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箫声绕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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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越精骑十万,突然杀向狼族后阵,狼族大军正与南朝军队全力激战,因此抵挡不住。后营和中军相继被冲乱。师道文见有强援来到,大喜过望,当即喝令全军反击。狼族大军腹背受敌,支撑不住,终于溃败。南朝北赵两国合兵一处,追杀敌寇。直杀得狼族伏尸百里,伤亡大半。只剩十余万残部,逃回大漠。

    拓跋冲叫人给石双城牵了一匹马来,两人并肩前行。师道文也和晋王等人来迎北赵国的大将军。却见石双城竟和拓跋冲在一起,状甚亲密,众人都是大感惊讶。

    师道文当下迎接北越国自大将军以下,偏将、副将数十人进龙虎关中,设宴接风。两国之军大胜,乃是十数年来未有之事,自须大为庆祝一番。城上城下,数十万人齐声欢呼。

    庆功宴上,南朝诸将纷纷向北越国诸将敬酒,场面甚是热闹。师道文、拔跋冲、石双城等人共坐一桌,不时又有城中将领、剑品堂中苇红苇等人前来劝酒。晋王和几个心腹将领、侍卫头领坐了一桌,却冷冷清清的,没人理会,越看心中越是不忿。

    薜峰等人也坐了一桌,只有几个弟子前来敬酒,萧红苇、赵浩然、张静山几个师弟也只匆匆过来打个招呼,便去和石双城饮酒谈笑。宴会之中,除了北越国大将军拓跋冲,最受人嘱目的,便是石双城了。

    薜峰心中郁郁不乐,一个人喝闷酒。他的几个死党在旁相陪,不多时便喝得晕晕乎乎。

    只不过略觉奇怪的是,这等庆功大宴,剑品堂主梅圣恂却未出面,只让师道文代为向晋王和拓跋冲致意,而迎雪、素心也在府中相陪。

    晋王和众人听说石双城竟是北越国护国大将军的结义兄弟,都是心中惊讶。师道文问起北越国何以竟能发兵如此及时,才知是拓跋冲在石双城行刺狼族王子之后,便匆匆回国,调集大军,却早就在边境集结,一听说狼族兵困龙虎关,便发兵过来解围。昨晚见到关城上燃起烽火,城下杀声震天,料想是城中大举反攻,于是便率轻骑抄了狼族的后路。果然大获全胜。

    这一场大战胜之不易,对于南朝大军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侥幸之至。晋王草率出兵,险些让南朝全军覆没。虽然无人直斥其非,但他桌前不免也冷冷清清,无人问津了。

    此次庆功宴除了晋王、薜峰等人外,都是人人尽欢,也有不少人喝得大醉。

    石双城却也喝得多了,回到客房,倒头便睡。但就算是半夜,城中仍有士兵随意高歌、喝酒猜拳之声。师道文早已传下将令,今夜金吾不禁。

    睡到半夜,忽听关外险峰之上,传来幽幽箫声。石双城从梦中醒来,只觉这箫声固然十分悠然动听,但令人惊异的却是,吹箫之人显然内功深厚,否则就算是在寂夜,也不可能将箫声传得这么远。

    他越听越是诧异,不禁坐起身来,只觉箫声无论音律高低,但丝毫不影响传送的远近。而且仿佛吹箫之人就坐在身边一样,这份内功修为,越想想觉得可惊可畏。

    他知道龙虎关中,除了梅圣恂之外,再无人有这等深厚的内功,而箫声传自远峰,难道吹箫之人,竟是来自关外异域?

    石双城悄悄起身,只带一柄长剑,却纵身上房,听箫声是从城北远峰传来,当下展开轻功,往茫茫山谷而去。龙虎关北面多山,峰峦连绵。箫声却在远峰,音律仍是不缓不急,相距无论远近,听来都是一样的清淅。

    不到一个时辰,已到一面险峰之下。他又上到一半,忽然箫声却停了。他还以为是吹箫之人发现了自己,当下伏身在一片岩后,却向前看去。

    这一看之下,不禁呆了。

    却见月光照在一片平阔的岩石上,四面都是峻峭的岩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宛如月宫仙子,身影亦是妙曼飘逸,手持玉箫,悄然伫立。而在她对面,却有一个男子,宽袍大袖,背负双手,一脸怅然神色,默然相对。这个俊逸长者,却是剑品堂堂主梅圣恂。

    无论是见到谁,石双城都不会这样惊讶。他心中大奇,没想到梅圣恂竟会出现在山峰之上。而从那女子极清极美的容光中,也能读出她心中的无限愁绪,竟是为面前之人而发。

    风极冷极清,险峰上的几人都各怀心事,或悲或喜,或是讶异。

    良久,那女子轻启朱唇,说道:“这么多年,你武功大进,却终究还是添了华发。”

    梅圣恂轻叹一声,语气中竟极是温柔,说道:“对不起,当年我迁怒于你,让你受苦啦。”

    那女子眼波中竟似有无限情愫,瞟了他一眼,说道:“拜你所赐,使我流落塞外多年,九死一生。不过我现在很好。我已不想再提当年之事,今夜约你相见,只叙当年之情。”

    梅圣恂忽然叹了口气,问道:“那个孩子,当真是我的么?”

