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身上还有几处瘀痕,刺客应是想要劫走她,不料被我发现,为了逃命,才杀了奶娘灭口。”
“本王不想听这些,有没有凶手的线索?”
“暂时还没有,不过从凶手想要掳走奶娘来看,应该是不想伤糖包的性命。”
裴云一听这话,突然回过了神来。
“你说什么?糖包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少暂时是安全的。”林邈指着奶娘身上的几处瘀伤说道:“你看这几处,都是刺客单手拎着她时留下的,奶娘身体并不轻盈,刺客另一手抱着孩子,只能单手拖着她离开。正因为如此,才弄出了动静,被我察觉了。情急之下,他便杀了奶妈这个累赘。”
“刺客是为了糖包有奶喝,才想把奶妈一起掳走的。”
在知道糖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裴云的理智也开始恢复了。
“我正是这么想的。如若不然,刺客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把碍事的奶妈也一起掳走?我猜想,他们十有八九是要把糖包拿去当人质。”
“是冲着我们来的。”裴云道。
“也可能是皇兄。”陆棠清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是他连累了糖包,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裴云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被人挟持过,当过人质,知道当人质会经历什么。
庆幸的是,糖包现在还小,才几个月大,心智还不成熟,这些事情并不会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什么记忆,长大了也不会有任何印象,更不会像她当初一样,留下心理阴影。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怎么和绑匪谈条件,想尽一切办法把糖包给救出来了。
“林邈,再查仔细些,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凶手用的刀是柳叶刀,跟影儿姑娘惯用的有些相似。”
“刺客是个女的?”裴云惊道。
她了解过影儿的兵器,柳叶刀是暗器的一种,细长如柳叶,开双刃,轻薄,用巧劲,多为女子所用。
“应当不是。寻常女子想单手拎起奶娘,并非是件容易的事。刺客既然愿意挺而走险地试着把奶娘劫走,就表明他有这个自信。”
“这么说,是个男人?”
“我觉得是男人的可能性比女人大。柳叶刀虽是女子用得多,但也是一种常用的暗器,男子并非不可用。”
刺客是男人。
这个消息又让裴云的眉头皱紧了三分。
但凡是女人,哪怕是刺客也多少有几分母性,看到未满百日的孩子,心软的可能性总比男人要大些。
男人看到孩子哭闹,很容易不耐烦,到时候会怎么对待糖包,可就不好说了。
“还有什么线索吗?”裴云问道。
林邈还没来得及开口,亲兵就回来报信了。
“爷,找到刺客踪迹了。”
“在哪儿?”
“在破庙背后的山坡处,我们听到了小郡主哭了一声。”
“现在呢?还能听到她的哭声吗?”裴云脸色煞白地问道。
“听不到了,不过兄弟们已经辨明了方位,追过去了。”
“棠清,赶紧去追,我怕糖包出事!”
裴云心急如焚,提着裙子就追了出去。
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只哭一声就停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刺客捂住了糖包的口鼻,不让她哭出声。
那么小的孩子,就算难受也挣扎不动,捂住口鼻很容易窒息。
陆棠清也心急得很,一听有了消息也顾不得那么多,跟着裴云追了上去。
林邈也顾不上奶妈的尸体了,也追在了他们身后。
往前追没多久,就遇到了负伤被安置在一旁歇息的影儿。
一见她来,影儿要跪下请罪。
裴云一把将她扶住。
“你伤势如何?糖包怎么样?”
“小郡主还在贼人手里,我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刺客呢?”
“他们已经去追了,就在前面。”
一个留下照看影儿的亲兵回道:“幸亏有影姑娘缠住了那人,我们才能这么快追到。”
“等救下糖包,一会儿论功行赏!”裴云说完,就往影儿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姐,我也去。”
“你身上有伤,留下休息。”裴云头也不回地劝了一句。
影儿固执地跟了上来。
三人一个不会功夫,一个中毒,一个受伤,再心急也走不快,反倒是让最后追来的林邈走到了前头。
她们还没到,林邈就跟那刺客缠斗了起来。
近前时,裴云还听到了林邈放狠话的声音。
“识相的就把孩子放下,我饶你不死!”
“哼!林邈,林御医,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那我呢?”裴云上前说道。
那刺客正抱着糖包站在一处断崖边上,断崖看着不是很高,只有些陡,人摔下去或许死不了,但一个孩子摔下去,定会伤得不轻。
裴云一见这情形,心就提了起来,但脸上依旧镇定得很,没有露出丝毫怯意。
掳走糖包那人一身夜行衣,头面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完全看不出面容。看身形和听声,只能断定他是名男子。
那人看了眼裴云,道:
“你有资格说这话,但没跟我谈条件。叫清王来!”
“本王就在这儿!”
“来得好。你女儿现在就在我手上,答应我几个条件,我就放了她,否则,杀这一个小娃娃,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自打见到了黑衣人,裴云的注意力就一直在他怀里的糖包身上。
糖包没哭,被襁褓遮着脸,看不出她到底是睡了还是怎么了。甚至不能断定襁褓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糖包。
“敢跟本王谈条件,你胆子倒不小!”陆棠清冷声说道。
裴云心中暗急。
都这个时候了,还放什么江湖狠话?赶紧答应他的条件救糖包要紧啊!
可是,理智却告诉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她们表现得越急切,刺客就容易得寸进尺,糖包也就会越危险。
她好不容易沉下气来,死死地咬着牙,没有露出半点急切的模样。
陆棠清也镇定得很,任谁也看不出他心思。
可林邈,却着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
“有什么条件尽管说,你要是敢动糖包一根汗毛,我们医仙谷不会放过你的!”
