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赫赫剑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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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人啦,打人啦!”

    原本寂静的剑品堂后花园中,忽然传来喧闹之声,却见一片草地上,有三四个身穿白衣,腰系黑腰带的弟子,正围了一人拳打脚踢。

    剑品堂是南朝武林第一门派,虽也算是武林中人,但却是朝廷钦准的帮会。堂主梅圣恂更是身居武林盟主之位,剑术之高,隐然已是当世第一人。剑品堂中高手如云,许多弟子十年师满之后,都到禁军中任职,成为朝中武官。是以剑品堂的势力越来越大,门中弟子也隐然成为南朝的护国武士。

    “把我的画还给我,把画还给我!”那人身着下人服色,却是一个浇水的园丁,被打得头破血流。他既不求饶,也不抵挡,只是伸出一只流血的手,想去抢那几个弟子手中的画。

    一名弟子将画举得老高,笑道:“哈哈,大伙儿都来看啊,这小子色胆包天,竟敢偷大小姐的画像,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这回可不能便宜了他,就算打不死他,也叫他折一条腿!”叫骂声中,拳脚纷纷落下,那园丁登时头破血流。

    忽听一个女子叫道:“你们那么多人打他一个,羞也不羞?”众弟子一怔,却见是一个小鬟,笑道:“怎么,你看这小子长得俊,心痛了是不是?”

    那小鬟脸一红,喝道:“别胡说八道,你们在后园打人,小心让大小姐知道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原来她说的大小姐是剑品堂堂主的独生爱女,极是娇宠,名唤梅迎雪,在堂中向来说一不二。只是为了练一门秘传剑法,一向在城北十里外的玉女峰上居住。

    那几个弟子嘻嘻哈哈地道:“你拿大小姐吓咱们,以为我们就怕了吗?再说这小子对大小姐无礼,就算大小姐知道了,也一定会让咱们好好教训他。”又是一顿拳脚,打得那园丁遍地翻滚。

    那小鬟急道:“喂,你们别打了,会出人命的!”那几个弟子笑道:“怕什么,就算打死这小子,大师兄说了,凡事有他照着。”那小鬟不信,说道:“是大师兄让你们打人的?他和这个园丁无冤无仇,好端端的,干吗打人?”

    一名弟子嘴快,道:“大师兄说,如果再见到这小子偷画大小姐,就打断他的腿......”另一名弟子连使眼色,这人才恍然醒悟,急忙住口,却已来不及了。

    那小鬟道:“胡说八道!你们要在后园闹事,我就上山去告诉大小姐,瞧她怎么收拾你们!”那几名弟子似乎颇有顾虑,使了个眼色,道:“好了,今天就便宜了这小子,咱们走。”将画扔到那人身上,转身扬长而去。

    那小鬟向那人看了一眼,见他躺在地上,鼻青脸肿,显是伤得不轻,手里却牢牢护着那幅画。

    那小鬟拿起画来,展开一看,不觉呆了。原来画中人美妙绝伦,明眸善睐,浅笑盈盈,宛如天人。眉目传神,画工精妙,与大小姐容貌颇有几分相似。只是画中女子稍显丰腴,而且神态中更多一些雍容华贵的气度,非常人所及。画上还题有一首诗,字迹娟秀,当是出自女子之手,不觉低声念道:

    “韶华终易逝,彩蝶岂流连。

    借问伤春句,云锦谁剪裁?

    离别枉多情,杯酒抚君怀。

    此去隔天涯,咫尺几重天!”

    那小鬟也不懂诗里写的是什么意思,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没事吧?”那人挣扎着坐了起来,苦笑道:“我叫石颖。我没事,谢谢你。”那小鬟见他伤得颇重,道:“你先去休息,我让人找大夫来给你看一看。”

    石颖挣扎着站起身来,道:“不用姑娘费心,在下贱命一条,打不死的。”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扑地便倒。

    这个石颖,就是石双城了。

    那天在古庙之中,他中了笑笑仙的弹指一笑之毒,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子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如陷冰窟,热起来又似在烈焰中煎熬。有时又飘飘荡荡,如在云端,有时又昏昏沉沉,如坠深渊。忽然之间,一声大叫,登时醒转来,睁开眼睛。

    却见自己躺在一张结实的木床之上,迎面是一面木窗,几缕阳光,从窗子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石双城心下茫然,心道:“我在哪里,好象我中了巨毒,那我死了没有?只不过,这里很温暖,不像是阴曹地府。这又是什么地方?”