    那女子面色忽然大变,竟变得有几分凶狠,恨恨地道:“你终究不肯相信。哼,天道循环,你一定会有报应。”梅圣恂大声道:“就算真有报应,此事是你所为,难道你就不怕了?”那女子怒道:“我不怕报应,从第一天遇见你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但你却始终放不下侠义道的身份,不肯接纳我这个魔女!”

    梅圣恂心头一震,往事又历历在目,涌上心头。叹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我确是大错特错。不过,现在后悔,却已经迟了。”

    那女子的神色又渐渐平静,幽幽地道:“小雨死后,你竟没有再娶?”梅圣恂叹道:“一开始我对不起你,后来又对不起小雨。我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幸福平安,此后一直自责,又怎有继弦之心?”

    那女子看他一眼,脸色似乎竟有了一点红晕,说道:“如果我们还可以重新来过,难道不也是一段佳话。”

    梅圣恂注视她良久,忽然说道:“只要你放弃腾龙教,解散教众,回到南朝,咱们或许还能再续前缘。如果你说的还是冯婆婆曾说过的那番话,未免是白费口舌。”

    那女子全身一震,脸色登时变得苍白。

    过了良久,她美丽的容颜,这才恢复常态。叹道:“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但我心中,却实在不愿与你为敌。”

    梅圣恂叹道:“我也不愿。”

    那女子缓缓移步,忽然伸出纤纤玉手,摘下岩壁上一朵白色的花瓣,放在手心,叹道:“好可怜的花,没人呵护,却要历尽风霜。”手指一弹,那朵白花竟似离弦的箭一般,疾向梅圣恂射去。

    石双城远远看去,心中一惊:“她手法如此轻柔,弹射出这般柔弱的花瓣,劲道却极为强劲。莫非这便是武林中传说的`飞花摘叶,伤人立死’?”

    梅圣恂也是出指凌虚一点,那朵白花离他还有三尺,便被一股劲气激得粉碎。他却也为之动容,说道:“阿桃,这些年来,你武功大进,竟然把飞花摘叶练成了?”

    那女子脸上却似颇为忧虑,叹道:“我还以为自己已经练成不世奇功,却没想到,你早已练到凌虚点穴。听说你的一品剑诀,也已练到第六重,一旦发出无形剑气,天下谁能相抗?看来我的功夫,与你相比,那是大大不如了。”

    梅圣恂说道:“武功强弱,在于个人修为。但论士必定于志行,毁誉必参于效验。一个人武功再强,若行事有违天道,终会受到天遣。愿你心念故国,迷途知返。”

    那女子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没想到多年没见,你不但武功已臻化境,就是舌辩之才,亦是远胜从前。古语云,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我们只能各为其主了。”

    梅圣恂说道:“大漠狼族行为暴虐,杀戳生灵,有悖天道。你若一意孤行,便是助纣为虐,自绝于天地正道。”

    那女子冷笑道:“什么正道邪道?谁能取天下,谁就是正。胜者为王,败则为寇。既然咱们已势成水火,多说无益!你剑品堂是中原第一门派,也是我腾龙教第一大敌。从今日起,我与你恩断义绝,誓不两立!”忽然挥手下削,掌风到处,竟轻轻割下一片衣襟。那片白色的衣襟随风飘舞,落在梅圣恂脚下。

    梅圣恂自是知道,这是她效古人“割袍绝交”之意。

    但石双城见她竟能轻描淡写的用掌风割下衣襟,这份功力,实在是非同小可,心中越发惊惧。

    梅圣恂长叹一声,转身便走。那女子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却悄悄流下一滴泪来。

    石双城待梅圣恂走远,那女子也飘身而去,这才转身下了险峰,返回城中。他心事忡忡,却是为了剑品堂竟树下如此强敌,深感内心不安。以往见到冯姥姥武功之强,已是惊世骇俗,但亦不过如此,未足为惧。但现在这个叫“阿桃”的女子,武功却更是深不可测。或许天下除了梅圣恂一人,便再无抗手。料想腾龙教中亦是藏龙卧虎,剑品堂是否能克敌制胜,实在没多大把握。

    次日,拓跋冲却率众将向晋王和师道文等人辞行,班师回国。南朝众将、剑品堂萧红韦等人,相偕送到城外。石双城与拓跋冲紧握双手,难分难别。拓跋冲率部走出数十步,忽又拔马回来,笑道:“石贤弟,你如果在南朝不得意,就到北越国来找我。为兄那里,可是虚席以待啊。”石双城笑道:“好,我一定会前来拜访兄长。”当下两人挥手而别。

    晋王留守城中,却不回朝。只令人送捷报还京,却将自己鲁莽发兵之事略过不提,于是此战大捷,便成了他的功劳。幸好他倒不敢独居其功,城中立功将士也尽数上报,于是朝廷传旨嘉奖。又过数日,朝廷的封赏下来,十数万军队几乎人人有份,自是欢声一片。

