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善恶一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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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起向院门看去,却见一片青影飘飘而来,若有若无,直到跟前,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身穿青衫的俊俏女子。只是那女子虽然容貌甚美,但眼角眉梢却尽是杀气,肩上背着一柄长剑,剑蕙迎风飘动,虽是杀机重重,却自有一种冷酷之美。

    阿颖急道:“石大哥,千万别听这坏女人的话,你不要胡乱杀人,好不好?”

    那青衫女子横了阿颖一眼,又向石双城瞟上一眼,道:“她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听她的话?”石双城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犹豫不决。青衫女子冷笑道:“你不忍下手,我来替你了断好了!”忽一抬手,只见寒光闪过,肩上长剑已然在手,直向那庄客咽喉削去。这一剑突如其来,疾如闪电,那庄客待得发觉,却已不及闪避。他将眼一闭,自知无幸。

    突然之间,只听当地一声,石双城横剑挡开了那青衫女子的长剑。石双城沉着嗓音说道:“这是我的事,我不想别人插手。”

    青衫女子长剑虽被他挡开,却也并不着恼,微笑道:“说的是,第一杀手就是第一杀手,我就知道,你不会随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而违背师命。”

    石双城叹了口气,向那庄客看了一眼,说道:“对不住,你死总好过我死。”提起剑来,便要向他咽喉刺出。

    阿颖抢上一步,挡在剑尖之前,说道:“石大哥,你真的要连我也杀死么?”石双城停剑看着阿颖,奇道:“这人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你要拼命护着他?”

    阿颖说道:“不错,这人的确与我非亲非故,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只要是好人,就应该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如果人人都见死不救,这个世间就会变成人间地狱,好人活不下去,却让恶人横行无忌。石大哥,难道你想这样做么?”

    石双城一呆,他从未想过人世间的善善恶恶,以往只是听命于人,要杀的人是好是坏,都与自己无关。忽然听到阿颖的这一番话,不禁大为震惊,隐隐约约觉得,或许自己以往所做之事,都做错了。

    青衫女子见他神情怪异,知他心意已然转变,当下喝道:“那好,我就先替你杀了这个女子!”长剑斜挑,疾向阿颖胸口刺去。石双城大惊,喝道:“你做什么?”寒铁剑出手如电,已然挡在阿颖身前,同时还伏有数招利害杀着,只要那青衫女剑招进逼,便会反守为攻,甚至取她性命。

    不料青衫女子攻向阿颖这一剑却是虚招,剑光一晃之后,就似一团青影般忽然绕到她身后,剑尖一吐,嗤地一声,剑身从那庄客前胸刺入,直透后背。随即收剑,干净利落之极。

    只因石双城太过关注阿颖安危,全力以赴,丝毫不曾想到青衫女子竟会用声东击西之法,突如其来,避实就虚,一剑便将那庄客的身体刺穿。

    阿颖也是惊讶无比,缓缓转过身来,却见阿薰一脸茫然,又是惊惧,又是伤心,已然痴了。石双城也自呆了,不知该说什么。

    青衫女子冷笑道:“双城,既然开了杀戒,索性我就替你斩草除根,将这些人都杀了吧。”石双城喃喃地道:“开了杀戒……杀人也不容易,一旦出手,就再也无法挽回……”这句话,却是曾经对阿颖说过的,而那时候,阿颖还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是一个杀手。

    冯秋辞却轻摇羽扇,说道:“杀了这些人,就像捻死一群蚂蚁,又有什么稀奇?”

    青衫女子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又是谁?”

