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睡,红着眼睛的孙思邈和陆哲,此时正指挥着木氏之人,把浑身包的像个粽子,还打上了夹板的鬼若去,小心翼翼地抬出驿馆外。
昨天刚到驿馆之时,陆哲就着驿站之人,带着自己的客卿玉牌前往木氏送信了,内容无非就是木氏一早派人过来,将鬼若去父女送到天然居静养,等到木氏之人下次送酒糟进山,问过了鬼长老之后,这才决定是将其接入五庄观还是送其回家。
只是陆哲没有想到,木仲竟然会亲自过来。
事实上,随着陆哲成为木氏之主的老师,再加上陆哲的代理人制度给木氏带来的巨大利润,特别是了解到陆哲跟几大世家子弟交好之后,在木氏商行的眼中,这位年方十二的山水郎,已经算是一个需要他们小心服侍的大人物了,所以木仲一接到传讯,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人匆匆赶来,聆听山水郎吩咐。
刚刚把给定明的口信带给木仲,还没来得及问木怀威近况,孙思邈就走上前来。
“小友果然好巧思,有此几物,老道代天下伤患皆谢山水郎活命之恩。”看着简易担架上,神志清醒的鬼若去,孙思邈整了整衣袍,郑重其事地向陆哲行了个礼。
“若无孙道长神技,怕是此人亦难活命。”陆哲拱了拱手,亦是受了孙思邈一礼。看得旁边的一众玄甲校尉目瞪口呆。
只是拱手还礼?这山水郎也太目中无人了罢,,要知道,行礼这位是谁?乃是孙思邈!老神仙!!别人不知道他在官家心中的地位有多重,作为百骑的他们还不知道吗?这可是官家多次欲封起国师都婉拒的人物,在长安,不,甚至在宫中都地位崇高,乃是人人打心里尊敬的老神仙,多少权贵人家遇见一面而不可得的人物,现在竟然恭恭敬敬地对一个童子深施一礼?传出去怕是要让长安一众人物惊掉下巴。
而更加令人惊诧的的是,这位童子还大喇喇地实受了!这简直让包括裴青奴在内的一干人等,惊得掉了一地的眼珠。
“此几物,汝等军中亦可用。此物木氏商行有售。”陆哲轻飘飘地对着裴青奴和宇文银一行人甩了一句,就径直走向木氏之人走去,与木仲问木氏近况去了。
“老神仙,山水郎此乃何意?”裴青奴对于这位小郎君的本事自然是有个心理建设的,但是听到这个话,特别是军中二字,她反应是极快,当下立即问道。
孙思邈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陆哲,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周围众人更加大气不敢出。
“这仙人弟子之法,怕是已胜过鬼门之法矣。”看着陆哲那小小的背影,孙思邈心中暗自感叹。
作为几百年以来老对手,药王宗与鬼宗对于彼此的了解,甚至可能超过他们自己,孙思邈很清楚,鬼宗是没有这种奇术的,若是有,早在那三国时期,华佗就可以凭借此术,让天下医家无路可走了。毕竟,如此简便的手法,是很容易推行天下的。
虽然陆哲的态度让人觉得有些无礼,但是事实上,他也受得起这一礼,因为这几物一出,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受益。孙思邈捻着胡须,还回想着昨天所经历的一切。
而让孙思邈心心念念,替天下人谢过陆哲的几物,乃是后世颇为常见的东西——酒精,绷带和担架。
昨天,当浑身沾满泥土血污,不少伤口已经化脓,浑身高热的鬼若去被送到孙思邈面前时,别说一干众人,就连精通外伤的鬼若去自己,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可是,当陆哲拿出好几瓶高浓度酒精,让孙思邈帮其清洗伤口之后,孙思邈的心中,就开始有些变化了。
当然,最开始孙思邈还有些不信,不过有了上次柳树皮的例子,他也抱着试一试地态度,用酒精给鬼若去清洗了全身,并且按照陆哲的吩咐,一定要洗的伤口发白为止。
在清洗的过程中,昏迷过去的鬼若去,疼得醒来了好几次,发出凄厉的惨叫,若不是孙思邈德高望重,老神仙的光环惊人,不少人都会认为是在对其施以酷刑了。
等到鬼若去的伤口洗的发白,孙思邈这才给鬼若去打上绷带,当然,绷带也是按照陆哲的建议,在刘府找了匹麻布裁成条,同样用烈酒煮过之后,才给鬼若去缠上。
至于夹板这个显而易见的发明,更是让孙思邈啧啧称奇,在给鬼若去接好骨之后,很快就打上了夹板,缠上了绷带。
做完了这一切,陆哲又指挥公主府的车夫和刘家的妇人,给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让车夫和玄甲校尉抬着,一起抬往驿站。
在勉强喝下孙思邈开得一副活血的药之后,在当天晚上,简直是奇迹般的,鬼若去浑身的高热褪下去大半,等到丑时,鬼若去竟然苏醒过来了,神志清醒。看着鬼若去的样子,医术高绝孙思邈一眼便可断定,此人高热已褪,伤口不再化脓,此人之命,怕是在酆都城门口被人拉回来了。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在没有破伤风疫苗的情况下,哪怕是略微重一点的刀伤,有可能也是要人命的,何况还是在万物复苏,天气温暖的春天,鬼若去的伤口并没有恶化的迹象,而且病人甚至感觉肚子饿,这便是极好的兆头了。
那山水郎之法,果然是有用的!孙思邈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仅仅简单几物,便让一个如此伤重不治之人可能被治愈,而且那担架可防止伤患与路上受颠簸,导致伤口裂开,此法若是推行天下,不知多少人受益啊。孙思邈高兴地想到,不知不觉胡须都被捻断了几根。
“孙老神仙,这山水郎所言当真?莫非,那鬼若去——”看着孙思邈沉吟不语,憋了好久的宇文银也是讪讪地开口问道。
“宇文校尉所猜不差,汝等昨日所见那鬼若去,身受重伤,无力回天,但是经由那山水郎之法,已然清醒,若是治疗得法,不日便可治愈。而山水郎所言亦是不差,这绷带,担架与酒精等物,军中亦有大用,若大量用之,则战场上所受重伤之兵士,能幸存者,怕是有五五之数,若是尽得其之法,怕是更多!”孙思邈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
“当真!”
