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章 发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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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月色很好,地上一片银光。夜已深,镇上的人大部分睡了,也有几处门前亮着灯,几个老人坐在门前树下,摇着蒲扇。



    赵文武和晓秋结伴到田间洗澡,家里太窄,只能一盆水一盆水浇,洗着不过瘾。



    田间有一条水沟,水是从阴河里(科学上说地下水)流出来的,水流较缓,清澈见底,夏天之时水冻得彻骨,能够呆上四五分钟的是好汉,冬天却又甚为暖和,腾腾地冒着热气。



    镇上把这条水沟夯实了,两旁用岩石堆砌,引水灌溉农田。在路边宽阔之处建了一个水池,用于洗菜淘洗衣服。



    几处蛙鸣,几只萤火。



    月光之下,远处是默楞楞的青山。近处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水田。晚风吹拂,只听见一带山田放水声。



    赵文武和晓秋默默地走着,享受那份袭人凉意,将到水沟,远处传来女声:“你们等一下。”



    知道是几个大姑娘正在洗澡,赵文武和晓秋在原地坐了下来,两人都是拿着洗发精,香皂,穿着一条大裤衩,吸着拖鞋。



    晓秋没有穿上衣,挺着一个啤酒肚子,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



    就这么坐着,舒服的赵文武几欲睡着,没话找话道:“真是奇怪了,半天了一只蚊子都没有。往常这个时分,人一坐下蚊子马上跟来,扰得不得安宁。”



    晓秋道:“这些都是中季稻,正在抽穗,上面凝有露水,蚊子最喜欢吸取。顾不上吃你的血。”



    借着皎洁的月光,附近一片田都是青油油的中级稻谷,赵文武奇怪道:“怎么都种一季稻谷了?以前都是两季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大家都懒了呗。口袋里米米多了,不养猪,不养鸡鸭的,种点口粮自己吃。人能够吃多少?一季水稻就够了。你看到的大半都还是一些外来户种的,不然得荒芜一大片。镇上有田的人,除了几个没能力的之外,哪个不是把田给人家种了,荒着也是荒着。”



    “五十步笑百步,你自己还不是。”



    晓秋道:“也是,不过明年我准备收回来,种上两季稻谷。要不给你一亩种种。放心,我的田都是良田,淹不着旱不到,交通又方便。”



    赵文武摇头道:“我就算了,不会种田。”



    刚摆脱种田种地没几年,又转回去那不是吃饱了撑着。



    再说自己既不会犁田,又不会插田的,可不愿把双亲累着。



    父亲赵云轻今年六十有二,年事已高,母亲杨淑娥虽然年轻,才四十一岁,但一个妇道人家的。



    晓秋道:“给你你还不中意,猫仔嫌鱼腥啊!你不会种,不会请别人来种?插田收割交给别人,最多自己管理一下,杀杀虫子,看看水,这些总会的吧,最后等着把谷子放进粮仓就是。”



    赵文武细细一琢磨,现在没有一百块钱一天没人给你干活,一亩田好歹请两人,插田一次收割一次,还要请人犁田。



    这下至少五百块钱不见了,农药稻种化肥还要支出。



    一亩田亩产多大,干谷子也就一千斤左右,一块钱一斤,收入不过一千,一出一进,算起来所生无几了,便摇摇头道:“请人种田和买米吃没多大区别,还劳神费力的,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晓秋道:“账算得不错,但不是这样算的。怎么没有区别,区别可大了。我仔细跟你说道说道啊,农药化肥的大米对人体不好,那些是老生常谈不用多讲了。”



    “我要讲的是,镇上卖的米大多都是高产量米,就是那种产量很高的水稻,既不香又不糯,吃着没有一丝味道。当然也能买到好吃的稻米,价格不但要贵一些,而且是人家剩下来的,吃不完了才卖出去的。什么叫剩下的?比如这一季稻米出来了,便把上一季稻米卖出。”



