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帮你们度过难关,我要在辽东建立作坊,需要大量的工人,我还要重修铁岭、开原,也需要人,我还要开发铁岭、开原甚至更北方的土地,更需要人。我也要派人去你们那里,传播先进的知识文化,教你们如何耕种,如何管理,总之我要的是合作,然后共同发展富强。”
听辛明的话,所有人都冒出一个念头,这明人是不是疯了?现在后金和大明正在敌对战争,他却想让两方人民融合到一起,这不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么!
努尔哈赤则想到更多,辛明这么做十分危险,他想把女真人带入明朝社会,这是想吞并女真族呢!多么阴险的一个主意,不知不觉的让女真族都变成了他们汉人的附庸,这是想让女真人灭族呢!
努尔哈赤越想越怒,口中喃喃道:“混账,简直是混账!”他颤抖着身子站起来,忽然身体一晃,软倒在御座之前,只听大厅中一片惊呼声音……
努尔哈赤昏倒在御座之前,厅中大小将领一起拥上前,大叫“汗王!”“阿玛!”
阿济格回身拔出腰刀,向辛明喝道:“原来你到我们这里是想气死阿玛,好阴毒,我劈了你。”说完举起闪亮的刀子,却被皇太极一声断喝,“不许对明使无礼,如何处置明使,等阿玛醒过来再说。”
阿济格恶狠狠的瞪了辛明一眼,把刀子扔在地上。
在努尔哈赤的卧室中,他的儿子们,连同一群女真贵族,一脸焦急的看着他们的可汗。费英东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大夫就是女真族中的老萨满,既是巫师,也能治病。
过了半晌,努尔哈赤慢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孩子们,你们的汗,就要回到神的怀抱中了!”
屋中登时传来一片哭泣声音,好多人叫道:“大汗,你不能离开我们啊!”
努尔哈赤长长的叹了口气,最强壮的狮王也有衰老的那一天,再强大的人也抵抗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因为这是神灵的意志。
努尔哈赤缓缓道:“咱们女真人不可一日无主,共议制度是咱们的传统,你们就从八个贝勒当中选取一个有才有德,能接受不同意见者,来继承汗位吧!”
皇太极哭道:“汗王阿玛,我们不能没有你,你就像狼群中的头狼,指引我们,带领我们,翻山越岭,经历各种险恶,没有你,我们会像茫然失措的孩子一般。”
努尔哈赤微笑道:“不会的,我老了,适应不了这片越来越广阔的天地。你们需要一匹年轻的,健壮的,更加聪明的头狼。”说完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感情也脆弱了,再没以前的杀伐决断了。一生中从没流过的眼泪,这时候也不争气的流下来。
众贝勒纷纷求恳,努尔哈赤摇摇头,道:“你们都出去,按我的话去做,四大臣留下,我有话说。”
这些贝勒、子侄、贵族不敢违命,纷纷躬身退出卧室,只留下费英东、何和礼、额亦都、安费扬古四名老臣。
卧室中陷入一片安静当中,努尔哈赤缓缓道:“阿迪,把我的遗诏给四位大臣看。”
四大臣都很惊愕,努尔哈赤刚刚说完让“共议”,选出来一人继承汗位,怎么又有遗命了。
阿迪是努尔哈赤最亲信的侍从,他捧来遗诏,恭恭敬敬的递给费英东。
费英东浏览一遍,忽然跪下叩首道:“感谢汗王给女真族选择了一位好主人。四贝勒皇太极足智多谋,胸怀宽广,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是所有贝勒中最适合继承汗位的。”
何和礼看了一遍遗诏,也赞了一通皇太极,但他疑问道:“既然汗王已经选定了继承人,为何还要他们‘共议’推举?”
努尔哈赤躺在床上微笑道:“这是对四贝勒的最后一次考验,我相信年轻的狼王是可以摆平他的兄弟们的。如果他登基之后,有兄弟不服,你们就可以启动遗诏,助他一臂之力。”
额亦都接过遗诏看了,他也赞成选皇太极为新汗,他的疑问是,“汗王,您走后真的要带走大妃,让她为你殉葬么?”