“哼!医仙谷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小的江湖门派罢了。清王爷,你只要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放了你女儿。”
“说来听听。”
“第一,放了顾濂。”
裴云一愣,扭头看了后面刚跟上来的顾濂。
顾濂是最后得到消息的,等糖包的下落追到了,他到知道糖包被掳了,心急火燎地跟着亲兵追了过来,才刚到,就听到刺客提出的条件竟然是放了自己。
“你是何人?难道是我爹派来的?”顾濂皱眉问道。
“你果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是庞伯逸告诉你的?”黑衣人冷笑道。
“你究竟是谁?”
“我是来救你的人。”
“我好得很,不需要你来救。”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清王爷,你答不答应?”
陆棠清冷笑一声。
“顾濂官职仍在,未带枷锁,本王未曾抓过,何来放人一说。他人就在这儿,你想怎么着,与本王无关。”
“好,第二个条件。说出朱黄两家银子的下落。”
“本王不知道!”
“不可能!朱黄两家的案子都是你办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银子的下落?”
“在本王接手此案之前,银子就已经下落不明。顾濂才是本案的钦差大臣,你怎么不问问顾濂?”
顾濂皱眉道:“银子在我接手案件之时,便已下落不明了,现在仍毫无线索。”
“不可能!那么大一笔银子,难道会自己插翅膀飞了不成?清王爷,你是宁愿要银子也不要自己女儿的命了吗?”
裴云恼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尽些办不到的条件,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风月楼的人?”
他一提到朱黄两家的银子,裴云就想到了风月楼。
这事因风月楼而起,起因也是觊觎朱黄两家的银子,现在又绕回到这事上,这人的身份也昭然若揭了。
“不愧是裴阁老的女儿,果然冰雪聪明,难怪庞伯就连你的面都没见过,就对你念念不忘。只可惜,你跟了清王,还给他生了孩子,已经是个没用的女人了。”
那人说话的口气极其轻蔑,让裴云心中一阵不快。
“还有什么条件也尽管提吧,若是能办到的,我们定不会推辞。”
“推辞,你们敢吗?这可是你们俩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孩子,若是就这么没了,该有多伤心啊?”
“你要是赶动糖包一根汗毛,我,我林邈今日就不会放过你!”
林邈方才已经拿过医仙谷说事了,对方根本不放在眼里,现在只好用自己的名头了。
结果,刺客果然也没放在眼里。
“你林邈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御医,有几分能耐?我们风月楼想要对付你,简直是轻而易举。你那个小师叔倒是有几分本事,只可惜,是个江湖闲人,也难登大雅之堂。”
“喂,你说我就算了,敢说我小师叔,小心我跟你没完啊!”
林邈气得脸红脖子粗。
刺客嗤笑一声,没再理会他,对陆棠清说道:
“第三个条件:不许动顾太尉。”
“不行!”陆棠清想也没想便拒绝。
顾濂面色霎时惨白,在月光的招摇下,毫无血色,宛如一张白纸。
“你女儿还在我手里,你敢不答应?”刺客的话中威胁意味很明显。
陆棠清道:“本王答应又有何用?能动顾太尉的并非本王,而是皇兄。”
“可皇上听你的。顾太尉的罪证全在你手里,你只要把证据销毁,保顾家平安,你的女儿自然也能平安。”
“好,我们答应你,可是,你信吗?”裴云反问道。
“皇上暗中查顾家不是一朝一夕,你用这种手段保顾家,能保多久?”
“不用很久,你只要答应我便可。”刺客毫不在意地说道。
裴云心时一忒,脑筋飞转,心里在霎时有了盘算。
那人提到银子时,她便察觉到他是风月楼的人,现在又提到顾家,她就更确信这人就是风月楼的刺客。
皇上查顾太尉许久,不可能明知他是风月楼的人还重用他,就算不动他,也有的是办法架空他的权力,限制他的自由,甚至暗地里杀他的方式也多不胜数。
用这种方式救顾太尉,根本没用。
所以,她才故意给他下套,引他说出实话。
果然,他在意的并非是顾太尉的性命,而是现在需要顾太尉活着。
“那好,我答应你,想办法保住顾伯伯性命。”
“就凭你?”刺客对裴云的话很是怀疑。
陆棠清的话,皇上或许还能听上一听,可是裴芸芸,能不能见到皇上还两说,她凭什么答应他?
“你忘了?我是裴晟唯一的女儿,我爹那么好面子的人,见我被休回家,都没说过一句重话,反而去朝堂之上跟皇上大闹,为我讨公道。我未婚生女,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我爹依旧没有半点微词,足可见我爹有多疼我了。我若让他保顾伯伯,他岂会不答应?”
刺客有些心动了,但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依旧看着陆棠清。
“你说了不算,只有清王也答应了,我才放了她。”
他把糖包微微往上举了举,看着像是要往悬崖下扔一样,眼角微弯,明晃晃的笑意像是戏谑。
裴云瞬间明白了。
这人是在戏耍她们。
提条件也好,保顾家也好,都是这人戏弄他们的方式。
他或许根本不在意朱黄两家的银子,也不在意顾家的性命,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他只是来杀她们的孩子的,只是来让他们担惊受怕的!
情绪一激动,裴云的神情立刻就了模样,瞠目欲裂地看着刺客,面容扭曲。
刺客神色一变,抱着糖包又后腿一步,让她离悬崖更近了些。
“怎么?不想再谈下去了?还是你想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在眼前?”
裴云心猛地一提,差点脱口而出叫一声“糖包”!
可她生生忍住了,转而发出一声嗤笑。
她说:“你在骗我。你根本不想放了糖包,你想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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