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刀光映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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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南朝京都金陵,拓跋冲去买了王孙公子常穿的衣冠,给石双城换上。又备了一些重礼,便直奔南朝的迎宾馆而来。驿丞见是北越国的护国大将军护送小王子殿下前来求亲,急忙迎出,待以上宾之礼,安置三人住下。为了不引人疑心,拓跋青亦换了男装,只说是小王子的贴身侍卫。此时离霓裳大会还有两天,三人便深居简出,又令迎宾馆驿丞不要声张,倒也免了许多迎来送往之苦。

    次日,从北越国前来接应的一批武士来到,拓跋冲大喜,便出去布置一番。却留下拓跋青和石双城在宾馆之中。

    拓跋青呆在屋里,气闷得紧,便约石双城上街去逛。两人出了迎宾馆,没着大街直走。走过几条街,前面是好大一个市集。金陵城是当时天下最繁华所在,街上人头攒动,有许多摊贩和游客。有卖各色小吃的,有看相算命的。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

    拓跋青手上拿了一串糖葫芦,又买了几个布娃娃,甚是开心。正走着,忽听前面有间茶坊,里面传来唱曲声。拓跋青自跟随兄长来到南朝之后,一直与强敌厮杀,从未有今日这般轻轻松松在街上闲逛。她听到胡琴和唱曲声,笑道:“二哥,咱们过去听曲,好不好?”

    石双城只得随她过去。两人在茶坊中坐下,要了一壶碧螺春,慢慢品茶。却见唱曲的是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生得极是齐整,柳眉弯弯,轻启朱唇,唱道:

    “天上月,遥望却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一旁拉胡琴的是位老者,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约摸四五十岁年级。在一把旧椅子上坐了,低头拉琴。琴声凄美,动人心弦。

    唱罢一曲,众人都说好,给了许多铜钱。拓跋青扯了扯石双城袖子,道:“你怎么不给钱,想要白听啊?”石双城不禁一笑,取出一块碎银子来,递到那唱曲姑娘手里。那姑娘又惊又喜,深深施了一个万福。石双城急忙还礼。拓跋青见他有些尴尬,甚是好笑。

    那老者咳嗽一声,拉起琴弦,又要那女子再唱。忽听茶坊外有人喜出望外地叫道:“在这里了!”众人都是一愣,却见街上行人不知何时都被赶往两边,却有几个模样古怪、身穿皮衣,头戴皮帽的武士,大踏步来到茶坊,指着唱曲女子道:“喂,别唱了,跟大爷们走,有你的好处。”口音特别,显然是来自异域。

    拓跋青一惊,低声道:“这些人是狼族龙禁卫,他们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石双城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唱曲女子吓了一跳,脸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那老者站起身来,说道:“各位大爷,我们只是出来混口饭吃的,还盼各位放过老朽吧……”当头一个龙禁卫喝道:“谁要你了?滚开!”一脚将他踢翻,伸手便去抓那女子,淫笑道:“小姑娘,不要害怕,我们小王爷为人很好,他最怜惜你们这些小娘子了……”

    拓跋青气得脸发白,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要不管,我是非管不可了。”一跃而起,喝道:“放开你的臭手!”挥起剑鞘,重重戳在那龙禁卫肩窝。她也知道毕竟是南朝京都,不能随便杀人,因此剑未出鞘。但她武功不弱,这一戳的劲道甚大,那人大叫一声,向后便倒,痛得半天爬不起来。

    街上许多南朝百姓远远地站着看热闹,见这少年如此利害,打倒狼族武士,都感到扬眉吐气,于是大声叫好。那几个龙禁卫大怒,拔出刀来,喝道:“谁敢再叫,大爷的刀可不是吃素的。”满街的人一下都变成了哑巴。

    几个龙禁卫使个眼色,一涌而上,拓跋青笑道:“来得好,今天让姑奶奶……不,本少爷打个痛快!”仍是只以剑鞘点刺,她的武功可比这几个龙禁卫要强得多。只见她青衫飘动,双剑疾舞,颇是英姿妙曼。数招之间,便有三人被她打倒。正打得过瘾,忽听霹雳也似的一声大吼,从她身后传来。石双城本来含笑负手观战,忽然脸色大变,拓跋青一怔,问道:“你看什么看,见我打架,也不来帮忙?