    冯秋辞手中黑木令一扬,微笑道:“黑木令在此,我是谁无关要紧。”

    青衫女子脸上露出讶异神情,奇道:“你怎么有黑木令?”她自是知道,若非地藏门重要人物,也不能执有黑木令。

    冯秋辞看着石双城,冷笑道:“连杀人都要别人帮手,看来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未免有些名不符实了吧。”

    青衫女子一声轻笑,她已猜知冯秋辞心意,当下走到听涛水榭之中,笑道:“天下第一杀手,岂能杀无名之辈?这点小事,就让小妹来代劳了吧。”提起剑来,忽向阿薰身上刺去。

    她知道冯秋辞意在挟持阿薰,若是杀了她,自也不能再以此来强迫石双城听令行事了。

    阿颖一声惊叫,和身扑上,挡在阿薰身前。青衫女子一怔,但她手中长剑也只是稍一停顿,便又刺了下去。眼看这一剑去势奇急,势必直透两人身子。

    石双城忽然喝道:“住手!”

    那青衫女子一呆,这一剑便刺不下去。阿颖死里逃生,手心中尽是冷汗。她也不相信适才自己竟敢舍命救人,或许是因为觉得阿薰死了父亲,实在太过可怜,激起义愤,这才不顾一切去救护她。若是石双城那一声断喝迟了分毫,只怕两人都会命丧那女魔头剑下。

    阿颖扶起阿薰,心想此地不可久留,当下向石双城看了一眼,恨恨地道:“我不要再理你。”牵了阿薰的手便走。

    冯秋辞折扇一伸,挡住去路,冷冷地道:“且慢,想走么,我可没答应呢。”

    阿颖瞪他一眼,喝道:“好大胆,敢挡我?让开!”

    冯秋辞一怔,见她神情凛然,自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威严,不禁为之一窒。但他毕竟是“龙鳞锏”的义子,却也不会被一个女孩子吓住,冷笑道:“姑娘,你管得事也太多了吧,这样子可不太好。”

    阿颖寒着脸,不却理他,扶着阿薰向前走去。冯秋辞大怒,心道:“难道我就不能杀你不成?”杀机一起,折扇一振,劲透扇端。

    石双城知道不妙,当即上前一步,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托,冯秋辞只觉一股大力冲到,不由自主被震开几步,大是愕然。

    阿颖却不再向石双城看上一眼,头也不回,往前走去。

    冯秋辞大急,正要喝令手下拿住这两个女子,忽觉颈上一凉,却是石双城将寒铁剑轻轻放在他项上。他心中怦怦直跳,哪里还敢做声?

    直到阿颖走远,石双城这才把剑收转。冯秋辞怒道:“你……你怎么敢私自放了点子?这可是叛门之罪……”

    石双城瞪他一眼,道:“天字格杀令,只杀铁笔丹青一人。我放走两个不相关的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冯秋辞虽怒,但自知武功不及,却也不敢过于开罪石双城,一时怒气难消,却拿绿柳山庄的庄客仆妇出气。当下黑木令一挥,喝道:“夷平绿柳山庄,寸草不留!”他带来的十六名黑衣杀手本就是“龙鳞锏”的手下,自是谨遵号令。一时间手起刀落,惨叫声在庄中回荡。

    冯秋辞有黑木令在手,石双城长叹一声,却也知道是救不了这些庄客仆妇了。

    冯秋辞大开杀戒,又下令放火烧庄,这才率众扬长而去。他未能得到碧血残帖,自是不肯甘心,匆匆追赶阿薰去了。

    庄中烟火大起,火借风势,渐渐变成一片火海。石双城却仍站在水榭一旁,一时之间,只觉地藏门似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乱杀无辜,实在有违天道。

    烟水茫茫,青衫女子却未离去,一直站在他身旁,眼光中忽有一丝幽怨,恨恨地道:“石双城,你为了这个女子,可以杀了我,是不是?”石双城心头一震,道:“你说什么?”

    青衫女子说道:“我向那美貌女子出剑,难道你不知那只是虚招,我并无意杀这女子?没料到你非常紧张,不但出招替她挡剑,而且暗藏杀机,是不是只要我真的有意伤她,你就会杀了我?”

