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各生异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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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朴素的雅室内,燃着一缕幽香。



    英俊的公子一身青衣,半跪坐在案前,书卷摊开,字迹隽秀,墨迹未干。这是《普门品》,是祈祷家人身体健康的经文。



    他双手合十,眉峰紧闭,声音极低,抑扬顿挫中极有韵律的美感,远方钟声低沉悠然,两者融在一起,如同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卷。



    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公子起身,拿着自己方才写的经文到了室内一角,那里矗立着一尊虎首四柱沉香炉,青烟袅袅。他微微挽起袖口,把手中的经文投了进去,泛黄的纸张燃烧,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祈福焚香,将自己亲身所写的经文焚烧,是北原名门古老的传统,也是公子们孝心的体现。传说这样可以把自己所想上达天听,被祈福者就会安然无恙,不过《普门品》足有万字,已经很少有人亲力亲为,都是交由德高望重的僧人来做。



    片刻殿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內监捧着文书从远方赶至,他来时静悄悄,只是把木盘放到门口便离开了。



    “三公子。”少年走至殿口恰好有一队宫女路过,见他出来先是一惊,旋即行礼靠着护栏边匆匆走过,恭敬的同时又唯恐避而远之。



    青衣少年正是温城。



    自从去年温国国主病重的消息被他得知后,他立马星夜兼程回到了温国,可是温国国主温良一直昏迷,暂理朝政的是大公子温达。温城对于他理朝政没有任何意见,可是朝中诸公为此吵个没完,有说国主曾命三公子温城暂理朝政,也有说长幼有序,应当支持温达。



    本来隐在台下的世子之争一时间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中。所有人都在担心未来,支持温城的势力不在少数,而国主温良也一直偏爱这个儿子,可他忽地病倒了,不省人事,御医束手无策,难听的传言就散播了出去。



    后来愈演愈烈,一部分朝臣公然指责大公子温达篡位谋逆,当即被抄家问斩,其中还搜出了与温城来往的书信。温达表示相信自己的弟弟,可是为了避嫌,命他在深宫中祈福写经,不准轻易迈出大门一步。



    本来世子之位唾手可得的温国三公子,就这样被冷落了。这是变相的流放,人人纷纷议论,他就不该去东土的鸿都门学,事发之时没在国内,已经失去先机。



    不过温城对此倒是不以为然,他是个淡泊名利的人,荣华富贵对他来说不过过眼云烟。相比国内的局势,他更关心那些来自黔州的暗裔,在鸿都门学时与几位好友的猜测成了真,可不曾想过来得会这样快。



    可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想要随军出征,可是被拒绝。温国上下基本被他大哥与几位重臣掌管,他们一致地选择与东土的关系照旧,可对于暗裔还是不感兴趣,只是派遣了一支军地,多为敷衍了事。



    很长的时间温城都不明白自己留在深宫中有何用,后来某一天他看着这座与冷宫无异的宫殿,忽然明白,这是他的大哥防止意外发生,一个笼中的老虎,迟早会被磨掉所有锐气。一旦放虎归山,就有无限的可能。



    分别不过数年,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感觉不认识这个大哥,这里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他们兄弟几人,温城与大哥最亲,而这个兄长的作为,仿佛十几年的过往都是伪装。



    “情况居然这样严峻吗?”温城打开了战报。



    虽然不能随军,可温城还是提出要阅览所有战报,这对于温达来说根本算不上条件,而且自从温城回来之后不曾有过半点夺权的意思,也没有争锋相对的争执,这算不上愿望的请求他还是欣然允诺了。



    温国的军队已经到了北月关,在大城十里外的南通驿驻扎,这一路并没有太多磕绊。不过东土的军队受到了暗裔的偷袭,损失惨重,夜晚又被人袭营,伤亡者已经过万。



    温城踱步回屋中,一掀袖袍,忽然想起那两个朋友的身影来,苦笑一声。心想当初约定好要一起对抗暗裔,可真到了这一天,他自己却被困在这偌大的宫殿内,不能一起并肩作战。



    “三公子,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门口又传来声音。



    温城连忙收好战报,回身正好看见一个低着头的內监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心里觉得好奇,自从他的哥哥下令让他在此祈祷后,几乎没有任何下人敢踏进一步,他估计是有人下了什么命令,不过吃穿用度不少一丝一毫,他正好贪图这种久违的清静。



    “放下吧,你是新来的人?”温城好奇地问。



    那个蓝衣的內监默不作答,将食盒放在案上。温城忽然感觉不对,好奇转化成了警惕——这个內监手脚并不麻利,反而有些生疏,那迟缓的样子又不像是一个年轻人,上了年纪的內监怎会做事如此?



    他心中生出了不安的感觉,心想莫非是最不愿意看见的那一幕要发生了?



    “你是何人?”这已经是冷冷的质问。温城已经暗中蓄好力,右臂似刀,虽然他此刻赤手空拳,除非超然者,否则眼前之人绝对不会安然无恙。



    蓝衣的內监慢慢转了过来,温城放在背后的那只手已经遥遥地劈下,可看清那人的面孔后,他硬是在天灵穴一寸处停下,劲风吹散了那人整齐的盘发,一缕银丝露了出来。



    温城大进一步,又惊又喜,“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还穿成这个模样?”



    老人看着温城讪讪地面孔,没好气地说,“自然是来见三公子,老朽有一事不明?三公子为何要对一个下人出这么重的手?”



    温城拘谨不安地搓了搓手,吞吞吐吐的,“这不是……这不是……我以为您是刺客呢,快上座,上座。”



    他连忙把年过六十的老师迎了上去,并关上了大殿的门,发现没有人留意。温城心里一阵后怕,要是刚才没有收住手,一个成年男子都会脑浆迸裂,何谈是这样年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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