    听他如此一说,赵文武有些意动了,想不到这里面有如此的行行道道,反正怎么都是买吗,买的放心舒心才好,点头道:“成,明年给我一亩田种种。”



    这时洗完澡的两个姑娘走了过来。俱都身量苗条,有如模特一般,不像是镇里人。



    其中一个长头发的,笑容甜美,叫道:“晓秋哥,你也来洗澡啊。”



    晓秋凝目注视一会,才道:“原来是何香,李婷,你们怎么回来了,几年不见,漂亮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长发美女笑盈盈道:“晓秋哥,两年没见装着不认识,害怕我到你家吃饭还是咋地?”



    晓秋:“我开酒店的还怕大肚汉?你们这样的大美女下榻,我欢迎都来不及呢。”



    长发美女巧笑道:“你就会哄人。哦,这个是你弟弟吗,看着有点眼熟。”



    晓秋道:“他叫赵文武,是我的邻居,看着大帅哥你就说熟啊?不带这样的啊。”



    长发美女道:“啊,你是赵文武,好几年不见了,你…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何香啊。”



    赵文武足不出户,犹如大家闺秀一般,哪能认识像城里一样的一个时尚女郎呢。



    只见她明眸流盼,肤若凝脂,一头乌发末端打着卷儿,实在是仙女般的人物,将高中县里女同学一一参照,没有一个能够对号入座的,抱歉道:“不好意思,真认不出你了,你是…”



    晓秋打趣道:“看看,你这一招不灵了吧。赵文武是个本分老实的帅哥,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荷香却不理朱晓秋,对赵文武道:“我们是小学同学,我坐在你背后,经常抄你作业的,现在总该想起了吧。”



    眼前浮现一个笑颜如花,个子高高的女孩,时常爱取笑自己腼腆,怎么如今出落的犹如都市女郎,难怪一时间没认出。



    赵文武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不好意思啊。主要是从小学毕业再也没有看见你,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如今你在哪里潇洒,怎么十几年都不回来一次?”



    何香道:“我在明珠,你呢?”



    赵文武自嘲似的道:“我在家里,还能去哪。”



    接着赵文武们两人天南地北聊了一通,毕竟十几年的后第一次见面,老同学的热情劲一过,话里话外的客气劲儿都有如陌生人。



    另一美女不耐烦道:“老同学一见面两眼泪汪汪的,我讲何香再不回去,门都要关了。”



    何香对赵文武道:“赵文武找个机会,同学们一起聚一聚,给我一个电话号码的,咱们以后多联系,毕竟是老同学了。”



    赵文武报了电话号码给她,道:“嗯,有时间再聊。不耽搁你睡觉了。”



    泡在清凉的水里,赵文武心神有些恍惚。



    同一个小镇上,同一所小学,同一个班之人,几年不见,已然是相逢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境地。



    是自己太健忘么?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少说也有两百号同学,赵文武能够模模糊糊记住相貌的,寥寥无几。



    再加上记住姓名的不足二十人,可谓十之一二。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这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有如月下水中情形,晃晃荡荡迷离的光芒,如梦似幻——



    咦!自己的周围怎么这么多鱼,不但有鲤鱼也有鲫鱼,大者三指来宽,小者不过米粒大小。



    在身前一处柔光之中,凝然不动,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似得。



    可惜没有带工具,不然一抓一个准。



    锁定一条大的,赵文武右手悄无声息地靠近它,尽量不激起一道水纹,到的近前,猛地一握。



    抓住了,是一条鲤鱼,足有三斤重。这下一顿红烧鲤鱼少不了了。



    赵文武飞奔上岸,想把手中的鲤鱼,拘谨到附近田间的泥沟里,等洗完澡再带走。



    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赵文武豁然转过身来,月光之下只见一条条鱼自水中穿出,接连不断地跳到青石板上。



    赵文武目瞪口呆,是自己老眼昏花了,还是鱼儿们发了疯!