    石双城伸手指了指她身后,说道:“小心后面。”

    拓跋青瞪了他一眼,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巨人出现在眼前,身材几乎有常人两倍,膀大腰圆,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凶悍异常。手中提着一条鸭蛋粗的链子锤,宛如掀起一阵飓风,呼地直卷将来。

    拓跋青大骇,出剑去挡,啪地一声,跟随她多年的双剑竟被这股巨力撞得粉碎。而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出,不禁一声惊叫。忽觉身子被人接住,稳稳落地,这才松了口气。

    石双城笑道:“你不想再打了吗?”拓跋青气道:“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他,还来取笑人家?你要有种,怎么不上?”石双城笑道:“逞匹夫之勇,算什么好汉?以后再说吧。”这时有两个龙禁卫扑了过来,石双城手上虚晃一招,脚下横扫,那两人登时向前跌倒。石双城伸手抄到二人腋下,忽然发力,这两个狼族大汉粗壮的身躯登时向后飞起。那巨人提着链子锤,大踏步追来。那两人恰好跌在他脚前,巨人身子笨拙,竟被绊倒,趴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石双城见那唱曲女子和拉胡琴老者早已去得远了,当下拉起拓跋青的手,说道:“现在不走,更待何时?”拓跋青本来正要叫好,却被他打断,大不高兴,哼了一声,道:“你就知道跑!”

    话虽如此,她也不想在霓裳大会之前惹祸。趁着那伙龙禁卫乱作一团,两人一路狂奔,穿过大街小巷,见没有人留意,便悄悄溜回迎宾馆。

    到了馆驿之中,拓跋青想起自己双剑被击碎,甚是恼怒,说道:“这头笨象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总有一天,我要他好看!”石双城微笑道:“是么,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拓跋青气道:“你就知道取笑我!”伸手去扭他的腰,她和拓跋冲自小打闹惯了,又见大哥跟石双城义结金兰,便也把他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是以言笑无禁。石双城也喜她天真无邪,笑着闪身避过。拓跋青叫道:“你赖皮,大哥跟我闹的时候,他可从来不躲!”

    两人闹了一会儿,拓跋青总算扭到他腰,出了口气。忽然道:“不行,你得帮我这个忙,让我打败这头大笨象!”

    石双城看着她,见她一付好强的模样,笑道:“你如果真有此意,我倒是可以帮你。只不过,要看你好不好学了。”拓跋青笑道:“你很利害么,谁说我一定要跟你学?”石双城道:“那好,算我没说。”拓跋青叹道:“好啦,算我求你。石大侠,你教我功夫,只要能打败那头大笨象,小女子一定重重报答。”石双城微笑道:“真的么?那你说,要怎么谢我呢?”拓跋青望着他,忽然脸一红,柔声道:“你想要什么呢?”

    石双城不禁一呆。过了片刻,说道:“其实要打败他并不难,你只要学会‘四两拔千斤’就可以了。”拓跋青睁大眼睛,奇道:“什么‘四两拨千斤’,用什么拨?”

    石双城笑道:“所谓攻者实中有虚,守者虚中有实;则敌为实,己为虚,虚实可互换;虚实变换,是在转移。守为被动,其体本静。唯其能静,乃能因敌而动,舍己从人,故虽动犹静也。眼耳鼻舌身意有一不静,便不能因触觉随机应付。唯敌以实,易出破绽,于攻退不利,但小甚毫厘之变化,可以四两之劲以拨千斤之力。即‘大动不如小动,小动不如不动,不动之动,不是不动,一小之功,全身具动,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静’之谓。”

    拓跋青怔怔看着他。石双城奇道:“你听懂了么?”拓跋青摇了摇头,叹道:“不懂。”石双城叹了口气,说道:“当年师父教我的时候,我也不懂。”拓跋青松了口气,道:“还好,我还以为,世上就我是傻瓜。只不过,后来你又怎么学会什么虚虚实实的?”石双城叹道:“只有两个字:苦练!”向后退开一步,说道:“现在你发招来攻我,要十成劲。”

    拓跋青也不客气,迎面一拳打去。石双城伸手轻轻一挡,顺着她拳势向旁一拨,然后发力推出。拓跋青啊哟一声,身子向前便跌。石双城怕她摔着,忙伸手去扶。不料她脚下一个踉跄,竟然倒在石双城怀中。石双城大是尴尬,拓跋青也是脸上一红。也不知怎地,她只觉身子软绵绵地,靠在石双城怀里,竟不想起来。

