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二十二节【尾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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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刘文辉抬起头,用两根手指轻捏着鼻梁,一脸的疲态,“说了这么多,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摩奴,它究竟是什么?”



    对于年轻人的单刀直入,老学究似乎早有准备,他乐呵呵地从沙发旁边的书山纸海里抽出了一本全是洋文的杂志:“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小刘啊,你需要先储备一下必要的知识。这是……1926年的《科学》杂志,上面有一篇美国遗传学家摩尔根博士关于果蝇研究的论文。啊,就在这一页,他在文章中破天荒地提出了基因学说,指出所有生物都是通过染色体上直线排列的一系列遗传单位,也就是基因,来完成遗传的。”



    刘文辉一听又要让他啃洋文,心里自然叫苦不迭,他接过杂志,装模作样地凑到眼前,祭出了十二分的演技,只求自己这副专心致志的样子能够在老学究面前蒙混过去。谁知王策根本没有把心放在他身上,老爷子又在书堆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了另一份印刷质量明显粗劣得多的小册子:“那篇论文,看个大概就可以了,其实,你主要应该看看这个……”



    刘文辉感觉自己要吐血了,心中嘀咕这老东西是不是存心在戏耍自己?他板着脸拿起小册子,胡乱翻了几页,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耐烦。王策却还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他点起一根哈德门香烟,吞云吐雾一番后,才懒洋洋地继续说:“1927年的索维尔会议现场,混入了一个名叫杰米默塞尔(JimmyMossel)[1]的比利时人。他自称是生物学家,跟我一样来自于比京大学,对了,我事后还专门回母校查找过他在校时期发表的论文和研究报告,不过所获不多。此君是基因理论的狂热拥趸,毕业之后,曾在各个场合宣扬过他那套离经叛道的学术思想,结果给自己落了个‘狂人’的名声,我的母校从来都不愿意提起他。1927年大会期间,他每天都混迹于与会者们出没的饭店,咖啡馆与剧院,向他们派发他自费印制的小册子,就是……你手里这一本……”



    根据布鲁塞尔警方的记录,一个不堪其扰的咖啡馆业主与默塞尔先生扭打了起来,这最终导致了本次大会剩余的时间默塞尔只能在班房中度过。至于他的那些小册子,也全部遭到充公,一名警员曾经阅读过册子的部分内容,他在给他远赴苏黎世求学的弟弟写信时把这本小册子形容为“精神错乱的一派胡言”。



    这位警官的评价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默塞尔在册子的前半部分对于基因学说进行了全方位的歪曲,提出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基因核酸序列”假说。他认为,基因是通过许多碱基有序排列来产生作用的,任何生物的任何遗传性征都可以在基因序列中找到相应的碱基对表达段落。这种几近空想的说法被当时的科学界嗤之以鼻,没过多久他就被送进了布鲁塞尔郊外的一家精神病院。



    不过,真正让默塞尔声名狼藉的,还是小册子的后半部分。他在里面有声有色地描绘了一个荒诞不经的存在:摩奴。



    “摩奴不是怪物,”王策斩钉截铁地说,“他甚至不能算是生物,摩奴,其实是宇宙间的第一串基因序列,也就是我们共同的祖先。”



    根据默塞尔小册子中的说法,任何一种生物,也许还包括了外星生物,基因里都包含着“摩奴”,那是一小截很短的碱基序列,最原始,最基础,所以,在基因中也埋藏得最深。百亿年的演化岁月里,它从来没有突变过,保持了最古老的本源形态,潜伏于每一个人的体内。



    如果说前面这一段,还只能算是默塞尔的异想天开,那么后面作者提到的内容,则完全沦为了宗教式的疯狂,默塞尔认为,全宇宙的“摩奴”是一个整体,单个的序列没有意识,但是作为整体的“摩奴”则不然,它通过写入基因中的本能,从大局上操纵着所有物种。“摩奴”有它清晰的目的,为了让自己这段基因序列更安全存续下去,它需要不断培育出新的物种,让子嗣多样化。无数摩奴的后代在它的精心安排下诞生,繁衍,兴旺,衰亡,这一切,可能只是为了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个体与另一个物种间看似意外的基因交换。王策还特别告诫刘文辉,别以为它只是低等的分子聚合,“摩奴”的计算可以精确到世代,它可以诱导一个种群连续突变,只是为了让它们成为未来另一个种群的食粮,也可以让一个物种在宇宙中存续一亿年,只为了最后培育出那珍贵的几千对碱基序列。



    王策还强调,当年降落到地球的并非“摩奴”本尊,而只是某个与它血缘很近的子嗣,它在我们的世界开枝散叶,把那串可憎的碱基序列一代代传了下来,这个最初的父亲,被有些宗教狂热分子称为“第一代人”。从“第一代人”发展到现在,地球上的生物差异性已经很大了,有些物种与它血缘较近,有些则较远,而对于“摩奴”来说,血缘远近悬殊的杂交能产下最有价值的后代。无论是佳梅耶夫在高空与之对视的那个东西,还是让魏寡妇全村患上恶疾的病源,都是“摩奴”用来与人类交换基因的子嗣。甚至,元末时期,那个肆虐于洞庭湖中的水大人,也是“摩奴”的子嗣与另一个操纵时间的伪神的杂交产物。



    “佳梅耶夫的孩子,被俄国军方强行打掉,但是,魏寡妇的“孩子”,已经生了下来,现在,算下来已经六七岁了吧。”王策推了推眼镜,看着刘文辉,镜片后的眼底深处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得意,刘文辉一言不发,黑着一张脸,笔记本被他合上,他已经懒得去假装记录了。



    “说到……‘摩奴’的诞生,我查到了两种说法,《异客图》里引用印度《囊经》的说法认为它并不是来自于我们的宇宙,它是在我们宇宙诞生之初从另一个宇宙过来的,而它所使用的通道,就是那个所谓的‘元渡口’。按照这种说法,它在另一个宇宙,一定还有一个缔造者。另一种说法,则来自于五代秀才唐宗楚的《烛行录》,书中认为‘摩奴’诞生于虚无,是真正的一切本源。甚至于群星都是它的杰作:《烛行录》中言之凿凿地认定,银河诞生于深渊的尸骸之中……”



    注[1]:默塞尔(Mossel)这个姓是摩尔根ThomasHuntMorgan(1866-1945)与科塞尔AlbrechtKossel(1853-1927)的混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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