都被擦拭干净,厚实的棉被盖在他身上。在史黛雅的治疗下,他的高烧感冒已经基本上治疗妥当,只是整个人的精神溃散,仿佛陷在泥沼般的梦魇中,挣扎着难以清醒。
他的嘴唇还是乌青的,没有血色,轻轻一张一合,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四位冒险者仔细聆听了片刻,都听清楚了艾迪断断续续的低语:“叔叔说……一定……要让巴里特……”
巴里特坐到床沿,两只大手握住了艾迪微凉的小手,轻声道:“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叔叔说……”艾迪的小手被巴里特温暖的手掌裹住,似乎恢复了些精神,他眼皮微微抬起,看着巴里特。
“叔叔说……一定要……巴里特……的队长……参加王国战士长比武赛……”
“我?”伊德琪一挑眉毛,惊诧莫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