见努尔哈赤点头,额亦都又道:“咱们女真人的规矩是有幼子的妃,不必殉葬的,而多铎年纪幼小,需要额娘的照顾……”
努尔哈赤打断他的话,冰冷冷的道:“阿巴亥决不可留。”
额亦都叩头不再问了,最后是安费扬古看了一遍遗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的叩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努尔哈赤知道他的心思,长叹一声,“老朋友们,咱们要分手了,总有一天咱们要相聚在神的怀抱中,所以不必如此伤感。”
他们五人,连同死去的扈尔汉,都是从年轻时代就在一起,经历了后金的草创时代,披荆斩棘,历尽苦难,在无数次搏杀战斗中并肩而战,一同开创了现在的局面,统一女真,剑指明朝。彼此之间,虽为臣属,但心中情义,却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四大臣流泪唏嘘了一会儿,努尔哈赤让阿迪把遗诏装入一个方盒中,放在卧室门上的匾额后面,只等他去世之后才可以打开。
四大臣退下之后,族中的老萨满才姗姗来迟。他看了努尔哈赤的面貌,把脉完毕,一脸疑惑的道:“汗王虽然创口不愈,但暂不危及性命,估计至少也能活上一年时间,怎会忽然如此之重呢!”
一直气息奄奄的努尔哈赤忽然眼睛变得有神采起来,他反手扣住老萨满的手,轻声道:“你出去对他们说,我有十天性命即可。”
老萨满一惊,不敢违拗,双手合十,连连点头。
老萨满离开后,努尔哈赤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忽然有水珠落到脸上。他睁开眼睛,只见阿巴亥一张娇美的面孔正俯身看他,美丽的大眼睛中噙着泪水,沿着雪白的脸颊,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看到努尔哈赤醒来,忍不住泣道:“我的汗王,你怎样了?”
努尔哈赤微笑,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道:“我没事,我不会离开你的,咱们永远不会分离的。”
阿巴亥点点头,躺在努尔哈赤身旁,蜷缩身体,像一只柔顺的小猫,藏在腋下。
努尔哈赤怜爱的看着怀中成熟美丽的面孔,心中不自觉的想起来第一次相见时的情形,那是在草原上,初春天气,一望无际的绿油油中点缀着粉红的小花,如夜空中的闪闪发光的星星。阿巴亥过来了,穿着红云似的喜庆衣衫,带着少女的娇羞和惠敏,到了努尔哈赤身前笑问:“你就是草原上最大的王,努尔哈赤么?”这给他第一印象是纯净的像赫图阿拉的山泉,顽皮的样子又像山中的梅花鹿。这是一个精致而又有趣的女孩子,
两人的心一天天的靠拢,阿巴亥从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慢慢变成一个成熟而有风韵的少妇。她是把努尔哈赤看成父辈的,一个大哥哥。努尔哈赤在引导她成熟的过程中,也享受到了年轻人的心态。一条小溪慢慢的在向大河靠拢,交汇,融入其中,努尔哈赤刀光剑影的世界中,第一次品味到柔情,男人女人之间的爱恋由此而生。
“大汗,等你病好了,咱们还去泡温泉的。”阿巴亥幽幽的说道。
努尔哈赤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带着阿巴亥第一次泡温泉的情形,温热的泉水,无尽的草原,天空上朵朵白云点缀着碧蓝的天空,无限宽广自由的感觉。
阿巴亥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她赤着身体,皮肤细腻好似最好的绸缎一般,她披着一张白纱,站在温泉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张开双臂,模仿着什么,一面向他大笑,明媚的阳光下,好像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娇嫩可爱,只这一瞬间,努尔哈赤就彻彻底底爱上了这个比他小三十岁的少女,从此,一生一世都爱她,再也没有变过。任凭后宫中,数十位嫔妃羡慕、妒忌却又无可奈何,这就是男女之间的缘分吧!