    石双城一阵沉默,当时情形危急,他不曾多想,出手就是杀着。是否真要杀了青衫女子,此刻回想起来,却也说不上来。略一犹豫,说道:“师妹,我只是不愿你伤及无辜,出手是狠了一点。不过我绝不会当真伤了你的。”

    青衫女子面上似有喜色,叹道:“双城,希望你没有骗我。只要你对我好,想我柳絮儿,此生便可无憾了。”石双城道:“师妹,虽然你出手太狠,但我并不怪你。只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今后决计不可再伤害这两位姑娘。”

    柳絮儿一怔,眉尖蹙起,道:“师哥,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忘了做一个杀手的规矩?如果你对人心存仁慈,自己就会死得惨不堪言。”石双城心头一震,喃喃地道:“不错,背叛师门者,剥皮剔骨,做成人皮灯笼,挂在堂口,以儆效尢。”柳恕儿叹道:“只要进了这道门,就再也出不去了。”

    石双城不由得一阵惘然:“只要进了这道门,就再也出不去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思绪回到了童年,那一天,是他永远难忘的日子。在南朝边塞的某个小镇,恰逢盛世,已有十几年没有战乱,百姓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突然有一天,只见边关漫天烽火,将这里的平静击个粉碎。许多镇上的百姓开始逃难,有钱富户先逃了,一些小康之家也随之迁走。只有更多的穷人,留在当地。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索性留了下来,说不定边关不会失守,战火也不一定烧到这里。

    在小镇外的一条河边,八岁的石双城和几个小伙伴正在玩闹。几个男孩子嬉笑着向一个小女孩身上泼水。那女孩哭了起来,小石双城挡在她身前,叫道:“不许你们欺负柳絮儿!”众男孩都嘻嘻哈哈起哄:“小石头爱上柳絮儿啦!”

    忽然,只觉大地剧烈震动起来,过不多时,远远黑压压地出现一片乌云,着地卷将来。转眼之间,又近了许多,这才看清,那不是乌云,而是无边无际的塞外铁骑。石双城和几个小伙伴都看得呆了,站在河中,不知所措。只听镇上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叫:“大漠狼族,是大漠狼族的铁骑!”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竟然忘了逃走。

    八岁的石双城睁大眼睛,忘了害怕,或许很多的是好奇。便在片刻之间,大漠狼族的铁骑便已冲入镇子,所过之处,无一例外地只见刀光一闪,血光迸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与脖颈分离。那些马背上的劲卒全身披甲,只在铁盔下露出两只狼一般凶残的眼珠。每人手中,都挥舞一把雪亮的弯刀。镇子里那些骇得脚发软不会逃的人,直到人头飞出十步外,身子也还没有摔倒。

    大漠狼族的铁骑杀人的时候,就像是在割草。每一刀下去,都是无比的坚忍。

    “小双子,快跑啊!”石双城静静地看着父母惊惶失措向自己狂奔而来。离他还有数尺之遥,只见一阵黑风从旁刮了过去,两个狼族铁骑的弯刀已经飞快地斩下。留在石双城面前的只是两具无头的尸体。奇怪的是,石双城脸上出奇的平静,不但没有伤心落泪,而且眼中竟连一丝害怕的神色也没有。

    他只是咬着牙,咬到嘴皮也破了,一缕鲜血顺着唇边流出。

    大漠铁骑的铁蹄狂风暴雨般击打在大地上,只见一个个黑色的骑兵飞快掠过,竟没有人说一句话。冰冷冷地,一丝人气也无。忽然一骑从石双城身旁经过,毫无例外的一刀,斩向他头颅。在狼族士兵眼里,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毫无分别。只要是站在大军铁蹄下的活人,都是他们挥刀的标靶。

    面对屠刀,石双城竟未露出半点惧意,反而微微张开手臂,挡在小女孩柳絮儿前面。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男孩子,就应当保护比他弱小的女孩子。至于可能因此送命,却根本来不及想。