    石双城默默将她扶起,问道:“你知道怎么用劲了么?”拓跋青却兀自面红心跳,低声道:“知道了。”石双城点了点头,说道:“敌人若是用兵器,你便用剑,手法也是一样。”拓跋青怔怔看着他,点头答应。

    石双城躲开她的眼光,说道:“你自个儿练练看,我回房去了。”转身就走,在他脑中,忽然闪现出阿颖巧笑顾盼的面容。想到阿颖,心口便是突地一跳。

    转眼到了霓裳大会之期,三人便由礼部派官员前来迎接,直往南朝皇宫而去。宫门前早有许多前来求亲的各国王孙贵胄,以及一些名门重臣的公子,个个衣冠楚楚,由司礼官员引领,鱼贯入宫。

    众人来到偏殿,各自落座。拓跋冲等人因为身份高贵,被请到前排坐下。却见殿内坐得满满当当,至少也有三四百人。虽然不少是随从人等,但当真来求亲的也不下百数。拓跋冲暗自留意,忽见左侧数张桌外,有几桌人服装特异,头插雉鸡翎,胸前胡狸尾,却是大漠狼族的打扮。心中一惊,悄声对石双城道:“那几桌坐着的,便是狼族龙禁卫。当中一人,身穿黄袍的,就是大漠狼族的小王子。”

    石双城点了点头,暗暗看去。却见狼族小王子生得倒也高大,高额隆鼻,阔口虬髯,自有一股塞外彪悍之气。心道:“这小子纵然身有武功,未必能挡我之一剑。倒是那些龙禁卫,如果一涌而上,死活不退,却也有些难缠。”

    那狼族小王子名叫矽俍桑赞,骁勇善战,乃是大漠最有名的勇士之一。他率来南朝护驾的龙禁卫,亦是大漠最勇猛的战士。个个身经百战,视死如归。

    偏殿之中,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便有几个曾与拓跋冲交过手的龙禁卫,悄悄告知矽俍桑赞,登时数桌龙禁卫都放下杯盏,一起怒目向拓跋冲一桌人瞪视。周围各桌的人也觉察到有些异样,当下都静了下来。片刻之间,本来还纷纷乱乱的大殿,此刻竟然静得连掉下一颗针来,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矽俍桑赞哼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一扬手,酒杯直奔拓跋冲砸来。拓跋冲冷笑一声,正要出手,忽然一个白衣人也不知从哪里飘然而出,身法快得惊人,一剑出手,那只酒杯恰好落在剑身之上。只见长剑折转而下,酒杯竟然不落。那白衣人脚下一点地,身形一晃,已然回到大漠狼族一众人等的桌前。剑光一闪,酒杯好好地落在矽俍桑赞的座前。

    矽俍桑赞大吃一惊,赞道:“好剑法,好身手!”那白衣人白布蒙面,不露相貌,也不答话,转身便走。

    大漠狼族诸人见殿中早已安排下高手,也就不再闹事。石双城却兀自为适才那一剑赞叹不已,低声道:“这人是谁,天下竟有这等高明的剑术?”拓跋冲忽然想起一事,面有忧色,低声道:“早就听说,南朝有个剑品堂,高手云集。莫非这人便是剑品堂中的高手?”石双城一惊,说道:“不错,我几乎忘了,除了剑品堂,天下怎会有这等高手?”

    正在此时,忽听殿上有人说话,却是礼部司仪官,大声道:“今天是霓裳大会之期,承蒙各位嘉宾赏光,敝国上下,不胜荣幸。我朝小公主有三道题,如果座中嘉宾有人能全部答中,便是公主驸马之选。”众人大喜,纷纷问道:“不知公主问的是哪三道题?”

    那司仪官说道:“第一道题是选画。这里有几幅画,如果谁能选中公主最喜爱的那一幅,便算中式。”众人一听大喜,都道:“我道是什么题目,原来是这样,不难,不难!”司仪官说道:“诸位嘉宾请稍候,下官这就前去取画。”返身退出。

    众人都翘首以待,忽然有两个侍卫,悄悄来到拓跋冲三人桌前,低声道:“哪位是北越国小王子,我们总管有请。”石双城一怔,拓跋冲却满心高兴,指着他道:“这位便是咱们小王子。不知总管有请,有何见教?”那侍卫道:“下官不知。”拓跋冲向石双城使个眼色,道:“既是侍卫总管有请,便请殿下移步,去见一见倒也无妨。”石双城无奈,只得起身,随那两个侍卫前往,拓跋青既是扮作他的随身侍卫,自然也随之同往。

    几人悄悄来到偏殿后面的一间屋中,那两个侍卫转身退出。石双城在屋中一张小圆桌前坐下,满心疑惑,不知侍卫总管请自己前来,主何凶吉,莫非是南朝中人发现了什么破绽不成?

