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进去查看,发现库房很干净,地上几乎没什么灰尘。
“库房平日里都有人打扫吗?”
“是,每隔一日都会安排人打扫,由师爷盯着。库房的钥匙也是师爷从我这里拿的,用完之后再送回来。”
“打扫库房通知多长时间?”
“只是简单的清扫,至多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的功夫,要把这么多箱库银运出去不大可能。”林月恒道。
银子虽然都在箱子里,可重得很,库房在院里又不能用马车,光靠人力全都运到府衙之外,一盏茶的时间根本不够。
“银子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四天前的午后。那日并不需要清扫,师爷最后一次看到库银是五天前的上午,之后钥匙一直在我手中。”
“也就是说,中间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正是。”冯知远道。
“一天一夜的时间足够做许多事了,或许库银失踪的时间根本不止四天。”裴云看向林月恒他们道。
冯知远也叹了一声,看得出来,他早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了尘道长抬头望了眼房梁,足尖一点就飘了上去,看了两眼又飘了下来。
“有什么发现吗?”
了尘道长摇了摇头。
“发现些足迹,应当有人上去查探过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痕迹。”
冯知远道:“清王的人来查过一回。”
说话的功夫,裴云也已经看过了窗户。
窗沿和栓子上都没有什么痕迹,也都关得好好的。
“窗户也没问题,这里的确是一个密室。”
“看守的人一步也没离开过吗?”孟白尧问。
冯知远回道:“赈灾银刚刚送到,日夜派人看守,怎么敢懈怠?”
“那这些银子难道是凭空飞走的不成?”孟白尧挠头脑袋道。
“银子又没长翅膀,怎么可能飞走?只是偷走的方法巧妙罢了。”林月恒还在四处查找。
可库房里空荡荡的,一眼就能望到头。
为了存放赈灾银,库房本就是清空过的,除了靠墙的一面书柜上放了满了卷宗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地面的灰尘也是新落的,没有什么痕迹。
整个库房干净得一点线索也没有,满屋子的库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那个书柜是一直就放在那里的吗?”裴云指着库房里唯一的一扇书柜问。
“是。自打我上任以来,书柜就一直在那里,上面放的都是历年荣州府的卷宗。平日里只有我会来翻阅。”
库房向来都是用来存放卷宗的,没什么贵重物品,平日里都只是上一把锁,也不会派人看守。
这次要暂放库银才加派了人手日夜看守,没想不仅库银丢了,还丢得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刚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那相书架上。
书架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卷宗,平日里无人翻看,但却没落多少灰尘。
看来平日打扫的人挺认真,没有偷懒。
“兄弟们,你们怎么看?”
林月恒道:“其他地方都没什么线索,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书架了。”
“可这架上都是卷宗。丢库银那日我就查看过,卷宗都是放在平日的位置,并无人移动。”
裴云随手翻了翻,随便拿到的一本卷宗就是几年前的。
“几年前的卷宗还保管得这么好,上面一点灰都没有,像是有人时常翻看一样。”
书她也有很多,不可能每天都一本本地整理,书架清扫起来又不方便是,许久没翻看的书,难免都会落下些灰尘。
可这里的书随便抽一本都很干净,可见平日里打扫的人很是用心。
“库房也没什么东西,就是这些卷宗。隔一日擦拭一次,自然干净。”
“冯大人也是爱书之人,连卷宗都保管得如此仔细,还专门派人擦拭。”了尘道长说道。
冯知远是裴晟的学生,裴晟又是举国闻名的大学者,大家自然而然地就觉得冯知远也一定是爱书之人,派人打扫库房卷宗是理所当然之事。
不料冯知远却道:
“说来惭愧,打扫库房并不是我吩咐的,而是衙门原就有的习惯,我只是循了旧例,让他们继续照做罢了。”
“原来的习惯?我记得原来的知府是钱大人啊!”裴去说道。
“就是那个钱大人?”林月恒也很是诧异。
之前那个钱大人的事,他听裴云说过,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没错,一个大贪官,贪了不少银子,后来被陆棠清给办了。他那样的人,会这么爱惜卷宗还真的稀奇。”
“不只是钱大人,钱夫人似乎还是风月楼的人?”
“没错。算起来,我还是因为她才知道的风月楼的。”裴云道。
虽然在钱夫人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差点被卖到风月楼去,可当时只知道风月楼是扬州的一个青楼,专门培养妓子和瘦马的,根本不知道背后还有那么大一个组织。
而知道钱夫人也是从风月楼出来的之后,才是她对风月楼起疑的第一步。
回想起来,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可一细数,竟已过了许多年了。
“既然是风月楼的人……”了尘道长眉心一蹙。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裴云托起了下巴。
“或许有暗门也说不定……”林月恒也猜测道。
“暗门的事我也想到了,早已派人把书架清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应该啊!”裴云道。
一个不需要打扫的书架每天派人打扫,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没有隐情不正常啊!
