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以为这次漠北之行，在议和之后，已经到此结束。
与张烈的盟誓，以退兵和永不进犯为条件，让方黎最终换取到了明山高原外，那三百里草场。
这处草场的价值，方黎最为清楚，可以说后世的科尔沁草场，就被覆盖在这三百里的范围。
有了这片牧场，方黎便可以等待来年，再建立新马厩、马场。这样，战后所获的那批贺兰驹，也能够育种繁殖，为他培育下一代了。
方黎的确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在哥舒部大营，遭遇张烈的伏击，却在绕道于都山的时候，在大拐角遇到了另一批敌人！
“敌袭！”
眼尖的徐轩和司马晃二人，首先发现了异样。
面对从山麓高地俯冲而下的突厥兵，方黎抽出了负在身后的长槊，丝毫没有心慌。
三列骑兵依照先后次序，纷纷抽出长槊。
“结圆阵！”
方黎调转马头，大喝一声。
所有骑兵动了，从尾翼迅速翻卷而来的隋骑，拉着那早已准备好的武罡车，紧罗密布。
百名白城子弟兵翻身下马，疾速将四十辆武罡车排列在前。
这些高六尺，宽三尺的秘密武器，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也不枉方黎一早的准备，高大的铁壁犹如镜面般，紧紧挡于前端。
“御！”
张鹏卸下背上的彭排，擎于右手。
顿时，所有隋兵纷纷效仿，卸下后背的彭排，依次拼成一张巨大的龟甲，如鱼鳞般密集，与铁壁互为犄角。
嗖、嗖、嗖！
是时。
耳边，一阵阵破空声袭来，结实地扎在“龟甲”上，让整张龟甲瞬间变成了刺猬，铁壁之上，叮叮当当之声不断，一波接着一波……
“在骑与战者，分为三，一在于右，一在于左，易则多其车，险则多其骑，反则广其弩。”
这是《孙膑兵法》中讲到列阵的妙用，在中原王朝中，最为常用，比如军神韩信，曾与赵国对战时，就曾背水列阵，赵人讥讽其无用，结果大胜，攻克乃还。
方黎在平日训练中，常会对士卒灌输列阵，如现在所结的圆阵，便是转为守势，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又如方阵，便是守势转为攻势，能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中，适应这种法则，方为上策。
阿悉结所率的主力部队，在于都山南麓等候良久，在方黎早早与哥舒族谈和时，他就已经出发，准备在此地，打隋军一个措手不及！
阿悉族中出动一千四百骑，其中半数为控弦之士，主力部队便有阿悉结的三百骑甲骑具装，可以说，这次是下了血本，猪呢比一雪前耻。
只是，当阿悉结率领大军俯冲而下，形成包围圈后，他才暗暗发觉不妙。
面前的隋军结成了一个大圆，而且周边那些高大的铁壁战车，犹如镜面般，闪闪发光，他们的鸣镝矢根本无法射穿！
几轮箭雨下来，方黎一直在耐心等待。
等到这股部队近了，他再次转换手势，喝道：“变阵！”
圆阵倏然转化为方阵，巨大的刺猬开始散开，前段的百名白城子弟兵动了，他们齐齐大吼，推着六尺高的武罡车，如一阵飓风，冲向对方！
烟尘四起，战声隆隆。
所有人翻身上马，守势化为攻势。
方黎在先，徐轩和司马晃二人互为左右，三列轻骑融为一体，槊锋寒芒闪烁，一声声嘶鸣声中，开始冲撞而去，地动山摇，双方人马开始搏杀起来，铿锵之音不绝于耳。
“放！”张鹏引弓搭箭。
与明山镇前来的百骑弩兵一齐开合，发起反攻，为方黎护航。
阿悉结眼皮直跳，面前这几十辆不知名的战车，冲撞上来，布满铁刺，扎在马身上，扎在落马的突厥兵身上，再配合方黎众人，犹如无人之境！
他心中猛地一沉，才发现自己失算了，面前这一支隋军，装备精良超乎他的想象，人人近乎穿甲持槊，或是持枪。
自己可是足足花费三年时间，才有这三百骑重甲部队，何时朔方郡也出现了一支这样的隋骑？
这个念头在阿悉结的心头闪过，瞬间扰乱了他的心思。
……
一刀砍下敌将的头颅，方黎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滚烫的血液在他的脸上溅起浪花，敌将的头颅在草地翻滚，染红了地面。
“我军损伤近五十骑，其中亦有明山来的鹰扬府兵，斩敌九百余，大胜！”徐轩一字一顿道，只是声音有些悲凉。
这个大胜说出，不止是他，包括方黎心中也有沉重。
的确，这是一个让人悲伤的胜利。
战争，没有不死人的，既然方黎选择了带着白城子弟兵前来，就考虑到了这个结果，尽管这是最好的结果，只是他还是略微有些伤感，毕竟这些人都是跟随他，从军营选拔出。
这一路千里而来，没有丝毫怨言，却要埋骨他乡，方黎不忍，他怎能心中不责怪自己。
“将死去的袍泽一齐火化吧，我要将他们的骨灰，带回白城，带回……家乡！”方黎轻语。
张鹏喟然道：“他们多数是新兵，虽然知道这些人会死在此，但是还是不免有些悲痛，毕竟都是吾等的同乡。
三郎别太自责，待回去，我多补贴他们家中一些安家费吧。”
来时的八百骑，如今尚有七百余，死伤者近六十。而方黎取得了不小的战绩，如今四大部族中，三者被重创，缴获了成群的牛羊、马匹，这些都足以冲刷这些悲痛。
“可以安心过个好年了。”方黎回头，看着身后的众军自语道。
徐轩和司马晃亦回头，脚下的这片草地，已然沾满了殷红的血迹，尸身四横，血液化作涓涓细流。
看到不远处，洛水河便升起的一道浓烟，还有混合着血腥，那种熟悉的焦味，方黎和徐轩等人，已经习惯了。
确切来说，方黎是第三次近距离感触，并且闻到这种味道，第一次是在哈隆关，第二次则是在雁门北关，隋军大肆焚烧战死的尸体，这次就是第三次了……
回到于都山北麓营地。
狼狈的阿悉结一行，众人灰头土脸，阿悉结现在还心有余悸，他愤恨不已。
刚刚为了救他，他的亲信将领图鲁留下，拖延强渡洛水的隋军，这才被生擒，想必现在已经成了那些隋军的刀下亡魂！
一千四百骑，带回来的不足五百人马，这股隋军的战力，超乎了他的预料，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战车，更是刺痛阿悉结脆弱的心灵……
阿悉结长啸一声，他大口喘气，站在苍翠的巨石上，休整数月，又是一场大败，接连两次，让他的雄心壮志，一沉如底。
恢复阿悉族的荣光，东出、南下的志向，犹如一座高山，压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发泄，捡漏不成，反拾把米。
现实是如此无情。
“我不甘心呐。张烈，还有你、方黎，我阿悉结一定会击败你们……一定会！”
阿悉结的目光闪过一丝寒意，迅速消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