    师道文也获晋升为大将军,有旨让他率一些立功将士入朝授勋。龙虎关的防务,却交给晋王。师道文等人大是诧异,只不过既然众人都有封赏,也就未曾多想。此一役剑品堂也建功甚伟,有旨令还朝受赏。于是众人便即日动身,往京都金陵而去。

    晋王自此兵权在握,边关十数万大军,尽都受他节制。

    数日之后,回到京城。师道文等人有官阶在身,便去兵部报到,然后入朝受封。剑品堂众弟子却回到总堂,自有礼部派人送来朝廷的各种赏赐。剑品堂中,不免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宛如逢年过节一般的热闹。

    江淑琳亦住到剑品堂后园之中,素心和她相处也有些日子了,两人竟似成了好朋友,每天都在一起,竟十分亲密。石双城偶尔也抽空来后园,看望一下江淑琳。但此时他已算得江湖中成名人物了,不时有人前来剑品堂拜访他,如今石双城的名头,竟然远远盖过了剑品堂大师兄薜峰等人。

    梅圣恂历来是不轻易见客的,因此一般武林人物,从前来到剑品堂中,都是先来与大师兄相见。不料现在的访客,却几乎都是来见石双城的。薜峰反倒成了一个摆设,可有可无了。

    他心中越发恼怒,只得又发作不得。

    这一天薜峰在堂中闷坐了一会儿,见石双城和京城中几大门派的宿老有说有笑,越看越是有气,转身便走。他出了大堂,却到了外面街上,索性去一家酒楼中坐了,要了酒菜,自斟自饮。

    忽听一个老妇笑道:“好个剑品堂首徒啊,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醉仙楼上,喝起闷酒来了?”

    薜峰一呆,抬眼一看,却见一个容貌怪异的妇人,身上服饰与中原大异,一串巨大的念珠挂在脖颈之上。手里却有一壶酒,只不过那壶形状奇特,作新月之状,显然也非中土之物。她手拿酒壶,径自走到桌前坐下,一双怪目斜视自己。

    那老妇却是冯姥姥。薜峰虽曾在玉女峰上拜她为师,但自从离京去了边关,便没再相见。不想今日她又找了过来。

    薜峰一见到她,立时心中慌乱。他私自另投师门,其实已算得上剑品堂的叛徒。四下张望,幸喜没见到江湖中人,这才松了口气。低声说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了?”

    冯姥姥笑道:“这是一家酒楼,人人来得。何况你一个人喝闷酒,太没意思。不如让老身作陪,也有个人说说话。”

    薜峰叹了口气,举杯向冯姥姥致意,然后一口喝干。冯姥姥却只喝自己壶中的酒,饮过一口,却自顾赞道:“好酒!”然后望着薜峰说道:“薜大侠,听说你们剑品堂此次从边关回来,那可是无比的风光。就连如今街头上传唱的鼓儿词,也都是赞诵你们剑品堂的。”

    薜峰越听越是不爽,冷笑道:“你说的这些,关我什么事?”

    冯姥姥奇道:“咦,难道你不是剑品堂的大师兄么?这倒奇了,剑品堂扬眉吐气,石双城名震江湖。难道你这个大师兄,不也跟着沾点光了吧?”

    薜峰大怒,啪地一声,重重一掌,击在桌上,引得楼上的客人都向他望。他却视若不见,说道:“他算什么,一个浇花小厮,冷血杀手,江湖败类!若在以前,我一剑就杀了他!”

    冯姥姥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但现在他可是石大侠。如今整个金陵城都在说他的名字,而且只怕不久之后,他就会成了当朝驸马。你们剑品堂中出了这样的人物,可了不起啊。”

    薜峰怒道:“他不是咱们剑品堂的。”

    冯姥姥冷笑道:“是么不过据我所知,当日梅堂主离开听雨轩,将密钥交给大小姐。后来为避腾龙教中的高手,大小姐带石双城进到密室之中,共处一月有余。虽然同行的还有几个女子,但孤男寡女的,也说不定雨露均沾。”

    薜峰大怒,站起身来,瞪着冯姥姥,喝道:“你说什么,这,这不可能!”

    冯姥姥望着他气得变形的脸,笑道:“不可能吗?那就当老身没说。只不过,似乎大小姐对他不错啊,我瞧剑品堂中,除了姓石的那小子,再没大小姐看得上的人了。”

    薜峰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说道:“可是,你不是说,姓石的可能会成为当朝驸马么?”冯姥姥笑道:“就算当了驸马,也没说不可以纳妾了。虽然对剑品堂大小姐来说,是有点委屈。不过谁让人家是公主呢,那是金枝玉叶,不让也不行啊。”

    薜峰不禁呆了,又狠狠喝了几大杯酒,怒道:“难道好事都让这小子一人占了,那不公平,不公平!”

    冯姥姥看着他血红的眼眼,冷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应当恭喜人家石大侠才对,何苦在这里自怨自艾?”

    薜峰已喝了半坛酒,却有五六分醉了,摇头道:“不,我不要做君子,我宁做小人,也不做君子。师妹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第二卷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