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幽谷恍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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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草木茂密,山谷中青翠欲滴。冯姥姥在前,端木鸿紧紧跟随,黑龙女牵着一人一马,缓步在后,走进山谷。已是清晨,阳光照耀之下,谷中腾起一层雾气,微风亦甚是和暖。

    这个山谷甚是隐秘,走不多时,却见前面峭壁之上,有一层层的屋宇,以巨石和圆木支撑,悬空而挂。

    冯姥姥一路上再无一句话,黑龙女自然也默不做声。拓跋青有时还叫嚷几句,但没人理她,也就无趣得很,赌气不再说话。

    冯姥姥沿石梯上去,到了一间屋中坐下。端木鸿在她面前木然站立。黑龙女将马拴在峭壁之下,也带拓跋青上了悬屋。

    冯姥姥手一拍,淡淡地道:“来人,笔墨伺候。”拓跋青心道:“这个老妖婆居然有雅兴要写字?”

    却见两个侍女进来,一人端着笔砚,一人抱着锦帛。在屋中桌上铺好锦帛,又研好墨,然后一旁侍立。

    冯姥姥说道:“我说话,你来写。”端木鸿道:“你说话,我来写。”在桌前坐下,提起了笔。冯姥姥道:“你写:弟子在腾龙教做客,师父见字,速来黑龙谷相见。落款写你的名字。”

    端木鸿写完,手里仍是提着笔,墨汁顺着笔滴到衣袖上,也是浑然不知。

    冯姥姥点头道:“好了,来人,将信送去狼族小王子营帐,请宗赞法师前来,就说咱们在黑龙谷恭候大驾。”一名侍女答应了,将锦帛卷起,出去将信交给外面的男教徒,前往狼族大营送信。

    冯姥姥又道:“好生看着这两人,别让他们跑了。”说罢,转身拂袖而去。黑龙女命人锁了房门,着人看守,自己也随之离去。

    拓跋青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见屋外虽有几名腾龙教众,但只远远来回走动。只要他们不出屋子,却也没人理会。

    拓跋青心道:“腾龙教行事古怪,他们是要我们做铒,引那宗赞法师前来。一个老妖婆已经很头痛,再来个不僧不道的家伙,只怕更加凶险,还是早些离开这里的好。”

    虽困在屋中,幸喜手上绳子已被黑龙女解开,她推推端木鸿,说道:“喂,你醒醒,咱们快想法子离去啊。”

    端木鸿道:“你醒醒,咱们快想法子离去啊。”居然回答得一字不差。拓跋青大急,忽见屋中有茶壶,心念一动,提着壶来,将茶水尽数倒在端木鸿头上。原来茶水早就冷了,端木鸿一时心智被迷,忽被冷水一激,登时醒来,奇道:“这是什么所在,我怎么在这里?”

    拓跋青道:“这是黑龙谷,你被老妖婆迷了心性,胡里胡涂跟到这里来了。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快走。”

    端木鸿这才恍然,叹道:“好利害!不知他们带我来,却是何意?”拓跋青道:“他们让你写了封信,让你师父前来相见。”端木鸿一呆,说道:“这样说来,他们早有准备,只怕我师父来了,中了暗算。不成,我们须得逃出去,给师父送信。”

    拓跋青冷冷地道:“那是你的事,我只想离开这里。”端木鸿叹道:“难道你就这么讨厌跟我在一起?”

    拓跋青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我是要走了,你不想走的话,就尽管留在这里好了。”说罢,转身推门。不料恰好一个腾龙教徒向这边走回转来,一眼看见,正要发声示警。拓跋青一惊之下,待要上前制服此人,忽然嗤地一声,一只茶杯飞出,正正嵌在那教徒额头之上。他一声不吭,圆睁双眼,倒地立毙。

    拓跋青知道是端木鸿及时出手,松了口气,但也为他的弹指神功如此利害而惊骇。心道:“不知石大哥的武功跟他比起来,却是谁强谁弱?”

    端木鸿道:“跟我来。”两人离开悬屋,没走几步,却见石梯处有人看守,急忙矮身藏住身影。

    端木鸿知道冯姥姥的利害,知道若是惊动了她,只怕就逃不出去了。当下见屋后还有一条路,沿着峭壁通向后山,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当下便和拓跋青沿着小路走去,至于此路究竟通往何处,也顾不得许多,总之走一步是一步了。

    后山之中,峰回雾绕,更是险峻。幸喜路上竟然无人,一直来到一片山岩之前。

    端木鸿忽然拉住拓跋青的手,向前纵身一跃,藏到一丛荆棘之后。拓跋青脸上一红,使劲一挣,将手抽了回来。只不过还没等她发话,却听脚步声响,却是有人从前面过来。

    拓跋青一惊,不敢吭声。

    脚步声轻盈,似是女子,而且身怀武功。走到近前,听出是两人一前一后的经过。后面一人忽道:“姐姐,为什么要咱们天天给那小子送饭,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啊,咱们的主人怎么转性了?”