听到孙思邈的话,宇文银一行人加上裴青奴俱是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果真如此么?”唐丑奴看着孙思邈,大声问道。
“丑奴儿,不得无礼!”宇文银厉声呵斥道,接着,他对着孙思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孙…孙老神仙,此言当真?”
此事太过重大,哪怕面前是德高望重的孙老神仙,宇文银也不得不慎之又慎,再三确认一遍!
“当然如此,那仙人弟子所用几物,除了那烈酒之外,皆是极为平常之物,稍加熟练,怕是常人亦可用之,所以,老道方才才为了天下人,谢过那山水郎,解救天下伤者之恩。”
“五五之数——”孙思邈后面的话,宇文银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充斥在他脑海里的,便是这五五之数。
这世上当然有如此妙法?竟然能救回一半的伤者?此时的宇文银,还是有些懵逼的,就好像后世突然有人告诉你,癌症可以像感冒一样治愈,怕是你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要知道,此时的军队,一场仗下来,受伤之人能存活下来的,十不存一,现在孙老神仙,你竟然告诉我就用那么几块布,一点木头,一点酒,就能让人活下来?还特么五五之数,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而且昨天那个鬼若去自己也曾看到过,伤成那个样子,肯定是死定了,经验丰富看惯生死的宇文银,甚至能断定他两日之内必死,没想到今天竟然能不仅能苏醒过来,而且还神志清醒,这已经算是命不小了,而现在孙神仙竟然说此人已无大碍,这,这——怕真是要仙人之术才可办到罢。宇文银呆呆地想着。
要知道,那可是孙神仙,大唐医术第一人所言啊。还是有些怀疑的宇文银一众人,此刻的心中依然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息。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宇文银做出了决定。
“唐丑奴!”
“在!”
“汝呆在陈州,与那木氏一起,前往天然居,看那鬼若去是否治愈,期间详细情景,汝定要一一记录,而后速回长安,详细报来!”
“诺!”
“丑奴儿,此事干系极大,汝定要看好那鬼若去,不得有失,此事若为真——”宇文银看着陆哲所在方向,压低了声音,“则乃吾等军汉之大幸矣。”
“丑奴省得。”唐丑奴也是军人,自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当下也不再多说,对着宇文银行了个礼之后,全副武装地他,往木氏所走的方向,上马疾驰而去。
“这位仙人弟子,怕是真有些不凡。”此间的众人,心中都闪过了同一个念头,都被陆哲的手段和孙思邈的推断给惊到了。
但愿那鬼若去能活下来,看着唐丑奴远去的方向,在场的所有人,都迫切希望鬼若去能活下来,便能证明那山水郎之法真的可行。
如果说刚刚孙思邈的话让众人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话,那么,与一名哭哭啼啼妇人一同回来的驿卒,所带回来的消息,则是让在场众人,心中更是一凉。
那刘家所有男丁,竟然全部死了!而且浑身上下,除了被绑缚的痕迹以外,毫无其他伤痕,据吓坏了的驿卒所言,所有死人皆面容扭曲,神态可怖,像是遇见什么恐怖的物事一般。
“夫人,汝家家主残虐失德,宅中怕是有凶物,此次归去,为家人平安计,还请另迁他乡。”不约而同的,宇文银和裴青奴都想起了今晨在驿馆门外,山水郎对那刘家女主人所说的话。
“此事定于这山水郎有关。”想起昨天那位的诡异行为,宇文银有点不寒而栗,哪怕在初春的暖阳下,也觉得有一股诡异的凉气,从后脊直冲脑门。
此时,远处的陆哲,似是无意地看了这边一眼,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精通审讯,熟知人之表情神态的宇文银十分熟悉这种笑容。
当人如愿以偿地瞒过了众人时,便会露出这种夹杂三分得意,三分嘲讽,三分洒脱,外加这一分杀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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