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的头也大。因为张辅特地一早就将他找来,给他下了死命令,叫他带领兄弟们上街巡逻,务必保障今天晚上南城区各街坊的安全。
李虎挠挠头:“老大,这种事为什么也要找咱们?大兴县衙门里不是有捕快嘛!他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怎的不出来维持秩序?”
北平以中心为界,分成两个县,东城区归大兴县管辖,西城区归宛平县管辖。
张辅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派人盯着?万一发生什么事情,都司找他们麻烦,咱们也跑不了!我也不叫你们吃亏,今晚来巡逻的兄弟,每人五百钱钞!”
有钱在手,事情就好办了。再说了,一边办了差事,一边也没误了看热闹。
因此李虎兴冲冲地带领打扫会的五十人,分散在四周,目不转睛地盯着焚烧盂兰盆的人群。
眼看着盂兰盆都烧得差不多了,李虎提着的心事也放下了一大截,他开始将注意力转向搭着的戏台。
话说,红字李二可是红透半边天的伶人,极难请到的,怎么能不好好听他唱一出呢!
就在上千人围着如意庵门前的戏台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这时候正演到目莲盛饭奉母,但食物尚未入口便化成火炭,其母不能得食的时候,为着舞台效果,这演目莲母亲的伶人要从口中喷出一道长长火光。
每到这时,台下都是欢呼雷动,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这伶人喷火的技术已炉火纯青。早就将松香研成的粉末用箩过滤,再以白麻纸包成小包噙在口里。当他用气吹动嘴里的松香包,松香末飞向火把,便会燃烧,腾起长长火焰。
这火一喷,台上观众更加疯狂,一股脑儿去台上投掷瓜果衣裳甚至金银首饰,也是合当有事,一件衣裳正好掷到喷出的火龙上,立刻燃烧起来。
衣裳带着火焰,正好罩在这演目莲母亲的伶人身上,他大惊,立刻将燃烧的衣物挑开,这衣物腾地一下飞到了台下。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引起大片惊呼,落处人皆走避。
这么一来,人人拥挤,倚着高台看戏的人群推动台柱,这座搭得十分结实的高台竟然被推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垮塌。
惊呼声四起,不知道情形的观众自然更加惊慌,互相拥挤,眼看就要发生大规模踩蹋事件。
台上的红字李二大声疾呼:“都别动!都别动!”他音质本高,急切之间声音更加嘹亮,但拥挤的人群哪里听他?尤其是处于最中间位置的人,更是挤来挤去想挤出一条生路。
李虎眼睁睁看着危险就要发生,大吃一惊,立刻吹响脖子上挂的哨子,但哨子一吹,人群更加惊慌,里边的人推着外边的人,顿时都推倒好几个。
就在他旁边,一个年轻妇人被人群推倒,眼看就要被无数人从她身上踩过去。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气,李虎一把冲上前去,将几个就要践踏上来的人推开,自己弯着腰,将那妇人扶起。
那妇人锐叫一声:“典儿,典儿……我的典儿!”
李虎一把将她挟在肋下,使尽力气将她推出人群,叫她在那棵最大的柳树下等着,自己又钻进人群,寻找有没有落单的孩子。
这时打扫会的人已经一拥而上,一边吹着哨子,一边维持着秩序,好不容易才将混乱的局面给稳定住。
幸好他处置得当,这北平又属于半军管地区,百姓们听话得很,叫站在原地便都呆在原地不动,叫散开便散开,因此,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出现什么伤亡事故。
李虎却并不欣喜,他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寻找那妇人的孩子,但看戏的孩子多得很,哪里认得谁是那妇人的孩子“典儿”?寻摸半晌不得,只得颓然退出。
那妇人直哭得涕泪交流,李虎不耐烦地说道:“你这妇人,不住啼哭有什么用?里边没听说踩死人,待戏散了,你孩儿自会来寻你。别哭了!”
这妇人自顾自地呜咽:“我这孩子的爹爹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一脉骨血,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爹……”
“放心,放心。咱们打扫会定会助你寻到你儿子!”
果然,没等到戏散,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东张西望地叫着“娘,娘”,找了半天没看见,这才有点慌了,被打扫会的人看见,立刻带到李虎面前,一问,果然是那妇人的儿子。
那妇人搂着儿子千恩万谢,又问李虎的住址,说改日必上门拜谢。李虎第一次被人如此感谢,心里也很是高兴,便说了地方,叫那妇人带着孩子赶紧回去了。
到了次日,那妇人竟然真的找上门来,还叫她的孩儿李典拜李虎做了干爹。
李虎莫名其妙当了干爹,竟然对典儿十分疼爱,时不时给他买点点心和孩子们喜欢的小玩艺。那妇人姓冯,叫冯小凤,见李虎家里没个女人,便时不时替他浆洗、缝补衣裳。
一来二去的,李虎的属下不免就开起了玩笑,见每次李典来找他玩儿,一口一个“干爹”叫得沁甜,便逗着他说:“什么干爹,叫爹不好么?”
李虎本没想着要那妇人回报什么的,但他向来没有体会过女人的温存,这冯小凤对他倒很体贴,人又勤快本份,这时日一久,竟然有了成家的打算。
他私下里和冯小凤一说,冯小凤便红了眼睛,半晌才说道:“李爷,奴是一个不祥人……一个寡妇,家里又这个样子,还带着典儿……”
李虎概然道:“我本来也是个混混,前不久才在张辅张大人的引导下改邪归的正,只要你不嫌我,我们便在一处罢,典儿我也不会亏待他,定会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
过些日子,李虎便央了王四良为媒,又请张辅为他做主,热热闹闹地娶了冯小凤进了门,这是后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