    正自出神,忽听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叹道:“阿弥托佛,小施主,你总算醒了。”石双城一怔,扭头一看,却见屋内站了一个身材瘦削、白须皓眉的老和尚。看他脸上似有一股紫气游动,眼神平和,精光内敛。

    石双城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位大师,莫非便是紫溪山灵隐寺的镜月长老?”那老僧合什道:“正是。施主身中奇毒,幸而不死。只是余毒未清,只怕还须静养,才有望康复。”石双城道:“多谢大师施以援手,恩同再造。”

    镜月长老说道:“佛家以渡人救厄为己任,施主不必言谢。”石双城又问道:“是不是阿颖送我来的,如今她在何处?”镜月长老道:“公主殿下将施主送到寺中,乃是半月之前的事情。如今公主已在宫中,殿下让老衲转告施主,公主一切安好,不劳挂牵。”

    石双城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我昏迷不醒,已达半月之久?”镜月道:“正是。”石双城不由得心中一寒,叹道:“好利害!”

    镜月长老说道:“此毒果然是天下第一奇毒。若非施主曾用师门秘药大还丹涂在胸口,有了一定抗毒之效,只怕很难活命。如今虽然性命无忧,但此毒之奇,老衲亦是见所未见。三月之内,绝不能运功。否则余毒侵入五脏六腑,实难解救。想要彻底清除此毒,实在不太容易。”

    石双城没想到九尾狐射了一枚毒针,反倒救了自己一命,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在下多活一天,便多捡一天便宜。”

    镜月长老合什道:“施主能戡破生死,实在是大有慧根。如果能敬奉三宝,皈依我佛,必能以佛法祓除不祥,再佐以我灵隐寺秘传心法,定能辟邪祛毒,身体康健。”

    石双城却摇了摇头,道:“在下杀人太多,只怕佛祖亦不能容。何况我尚有尘缘未了,不想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镜月知道他是说与阿颖公主之事,当下摇了摇头,说道:“以老衲观之,施主与殿下只怕是有缘无分,一切莫要强求。”

    石双城却道:“纵然公主负我,我必不负公主。”

    镜月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老衲也不勉强。只是施主如今的身份,实在不宜留在寺中。如今有一个去处,可以做隐身之所。只要施主答应,从今以后,韬光养晦,不以武功示人,亦不失为保身之道。”

    石双城道自是知道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既是朝廷钦犯,又是地藏门叛徒;大漠狼族固然对自己恨之入骨,本朝九皇子又何尝不想除之而后快。而自己三月之内,又不能运气练功,倘若敌人寻来,岂不是任人宰割?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容身之所,不由心中黯然,叹道:“在下已是九死一生,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从此之后,就当世上没有寒铁剑这个人,也就是了。”

    镜月赞道:“善哉善哉,施主此念一开,善莫大焉。还望施主莫忘今日所言,从此一心为善,便能远离魔道,世间少一魔,而多一侠,正是苍生之福。”

    石双城心头一凛,也合什说道:“多谢大师指点,在下受益非浅。”

    次日,石双城已能下床,在寺中随意走了一回,忽然来到寺门外的一片竹林中。只听风吹竹叶之声,犹如高人韵士,箫琴相和,心中登时一片空明。当下解下剑来,在竹林中挖了一个坑,撕下衣襟,裹起心爱之物寒铁剑,埋入土中。插竹为碑,刻字为冢。站起身来,一声长啸,心道:“如今我埋剑明志,退出江湖,不再以武功示人。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石双城此人。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或许阿颖知道我此时心意,也必定十分欢喜。”

    ……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颖终于醒转。迷迷糊糊见到一个青衣女子,坐在身旁,于是低声唤道:“阿颖,阿颖,是你么?”那女子正迷迷糊糊打盹,忽然惊醒,喜道:“哎呀,谢天谢地,你醒了?”