    前面女子喝道:“不许乱说!你不要命了?”后面女子吓了一跳,果然不再说话。

    待两个女子去得远了,端木鸿这才站起身来,又去拉拓跋青的手。不料这次她有了防备,一缩手避过,起身走开几步,怒道:“以后不许毛手毛脚的,谁让你拉我的手了?”

    端木鸿一怔,笑道:“我适才牵你的手,只是怕你被人撞见罢了。只不过,我其实也很想一直牵你的手。”

    拓跋青哼了一声,见岩下有路,当下快步而去,说道:“你自己去找你的怪物师父去吧。恕不奉陪,这就告辞。”

    端木鸿忽然飘身上前,挡在她面前,笑道:“如果我不放你走呢?”

    拓跋青一呆,奇道:“你还要怎么样?”

    端木鸿又去拉她的手臂,笑道:“我要你陪着我。”拓跋青脸上一红,闪身避过,冷冷地道:“请阁下放尊重些。”

    端木鸿笑道:“我怎么不尊重了?咱们还是一起走吧。”却又上前一步,要拿她手腕。

    拓跋青怒道:“你再动手动脚,我可就不客气了。”她知道端木鸿武功太强,当下刷的抽出寒铁剑来,横在身前。

    端木鸿赞道:“好剑,剑美人更美。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一面说话,一面又向前踏进一步。

    拓跋青心中发慌,喝道:“不许上前,我要出剑了!”

    端木鸿微笑道:“你以为一剑在手,就能逼退我么?”拓跋青喝道:“好,那就试试!”一咬牙,寒铁剑蓦然出招,一道寒光掠过,剑招直取端木鸿颈下。

    端木鸿只一偏头侧身,便即让过,向前轻轻踏上一步,伸手抓住拓跋青握剑的手腕,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乖乖听话吧。”

    拓跋青用力一挣,却是挣扎不脱,当下另一手挥掌拍去,但端木鸿手一抬,又接住了她的手掌,叹道:“好柔软的小手,这样美丽的手,只应去绣花抚琴,不该舞刀使剑。”

    拓跋青脸胀得通红,喝道:“你……你好生无礼,放开我!”

    端木鸿凝视她的脸,语气温柔,说道:“拓跋姑娘,你知道么,从我看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拓跋青又惊又羞,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端木鸿道:“在我们西域鹰隼谷,端木家的人,要是喜欢谁家的姑娘,会是一件让人感到荣耀的事。如果你答应我,跟我回去,你会成为整个西域最令人羡慕的女人。”

    拓跋青喝道:“放开我!……我不会喜欢你的,也不会跟你回去!”

    端木鸿叹道:“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拓跋青又羞又急,双手都被他抓住了,无论怎样用力,却都挣扎不脱。正自恼怒,忽然背后有人说道:“放开她。”

    虽然只是淡淡地说出三个字,却似乎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端木鸿一怔,放开拓跋青,回头向那人看去。他倒不是怕了这人,而是当着别人,抓着一个姑娘的手,未免不好意思。

    拓跋青向那人看了一眼,却是又惊又喜,叫道:“石大哥,你……你还活着!”

    那人一身粗布青衫,身影高大,容颜俊朗,脸上神情却略带沧桑。向她一笑,说道:“不错,我还活着。”

    那人正是石双城。

    拓跋青乍与石双城在意想不到之处相见,实是激动之极。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叫道:“石大哥……”忽然向前几步,扑到石双城怀里,紧紧抱住他身子。

    北越国的风俗礼仪与中原大异,年轻女子不像南朝女子那般扭伲含蓄,何况又是历经同生共死之后,乍然相逢。

    石双城见她真情流露,也不禁颇是感动。任由她抱着自己,并不拒绝。叹道:“拓跋妹子,这些天你还好吧,我好生挂念。”

    拓跋青含泪道:“我没事,我没事……石大哥,你去哪里去了,让我好生担心。”石双城叹道:“说来话长……”

    端木鸿却是脸色不善,瞪着石双城。他一见拓跋青这个样子,自然对她的心意就已明了。心道:“怪不得她不肯答应我,原来是为了这个小子。”

    ……

    石双城在黑龙谷口,奋勇血战。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他脚下,敌尸累积,血流漂杵。地面尽被染红,而他也早就变作一个血人。