    过了片刻,忽然屋门推开,进来一人,却不是侍卫总管,而是一个宫女。石双城一怔,那宫女见了他,却满脸堆欢,笑道:“想不到你为了我,竟然冒险前来,我真是高兴。”石双城大奇,道:“你是谁,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可不认识你。”拓跋青更是惊讶,气道:“石……石……你竟然连宫里的宫女也勾搭上了,真是好色之徒!”

    那宫女见石双城旁边有人,脸色一变,道:“你是什么人,还不出去?”拓跋青哼了一声,道:“我是王子殿下的贴身侍卫,自当寸步不离,保护殿下。”那宫女拍拍手,进来一个侍卫。那宫女道:“你让他出去,我跟王子有话要说。”那侍卫道:“是。”转身向拓跋青说道:“你跟我出来。”拓跋青无奈,只得出屋。

    石双城此时才敢仔细瞧那宫女,不由得呆了,惊讶万分,奇道:“阿颖,怎么是你?”那宫女微笑道:“自然是我。”石双城叹道:“没想到,原来你住在宫里。”阿颖微笑道:“石大哥,你为了来见我,竟敢冒充北越国的小王子,胆子可不小啊。”石双城笑道:“宫女是不能私自出宫的,阿颖,你的胆子却也不小。”两人相视而笑。

    阿颖脸上忽然羞涩之意,低声道:“你混进宫来,是为了向我……向我们小公主求亲的,是不是?”石双城略觉尴尬,道:“不是的,我是……”阿颖微笑道:“没关系的,只要你听我的话,我……我们小公主定会答允你的求亲。”石双城一怔,心想此事关系到南朝与北越国的生死存亡,当下不再辩解,问道:“是么?阿颖,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

    阿颖笑道:“待会儿我……我们公主会出三道题,第一道是选画,我把铁笔丹青替我画的那幅画取出来,你只选这一幅,公主自会说你中式。”石双城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笑道:“那好,我就选你。”阿颖脸一红,嗔道:“你说什么?”石双城忙道:“我是说,我听你的,就选你那幅画儿。”

    阿颖抿嘴笑道:“第二道题,是赋诗一首。你放心,不论你怎么做诗,我都会让公主选你中式。”石双城一怔,道:“可是这样一来,未免太不公平。”阿颖哼了一声,道:“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我们公主才不要嫁那个什么狼族王子呢。满脸胡须,吓死人了。”

    石双城道:“那好,请问第三道题又是什么?”

    阿颖道:“第三道题……第三道题是皇上出的,只怕是要你和那狼族小王子比武。不过还好是你,以你的武功,绝不会输给那家伙的。”石双城一听,便即放心,道:“原来是比武,哼,那小子撞上了我,可不会便宜了他!”阿颖喜道:“好啊,你替我好好教训那家伙。谁让他那么老远,巴巴地跑了来,吃饱了没事干,来向我求什么亲!”石双城一怔,奇道:“你说什么?”阿颖一呆,急忙说道:“我是说,就凭他,也敢向我们公主求亲。”石双城问道:“阿颖,你为什么要帮我?”

    阿颖的脸忽然红了,道:“我只是不想让公主嫁那个狼族王子,就算一定要嫁人,那就嫁给你好了。”石双城道:“可是我这个北越国小王子是冒牌货,只怕就算胜了,也不能娶你们公主。”阿颖笑道:“没关系的,就是因为你这个王子是假的,我才打算嫁……让公主嫁你啊。”石双城道:“可是我真的不能……”阿颖却道:“别说了,你快去赴宴吧,偏殿里的客人都等急了。石大哥,我走了,你答应我,一定要赢,好不好?”石双城点点头,道:“阿颖,我会赢的。只不过……”阿颖一笑,不等他说完,转身便出屋去了。

    石双城满心疑惑,心道:“阿颖如果对我当真有情,为何又要帮我求亲?此事对她而言,岂不是很不公平?”忽然屋门被人推开,却是拓跋青匆匆进来,问道:“那个宫女对你说些什么,她是不是趁我不在勾引你?”石双城脸一板,道:“你说什么?我们快回殿里去吧,公主马上就要出题了。”拓跋青哼了一声,满心不高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