    石颖一怔,看清了她的容貌,却是一个小鬟,不禁黯然,道:“不是的,你不是她。”那小鬟笑道:“什么我不是她?我当然不是,我是我,我叫素心。”

    石颖道:“素心?很好听的名字,是你一直守在我身旁么,我昏去几天了?”

    素心抿嘴笑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你与众不同,原来当真会讨女孩子欢心。嗯,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昏睡三天了?”石颖叹了口气,道:“这次是三天,嗯,比前一次多了一天。”素心奇道:“什么前一次,你常常会昏过去,一睡就是两三天么?”

    石颖道:“不错,我常常会昏过去,有时连自己都以为不会再醒来了。”素心看着他,道:“你别吓我,好不好?”石颖摇子摇头,道:“我没有吓你。”

    素心望着石颖,叹道:“你这小子,不过是府中挑水浇园的下人,却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昏睡的时候,不知我们几个府里的丫鬟,都在为你担心呢。”石颖摇头说道:“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下人而已,你们不必为我费心。”

    素心望着他,忽然脸一红,道:“你刚醒,一定很饿了,我去厨房弄点东西给你吃。”说罢转身出去。

    石颖躺在床上,双目望向屋顶,正自出神。忽听脚步声响,一伙人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笑道:“喂,小子,你的伤好点了没有,不会死吧?你若是死了,咱们的素心姑娘可要伤心了。”

    石颖见是先前打他的那几名弟子,当下默不做声。一人笑道:“今天我们是赔罪来了,薄酒一杯,权表寸心。”石颖道:“我不喝酒。”那伙人笑道:“喝呀,你不是很能喝么?哈哈,你只要把这坛酒喝光了,我就给你两吊钱,让你明天买酒吃。”

    石颖道:“我说过了,我不喝酒。”那几人使个眼色,上前抬起酒坛,按住石颖,灌他喝了几大口酒。石颖挣扎起身,忽然一口酒吐了出来,倒在地上,再也不动。

    众弟子拍手大笑,便似见到天底下最可笑的事一般。

    众弟子散去了,只有石颖仍躺在冰凉的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见到一双绣花鞋走了近前。

    石颖抬头一看,见到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却是那小鬟素心。

    石颖苦笑道:“你为什么伤心?”素心哭道:“他们……他们就知道欺负人,你受了伤,他们还灌你喝酒……”石颖心下感动,道:“你真是个好姑娘,我没事的,你不用替我担心。”

    次日素心又来看他,而且还带来疗伤的汤药,石颖不由得颇是感激。他受伤本来不重,喝了汤药,身体渐渐康复。幸好那些弟子也没有再来纠缠。

    石颖虽然被几名弟子打伤,其实伤得不重。只是体内之毒又再发作,这才抵受不住。

    半夜无人之日,石颖便盘膝而坐,调息疗毒。他本来内力尽失,幸好镜月长老注入他体内一股深厚内力,抑制住他体内毒质,只需慢慢运功,便能将毒素一点一点驱逐出去。

    两日之后,他仍是去屋角提了水桶,又去园中浇花。

    到了中午时分,忽见素心走了进来,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石颖道:“多谢姑娘照顾,已经好了。”素心道:“那好,今天我要去集市上买点东西,你随我去。”石颖道:“可是我还有事要做,园里的那些果树,还有玉兰、芍药,都要浇水......”素心道:“园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老王老吴他们不可以浇花么,难道闲养着不成?你不准推脱,这就跟我走。”

    石颖无奈,只得跟在素心身后,出了剑品堂。走在街上,一直低着头。素心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就像谁欠你银子似的,一脸不高兴。”石颖道:“我没有浇完这里的园子,回头管家又要骂我了。”素心哼了一声,道:“看你也像条汉子,怎么婆婆妈妈的,没点男子气概?”石颖道:“我端别人的饭碗,就要受人管束,那又有什么法子?”素心气道:“算了,不跟你说了。”