“我也怀疑过钱大人在库房设了机关,可四处都查过了,还是没有发现线索。”
“那他到底为什么每天打扫书架?就算新的卷宗经常要取阅,几年前的卷宗为什么也要每日擦拭?别说钱大人不是一个爱书之人,就算是爱书人家,也不可能做到这么勤快啊。”
打扫书架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如非必要,很少人会每天都打扫。
衙门除了捕快衙役,供差使的下人并不多,安排一个人力专门打扫不必要的库房,怎么看也是浪费资源啊。
“我也想不明白,但书架已经里里外外都查过了,的确没什么异常。”
裴云还是觉得不应该,用手推了推书架,发现出奇地稳,用力推一点都推不动。
“这堆书压在这里,少说也有几百斤沉了,你怎么可能推得动?”林月恒道。
正因为放满了书,他才推断就算有暗门也不可能是用推的。
如果真要把书柜做成暗门,就不可能放这么多书。一个推都推不动的暗门,根本当不了门,更应该只放一点做摆设,或是直接做成博古架,放一些轻的装饰品或古董之类的。
冯知远道:“就算没有这些书也是推不动的。这面书柜是钉在墙上的。我也是上次查看之时命人把书全搬下来之后才发现的。”
“钉在墙上?用什么钉的?”裴云问道。
“铁钉。”
“做法倒是挺现代的。”裴云道。
现代做高书柜,经常使用膨胀螺丝固定在墙上。那是因为现代书柜都是钉子做的,不像古代的榫卯结构,用来做房子都没问题。
现代书柜的承重其实不如古代,书柜做得太高了,顶上不固定就容易歪或倒下来,所以通常会在顶上打膨胀螺丝固定在墙上。
榫卯结构不用一钉一胶,结构反而比现在书架稳定,不用在顶上固定。
古代的墙是青砖,硬度比现代的红砖和轻质砖高得多,要在墙上钉入铁钉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此多此一举,太令人生疑了。
“我也曾怀疑过,可是书架上的确什么机关都没有。”冯知远道。
他已经叫人把所有的书都般下来仔细查看了,连每一块隔板都仔细研究过,还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裴云几人也围着书架查看了好几圈,也没查出什么端倪,只好回了后堂。
“奇了怪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用铁钉把书架固定在墙上?”
“除了怕被人搬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林月恒道。
了尘道长道:“书架打了一整面墙,要搬也搬不动的,更何况上面还放满了卷宗。”
“如果有机关的话,肯定也不是挪动的那种。”裴云只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们都认为机关在书架后面?”孟白尧问。
从头到尾没发表过任何意见的人就是他了。
“肯定有猫腻,不然为什么要把书架做成这样?”
“可冯大人不是都查过了吗?什么也没有。万一机关在别的地方,你们只盯着一个书架,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
裴云皱着眉头迟疑起来。
孟白尧说得有道理。
追查赈灾银时间紧迫,万一书架真的只是一个障眼法,那就着了风月楼的道了。
可如果问题不是出在书架上,那么多库银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时间差不多了。”了尘道长突然开口。
“什么时间?”裴云回过神来。
“你该回去给糖包喂奶了。”
“都出来一个时辰了?那我得赶紧回去了!”裴云这才反应过来。
没有奶妈,她就是个移动的奶瓶,两个小时就得喂一次奶,少一顿都不行。
走的时候刚把糖包哄睡,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醒了。
急匆匆地赶回到客栈,还没进门就听见了糖包的哭声。
裴云一推门进去,又吓得把门关上了。
“怎么了?孩子在哭呢,你又出来干什么?”
“陆棠清……”裴云脸色煞白的说道。
“清王在里面?”林月恒瞪着眼小声问道。
“嗯。”
裴云刚点完头,林月恒就给了她一个保重的表情,一拱手,拉着孟白尧就要走。
裴云死命地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放。
小声说:“不许走,要死一起死!”
林月恒一边挣扎一边咬着牙回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自己作的死,别拉我们陪葬!”
“不道义!你自己还不是跟来了?”
“我那是为了车!”
“都给本王进来!”
一声断喝,打断了他们的拉拉扯扯。
了尘道长伸手越过两人直接推开房门,两人立刻分开,各自站好。
“糖包在哭,别饿着孩子,先去喂奶吧。”
“哦。”
裴云应了一声,赶紧冲屋里的影儿使眼色,让她把孩子从陆棠清怀里抱过来,准备躲去别的房间喂奶。
林月恒不待影儿把孩子抱到手就推了裴云一把,把她推进房间。
“那我们就先回避了,你好好喂奶,别饿着孩子!”
裴云扭头瞪着他,恨得直磨牙。
林月恒悄悄地摆了摆手,拉上孟白尧马不停蹄地躲走了。
了尘道长迟疑了一会儿,也回避了,只剩下裴云一个人走不了,硬着头皮走到陆棠清身边去抱孩子。
糖包哭得有多狠,陆棠清的脸就有多黑。
以至于裴云伸手去抱孩子的时候,小心肝都是哆嗦着的。
好在陆棠清还是心疼孩子,没在这事上使性子,任她把孩子抱去,躲到一边去喂奶了。
孩子的哭声刚一歇,陆棠清冷冷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的荣州?”
“坐车。”裴云小心翼翼地回道。
“不可能!你们坐马车出京,王蒙的信会先到本王手上!”
“我们坐的不是马车,是了尘道长的车。”
悄悄看了眼陆棠清,见他皱眉不信,又补充道:
“是真的,今早出发的,下午就到了。王蒙就算发现我与影儿不见了,也会先在府里找一遍,最快也要明天才给你送信。”
“你倒是都算计好了!”陆棠清冷哼一声,哼得裴云一个哆嗦。
“来荣州做什么?”陆棠清又问。
“我想你了……”裴云这话说得心虚得很,悄摸摸地瞥他。
陆棠清面无表情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说实话!”
裴云只好实话实说:
“想来查案。”
“查案是本王的事,你操的什么心?”
“我也是放心不下嘛……”裴云弱弱地道。
“是放心不下冯知远吧?”陆棠清说得咬牙切齿,脸色也跟着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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