“汗王,你不会让我殉葬的,因为多铎还需要我的照料,是么?”阿巴亥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不会亏待你的,一定给你做最好的安排,让你快快乐乐的生活。”努尔哈赤一面说,一面心中变得阴冷起来,他在想阿巴亥对他的背叛,她和代善的丑闻,还和那个只有十八岁的明使勾搭在一起。
但他让阿巴亥殉葬却并非因此,他终究还是狮王,要为整个部族的将来考虑。阿巴亥太聪明伶俐了,她的三个儿子掌握着八旗中最强的正黄旗、镶黄旗的力量,她会窃取这些力量兴风作浪的,这对未来新君是不利的,必须为未来新君扫除一切障碍。这一刻,他的心肠好像钢铁一样硬,就如同当年他狠心下令处死自己的长子褚英一般,狮子终究是狮子。
议事大厅中,众人已经得知了老萨满的诊断,汗王伤重,最多只有十天的生命了。
费英东缓缓道,“我们应该遵从老可汗的命令,从八个贝勒中选出来一位继承者了。”
大厅中一片寂静,都不说话,此时,八位贝勒各自掌管一旗,正红旗旗主大贝勒代善、镶蓝旗旗主二贝勒阿敏、正蓝旗旗主三贝勒莽古尔泰、正白旗旗主四贝勒皇太极。镶白旗旗主杜度,镶红旗旗主岳托,镶黄旗的旗主阿济格,正黄旗的旗主多尔衮。
杜度、岳托、阿济格都年轻,虽然作战也足够勇猛,但显然资历不够,多尔衮更不用说了,才十岁,连战场还没上过呢!所以只能从四大贝勒中选择一个。
众人的目光在四大贝勒中逡巡,谁也不先说话。莽古尔泰最性急,忍不住站起来道:“我先说两句。”
他在奉集堡大战中因为立下军令状,轻敌攻城,被努尔哈赤免去贝勒的称号,不过后来又给恢复了。
“我从小就跟着汗王阿玛起兵,我打过海西女真的乌拉部,攻克了六座城池,还参加过萨尔浒之战,亲手斩杀明朝大将王宣,后来参加过奉集堡大战,攻打叶赫城,也是我第一个攀上城头,在所有兄弟和将领中,我是作战最勇猛的一个,所以我觉得自己可以继承汗位。”莽古尔泰说道。
众人都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是不以为然的。莽古尔泰作战确实勇猛,不然也不能丢掉一只眼睛。但他为人残暴,当初他的生母因为做事不检点,被努尔哈赤憎恶,莽古尔泰怕牵连自己,同时也为了取悦父亲,就亲手杀死了生母富察氏。这种杀母的行为即便是在相对野蛮的女真部落中,也被认为违背人伦的举动,被族中人所不齿,这件事情大大降低了他的声誉,努尔哈赤也因此不喜欢他了。
果然,阿济格站起来反对道:“阿玛刚才说了,让咱们选一个‘有才有德,能接受不同意见者’,你攻城打仗很勇猛,也算有点谋略。但你治理国家,管理黎民百姓的水平不行,就不符合阿玛说的‘有才’。”
莽古尔泰怒道:“咱们女真人以勇武著称,以战斗取胜,咱们需要的就是不停的战斗,从明朝那里抢掠东西就行了,要劳什子治理国家?谁最能打仗,最能杀人,谁就是大汗。”
三庶子阿拜体弱多病,较少参加战斗,不过此时也忍不住道:“是啊!你最能杀人了,连自己亲生母亲都杀了,这也叫‘有德’么!”
莽古尔泰大怒,站起来拔出半截腰刀,喝道:“病夫,也敢嘲笑我,不要性命了?”
巴雅喇是努尔哈赤最小的弟弟,也是众王子的叔叔,他皱眉道:“你动不动就拔刀子,这怎么能行?大汗说要选一个‘能接受不同意见者’,你总用刀子逼迫别人,这叫接受意见吗?”众人听了,有些忍不住嗤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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