    但狼族铁骑却似无穷无尽,前仆后继,一浪又是一浪,不断向他冲来。

    人力有时而尽,石双城纵然武功已是一流之境,但也是血肉之躯,只觉每一剑挥出,渐渐如挽重物,十斤百斤,千斤万斤,越到后来,越是觉得连手臂也抬不起来。全身力气,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眼前望去,渐渐模糊。只是凭一口气支撑住,这才又鏊战了小半个时辰。料想公主车驾,早已去远,略觉放心。

    又是一队铁骑冲来,石双城已看不清敌人面貌,但手中剑仍是随手向上一挥。这一剑刺下一名骑兵,但他身子也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被那匹马撞得向后飞出。

    他身后却是悬崖,他一个身子登时向崖下坠落。手中的剑却再也拿不住,跌落在地。

    崖高百丈,幸好颇多藤萝,不时将他身子挂住。只是下堕之力太过巨大,扯断枯藤,又往下坠。如此三五次,终于落到谷底。耳边听到轰隆一声,似乎压塌了什么,但他身上几乎没有知觉,自也难以分辨了。

    不知过了多久,睁眼一看,却是在一间草亭之中。只是亭子顶棚却有个大洞,露出天空。

    石双城略觉奇怪,想了一想,这才恍然,原来却是落在草亭之上,因此撞破了这个大洞。

    他感到周身似乎都麻木了,想要起身,手脚却不听使唤。

    正在此时,忽听身旁有人说道:“你醒了?”

    石双城一怔,侧头一看,不觉一呆。

    离他不过三尺之遥,凉席之上,却有一个美妇抱膝而坐,一袭白衫,飘然若仙,居然未穿袜子,赤着双脚。玉足粉嫩,十指纤巧,说不出的旖旎诡秘。

    石双城一呆,只觉迷迷糊糊,说不出话来。隐隐约约觉得,这美妇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那白衣美妇叹了口气,说道:“你醒了,却不说话。是不是我真的老了,这个样子吓坏了你。”她的语气十分平淡,毫无做作,但听在耳里,却极是温柔妩媚,只要是男人听了,一定消魂蚀骨。

    石双城摇了摇头,说道:“夫人的容颜,真是以倾国倾城四字,也难以形容。正因如此,在下十分惊讶,这才说不出话来。”

    那美妇莞尔一笑,说不出的荡人心魄。

    石双城看着这美妇的容貌,情不自禁地想起阿颖和梅迎雪。虽然这个美妇跟两女毫无关系,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要将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跟她的容貌比一比。

    但眼前这个美妇人的美貌,实在美得难以想像。这是一种成*人才有的美丽,不但是容貌,而是气度举止的清雅脱俗。阿颖和迎雪纵然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貌女子,但毕竟年少稚气得多。这个美妇却在骨子里有一种极致的媚态,纵是顾盼之间,也是风流万种。

    那美妇微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子,这么会说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天生让女孩子为你着迷?”她眉若春山,唇似樱桃,再加一点笑意,语调柔美,实是令人心神俱醉。

    石双城却叹了一声,他想起阿颖,也不知她平安回到飞云关了没有?

    他不知道,正是这一声叹息,救了他的性命。

    那美妇一怔,奇道:“你有什么心事?”

    石双城摇了摇头,说道:“我有一位朋友,跟我闹翻了,虽然她不肯理我,但我却一直放不下她。”

    那美妇一笑,说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石双城脸一红,道:“夫人取笑了。说起来,我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只不过,她不知道,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那美妇一双美目,在他身上一转,微笑道:“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对不起那姑娘的地方?你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石双城叹了口气,将阿薰使诈、阿颖误会,然后伤心离去的事约略说了一遍。只不过其中各人的真实身份,却尽都隐去。

    本来他跟这美妇素不相识,也没必要如此絮絮叨叨,诉说心事;只不过他大难不死,因此无论遇到什么人,都觉得生之可恋,自有一种亲切感。

    那美妇听他说完,不觉轻轻一声叹息。赞道:“你宅心仁厚,虽然受人委屈,却宁愿自己承受,也不愿为难那个算计你的女子。”

    石双城叹道:“从前我做过许多不该做的事,如今十分后悔。阿薰姑娘的身世……唉,也很可怜。”

    那美妇暗暗点头,忽然低声幽幽地道:“要是那人也像这般,多情重义,那就好了……”

    石双城一怔,道:“什么?”

    那美妇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石双城见她眼角含泪,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道:“难道这个女子,也是失意之人?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深谷。难道她,也是为情所伤,落寞隐居此间?”

    只不过这些话,她自己不说,别人也不便询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