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不妙。”婉拒了威瑟林留下吃晚餐的邀请,森特先生刚走近家门口,便接到最不愿听见的消息。弗格森没露脸,传话的是负责执勤的“避役”。眼光闪烁,“避役”吞吞吐吐地说:“人没了。”
“哈?”一时没反应过来,杰罗姆不由茫然四顾。天色渐暗凉风初起,旁边站着的几位却都脸上发白,不住以手拭汗。
“避役”重复一遍,“人没了,也就是、呃,监视对象暂时失踪。”
森特先生摘下便帽,若有所思地折弯几下。“特使本人,还是特使的保镖?谁最先发现?”事起突然,还来不及酝酿更戏剧化的反应。
“避役”朝旁边摊手,小男孩就站在几名组员中间,周围人个个紧张兮兮,除了异常笃定,怎么看这小子也没法跟“特使”、“恶魔”画等号。“人,”以一种雷打不动的匀速发言,特使说,“今晚痛苦不限量供应。请,挣扎吧,不必拘束,你们只是动物。”
杰罗姆揉揉耳朵,“忘记栓绳,叫比利从洞里钻出来了,是吧?”
男孩发出上链的轻响,很难说诡异声音由哪个部位产生,他像台啮合不良的座钟,脑袋骤然朝左右来回拧转两个钝角,木偶般的动作让旁观者倒吸一口凉气。没有进一步的反应,特使仅仅没掌握好摇头的力度,很快恢复过来说:“契约严密,绳还在,午夜它回来。在此之前,人,”嘴角些微上扬,未包含恶意,姑且可视作自嘲的笑,“他杀,我看,你表演。去影子最浓的所在,你们不会错过。”
见对方迈步转身,杰罗姆冷冷地说:“请特使到寒舍盘桓片刻,刚巧有个地窖雅致清净,关起门来贵客也没有窒息之虞。暂时没有。”
“避役”分出两人将贵客送去地窖羁押,“派个读心者跟他锁在一块,多套些情报出来也好。”紧张得不住摇头,“避役”下令完毕,低声道,“十多分钟前,读心者的联络网突然失效,监视正面的组员到街上大喊,我才得到警讯。那东西……”喉结滚动,他显得精神恍惚,仅凭借严苛训练和多年的从业经验才能维持头脑清醒。“像块三乘五公尺的破布条,外观平滑,时刻吸附在地表墙体上,肉眼判断厚度为零,热力影像比背阴处的岩石温度稍高。照标准的接触程序,派实习生加上全套防护,靠近当时还维持静止的目标物。显影剂没起效,不像幻术作用下的残余影像,确定这点后要展开进一步试探。呃,它突然剧烈流动把实习生一举吞掉,兴许体内包含口袋空间之类……”
发觉脑袋卡壳的不止自己一个,杰罗姆忍不住打断道:“抱歉?”
根本没搭理他,“避役”不间断地辩解说:“……并不是影子,光学幻象理论上没法做到,定然有实体潜伏在低光度位置,我确信自己没看错!这以后,”做出最强烈的手势制止杰罗姆开口,不过更像在安慰他自己,“发生的状况有许多人证,没必要讨论对我进行心理评估的必要性。事实是:目标物‘占据’了一具人体,朝桥下迅速逃逸,速度大约十五到二十尺每秒。婊子养的敏捷。”
“避役”手指屈伸,一名组员立刻站出来说:“长官,我们几个都愿意在证词上署名。我亲眼所见,那东西生吞活人后,站在太阳地里左看右看,”头参象地跟着活动,不自信的样子倒相当传神,“模样类似套了件黑色紧身衣,上头裂开道缺口,里面射出不少亮光……”
拙于言辞,说着说着便找不到合适的比喻,旁边立马有同伴七嘴八舌接过话头,“像个不透光的灯罩被扯破一部分,露出很强的白炽光。”,“怎么是白光?光线折射时显著包含活动形象!”,“会不会是散射率造成的错觉?魅惑法术也……”,“真可惜来不及做棱镜试验,就算地表温度的峰值过去了两小时,蒸腾造成的视觉偏差……”
“都住嘴!”一声怒喝,陷入争论的人们全没了声响。虽然好奇心弱的绝成不了法师,可这帮人空言放论的学院作风仍令杰罗姆心头火发。先问清弗格森的去向——老狐狸跑去处理上回死亡组员的善后事宜,一时半会儿联系不到——杰罗姆原地沉吟半分钟才开口。“照组长提供的移动速度,这会儿再追已然太迟(“避役”深表赞同地点头)。假如造成了严重后果,三名指挥员必须承担主要责任……”
来回看看,除了脸色差劲的“避役”,其他人各自交换过目光,也想不出更可行的办法。杰罗姆总结道:“没法子,通知治安厅在所难免,咱们得好好守住剩余这个活口,也好令目标有所顾忌。对了,实习生的个人物品分类收拾一下,最糟糕的情况,叫家属来认领。”
“呃,还有一点小问题。”几个人闪闪缩缩,最后“避役”退开半步,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咳咳,您侄子还有其他亲人没?”
森特先生慢慢侧过身来直冲着他,“哦——我怎么就没想到?送死的事向来是菜鸟优先嘛。你知道……”发觉他右手微动,周围人“呼啦”一声自动分散,“避役”把法杖都取出来了。见到这种情形,杰罗姆反而神色不变,一字一顿地说,“把武器收起来,就现在。”
这时候保持冷静比勃然暴怒更骇人,讲话时露出白森森的犬牙,杰罗姆扳着手指道:“你们组明明有两个实习的,反而指派别人的组员上去涉险,事发后还一张与我无关的脸……”
用不着疾言厉色,他不住对自己说,同时回忆着杜松专注的表情。“愤怒是他妈顶好用,不过这玩意同样很廉价。”嘴角下拗,杜松摊手道,“就连一条狗也懂得吃痛咬人,除非你自认还赶不上个畜生,否则就给我随时保持冷静!记住,”透过对方金黄色瞳仁,杰罗姆简直能照出自个的形象,“对真正要杀掉的杂种友善些、再友善些。一旦时机成熟,把刀片插进四、五根肋骨中间,六十度仰角稍稍搅动,然后转过来面对那人。”催眠般的话音让听众打个激灵,竖起食指摇晃着,杜松说,“你会发现,他不配激怒你——彻底意义上——不配。”
右手插进口袋,保持无威胁的姿态,杰罗姆简短地说:“我保证,今天事了以前不跟你动手。放下武器,叫读心者准备蜂巢增益器。”
不自觉地吞咽着,“避役”仍保持戒备,几乎嘟哝着说:“霍格人都给派出去追踪无线电,况且根本不知道该去哪找……”
“三个一组,先从‘夜半区’查起,别打搅治安厅的人。”冷静得令人心寒,他思索片刻说,“到军区诊疗所弄个死灵法师来,并入读心者的感应网。能找着异常聚集的负能量,或许就能发现目标。”
对技术细节极没有把握,不过“避役”再没胆量进行抗辩——多看一眼这家伙都感觉颈背发凉……只得有气没力地问:“你上哪?”
脚步一顿,杰罗姆侧转身,完全耐心地解释说:“我去跟特使恳谈。除非万不得已,叫组员别轻易动用致命武器。开始行动吧,请。”
看不出丝毫异状,这份镇定功夫粉碎了一切侥幸的念头。“避役”瞧着对方推门进去,难以掩饰声音里的失望之情。“开始干活,小子们!”心中暗暗恼恨,他紧抿着嘴唇想,或许下一次……
假如还有下一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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