    忽然之间,一柄长剑突如其来地横在弯刀之前。当地一声响,弯刀竟从狼族骑兵手中脱手飞出,而那柄剑却连动也不曾抖动一下。一个灰衣人闪身而过,当他身影消失之时,就连一直呆站在那里的小石双城和柳絮儿也不见了。

    千军万马如铁流涌过,小河边一片沉寂,河水早被鲜血染红。只有一匹马停了下来,那个狼族骑兵跳下马,捡起自己的弯刀,在狼族大军的律令中,失刀便要砍头。他翻身上马,眼光中十分疑惑。他似乎还未曾相信适才发生的事是真的,只不过他想一刀割下人头的那个小孩,却就此神秘地不见了。

    数年之后,黑山黑水间,一片密林之中。数十名身穿黑衣的少年,分成两排对立,站在空地上,这些少年有男有女,有的**岁,有的十一二岁,脸上稚气未消。但人人挺腰直立,竟俨然有劲旅之风。

    一棵老柏树下,一个高大的灰衣人站在那里,直是亭峙岳立,不动如山。他蒙面包头,只露出一双鹰也似的眼睛。只见他大手往下一挥,并没有说一个字。但那两排稚龄少年却如发疯也似,向对面的同伴扑去。他们武功招数大都差不多,显然是出自同一师门。一出手便是锁喉、截颈、撩阴等残忍招数,哪里像是同门师兄弟拆招比武,直是跟不共戴天的大仇敌生死相搏。

    奇异的是,数十人在场中拼死厮打,竟没半点呼喝之声。每个人都是咬着牙狠斗,甚至咬破嘴唇,就算身上中招,不管怎么疼痛,也绝不发出半点声息。那灰衣人只是静静地站着,面对这场残酷的恶斗,似乎无动于衷。

    一个人倒下了,紧接着又是四五个人倒下。倒下的人,要么喉头被抓了一个洞,血肉模糊;要么头颈被人扭断,或是下阴被踢碎,竟无一个活口。仍然没有人停下,打倒对手的人,又去找另一个获胜者决斗。这一场无声的屠杀,似乎不到只剩一人,便不会停止。

    直到场中只剩九人,那灰衣人才双手一拍,意示满意。那九人也大都伤痕累累,却只有一个少年,除了衣袖和臂上被抓破,居然受伤不重。那个少年,就是石双城。

    十年之后,石双城和这几人都成了地藏门中第一批杀手。他们只听师父的话,无论是什么人,有多少高手守护,只要接到指令,便径直找上门去,杀掉一切活口。而石双城成为其中的佼佼者,数年之间,除掉高手无数,得了天下第一杀手的称号。

    他杀人向来毫不犹豫,却没料到,遇到了天真可爱的阿颖,竟然可以让一个冷血杀手放下手中的屠刀。

    石双城回首往事,陷入莫名的悲苦之中。突然之间,他脑中宛如电光一闪:“或许我往日杀人,其实是为了我的父母,他们被人斩去头颅,我便也杀别人父母。可是爹妈却是被大漠狼族的铁骑所杀,与他人无涉。若不是阿颖一言喝醒梦中人,难道我还要一错再错下去?”

    柳絮儿见他神色不安,只道他想到叛门之祸,心中恐慌,便安慰道:“师哥,你放心,你虽然放走地藏门的点子,此事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逃走那两人,也不用你担心,我自会替你料理了。”

    石双城却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我有什么凶险,那也不打紧。可是阿颖与此事毫不相干,我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柳絮儿叹道:“师哥,我就知道你遇到美貌姑娘便会心软。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么?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意你一时不忍,铸下大错。”

    石双城却冷笑道:“总而言之,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到阿颖。绿柳庄之事,我自会向师父说清楚。你不要再跟着我,告辞了。”转身快步而去。

    柳絮儿叫道:“师哥,师哥,等等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石双城不再理会,发足急走,不一会儿,便将柳絮儿抛在身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