    经过一条市集,素心买了一些布料,又买了一些水粉之类的物事。又去买菜,便让石颖挑了担子跟在她身后。忽见前面围了不少人,素心好事,便上前观看,原来是一份海捕告示,有人念道:“缉拿钦犯寒铁剑,人称天下第一杀手,如有举报者,赏银三千两,缉获此人者,赏银十万两,封万户侯。”告示一旁,还有画影图形。石颖挑了担子,只远远地低了头,不做一声。

    素心看了那人画像,侧头想了想,觉得画中人似乎有些眼熟。随即又觉得好笑,心想自己怎么可能见过天下第一杀手,当真笑话奇谈了。却听围观人群中有人叹道:“唉,谁要是抓到那小子,可真就发财了,赏银十万两,还封万户侯。却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啊?”又有人道:“别说你见不到这人,就算真见到了,人家是天下第一杀手,只怕阁下的武功还差了点吧,这些钱怕是有命赚,那也没命花。”

    素心走出几步,忽觉石颖没有跟来,不由一怔,回头一看,却见石颖仍是低了头,挑了担子,呆站在原地。素心又好气又好笑,道:“喂,说你呢,还不想走?”石颖一呆,道:“素心姑娘,你叫我?”素心嗔道:“你这呆子,我不叫你又叫谁?”石颖道:“素心姑娘,那上面都写些什么?”素心奇道:“你不识字么?”石颖道:“我当然识字,可是离得太远,人又多,我看不见。”素心道:“那你放下担子,走近一点,不就看到了?”石颖道:“那里人多,我不敢去。”素心不禁失笑,道:“你怕什么,人家是抓天下第一杀手,又不是抓你?”

    石颖面色略变,道:“素心姑娘,你千万……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素心一笑,道:“胆小鬼,咱们走吧。”

    到了一个卖瓜的摊前,素心挑了几只瓜,放到石颖的担子里。忽听身后有人哭道:“求求几位大爷,这点钱我还要拿去给我儿子看病,你们可别都拿去了。”

    素心回头一看,却见四五条大汉,围住一个中年妇人,喝道:“住嘴,这条街是老子们的地盘,你到这里做生意,就得交钱。快拿来!”那妇人抓住钱袋,说什么也不放手。一条汉子大怒,一脚踢去,便将那妇人踢倒在地。

    素心大怒,喝道:“喂,没王法了吗,你们几条汉子,欺负人家一个妇道人家,真是岂有此理!”那几条大汉瞪了她一眼,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多管闲事?”素心道:“这件闲事,本小姐管定了。你们去打听打听,剑品堂的素心是好惹的么?”

    众泼皮都吃一惊。只是见她一个弱女子,后面虽然跟了个小厮,但显然没什么功夫,笑道:“剑品堂虽然好大的名气,你一个小女子,到外面管闲事,只怕还嫩了一点。”另一人笑道:“喂,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有婆家了没有?”说着伸手便来摸她的脸。

    石颖放下担子,挡在素心身前,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那汉子笑道:“是么?可是大爷偏偏就喜欢动手动脚的,你说怎么办?”忽然伸手,啪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石颖面上闪过一丝怒色,但随即又低声道:“你别打人。”那汉子笑道:“我就打人了,你想怎么样?”又是一掌将石颖打得向后跌了出去,身子倒在那一担菜上面,半天爬不起来。众沷皮一起大笑。

    素心没想到石颖一下子便被打倒,急道:“唉,你没事吧?”石颖站起身来,叫道:“剑品堂的人欺负我,你们也欺负我,我,我跟你拼了!”向那汉子疾冲过去。那汉子也不闪避,飞起一脚,又将石颖踢翻在地。

    素心慌了,上前扶起石颖,叫道:“你怎么了,唉,你又不会打架,都是我不好,让你又被人打。”那几个沷皮围上前来,笑道:“小姑娘,那小子是你相好么?这样的角色你也要,不如跟咱哥们相好,比这小子可强得多了。”

    素心怒道:“他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是剑品堂的人,你们敢打剑品堂的人,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众沷皮笑道:“什么,这小子也是剑品堂的人,哈哈,原来剑品堂里面,都是这样的角色。”

    忽听不远处有人喝道:“剑品堂里,可没有这样的角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