    怔怔出神,不知身在何处,几不相信眼前事实。



    莫非有鬼,也只有水鬼才有如此能耐,传言水鬼是淹死的人魂魄而变,在其淹死的水路中必须找一个替死鬼,才可以投胎转世了,因此便设下种种圈套,引人下水。



    想到此处,陡然一寒,寒毛倒竖,赵文武抛下鲤鱼,连毛巾香皂洗发精都顾不得,慌不择路地跑上马路。



    老家有一条河,每年都要淹死一人。



    赵文武听外婆讲,这叫替身鬼找替身,一个拉一个,不然永不得超脱。



    当时赵文武仅仅八岁,以为外婆编着哄话吓唬,目的是不让他下河洗澡,全没当做一回事。



    夏天终日泡在水里,一天村里小伙伴结伴到池塘里游泳,大家到了池塘,第一个跳进水里的是小元,好长时间都没见冒泡。



    大家纷纷称赞他暗泅确实了得,有几个不甘屈居之下,跟着跳进水里,没有一分钟俱都冒出头。



    又过了会儿,还是不见小元,大家忍不住凉水的诱惑,争前恐后地跳进池塘,赵文武也紧随其后。



    小元妹妹发现不对劲,绕着池塘大叫了几声,也没听见回应,哭喊着回家找大人。



    大家正玩的高兴,还有的说小元偷偷上了岸,藏匿了起来。



    直到小元的父母来了,大家才知道出事了。



    这个池塘不过足球场大小,水质也浑浊,绿油油的,小元父亲站在池塘里,水最深处不过在他的肩膀,踩水遍及池塘各个角落,也没有发现其踪影,傍晚小元浮肿的尸体自己浮出水面。



    傍晚回到家中,知道赵文武也去洗澡了,赵云轻急了要打赵文武,杨淑娥搂住外孙不让打。



    外婆劝不要再去洗澡,说那个淹死小元的池塘,上沿有一个池塘早几年淹死了人,那水鬼顺流而下,把小元找去了,若是赵文武先跳进水,淹死的一定是他了。



    由于母亲杨淑娥护着,整个夏天赵文武依旧在水里泡着,却不去池塘里了,改在清澈见底深不过膝盖小河里。



    过了一年,村子一个小孩子才6岁,在小河里不到巴掌大的一个水坑,深不过齐膝,却被淹死了,外婆说是被小元拉走了。



    后来,后来赵云轻变卖了祖上的藏宝,在镇上买了一间仓库,赵文武也跟到镇上,远离了村子。



    赵文武莫名想起这些,便想起外婆的话,在手掌上吐了几口唾沫,顺着额头往上抹,这样阳气可以增高,鬼便不来找了。



    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如响鼓重锤,仿佛要跳出胸膛来了。



    不想去想那些,偏偏浮光掠影一般,不由自主地想起。



    这条水沟下沿,今年发生了一件异事,清明前后正是插田的时分,天色已晚,四周麻麻亮。



    一个老农穿上草鞋正要回家,发现田边的坟墓上有一只鸡,他初以为是人家养的,怕其啄食禾苗。



    驱赶了三四次硬是不走,他张开双手去捉拿,那只鸡只是绕着那坟墓转,怎么也抓不住。



    天色越来越昏暗,老农忽然惊觉不对。匆匆往回家赶,下了水沟准备洗一下脚,清醒一下。



    突然一条锄头把子粗的蛇,自水中穿出,与他比肩而起,发出嘶嘶之声。



    他惊得一交坐倒在地上,回家之后卧病在床,话都不会说了,不几天头发都掉光了。



    好几个人都说,曾经看见过那只鸡。



    那座坟墓就在水沟下方偏右一点,赵文武凝目向那个方向望去,漆黑如墨的坟墓前,幽幽一点火光一明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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