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困扰项天洪的便是那日清玄丢给他的黄色符纸与开福观的奇怪所见,不由使他怀疑一个人。
天色已暗,他在宫内的一条道上徘徊踌躇,忽闻宫墙之内的两行脚步声,匆匆而至,至墙边停下。
他便止步屏息,这夜难道宫中进了贼不成,心中正巧郁闷之时,两个人影轻巧翻墙而过,正落在他的眼皮之下。
二人穿着黑色夜行服,探头探脑得四处张望之时,被项天洪手中的灯笼光亮眼前一晃。瞬间被制服,跪倒在地请求饶命。
项天洪呵斥道:“你二人可知此处是何地,竟敢在此偷盗。”
用脚轻踢了几下那沉甸甸的包布,说道:“若是这等重量,最起码关押天牢,虽不致死,可要受一番苦罪。”
二人怯怯得连忙磕头认错,其中的一个说道:“求爷爷饶命,你可不知我这布袋之中的宝物,若是爷爷放了我们性命,布袋中的宝物悉数都归于你,且放我二人一条生路,往后再不敢了!”
窃贼竟还有讨还的余地,“我乃这宫中之人,难不成还缺了你这些个玩意,实在可笑!”项天洪不屑得说道。
拉起二人,准备将其送往处置。
不经意将那布袋拉开,其中的宝物散落一地,几颗散着亮光的夜明珠,一些做工精致的绫罗绸缎,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绿色杯子。
项天洪觉得这杯子隐隐发出的绿光与他胸前的那枚玉扳指一般,似不是一般凡物,沾染些许仙气。
便捡起来仔细端详,通体绿色的琉璃晶莹剔透,其内毫无瑕疵,杯身镶着金色犀牛造型,实在是世间罕见。
见他看得入迷,慌张的窃贼胆战心惊得说道:“这可是我们从一个叫‘天道观’中寻来的,本以为像这种道士待的地方不应有啥稀罕宝物,可没曾想这宫里就是与民间的天差地别。爷爷若是喜欢,我们双手奉上便是。”
说完嘻嘻笑了起来,见他有些愣神,便将散落一地的宝物裹入布袋,鞋底似擦了油般慌忙逃窜。
项天洪早已发现他二人有逃跑之心,只因他觉得这个杯子似哪里见过一般,思索起往事来,一时没有将二人禽住。
盯着杯子,小声嘟囔着:“从‘天道观’偷出来的,总觉得这杯子在凌云山的某个地方见到过,难道又与道已师父有关。”
内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无法排解,唯有明日前去一问究竟。
深秋的季节,晨起的空气有些冷涩,项天洪不禁打了个冷颤,身穿黑色紧身玄衣,如昨夜那两个盗贼般干净利落。
天道观一般人等不得入内,若是得了道已的应允,也是拘束,心想若是此时无人正好,偷摸进去图个自在。
天道观内,道已端坐在丹炉前,悠闲得看着炉内燃着的火焰,忽得露出凶光,似那火焰般忽明忽暗,难以捉摸。
手中拿着那页符纸,仔细研究。一个小道童前来报信,说观外有人已等候多时,似有事相告。
道已掐指一算,嘴角一抹得意,速站起,掸了掸衣角的灰尘,将那页符纸随手丢在一旁地上,随道童来到观前。
观外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见到道已法师,笑嘻嘻得开口说道:“法师,我有一事相告,是关于神兽的。”
那小吏四下看了看,凑近道已的身旁继续说道:“昨日与项天洪一道前往开福观调查失火一案,遇见个项天洪的旧相识,聊了几句。可奇怪的是,项天洪一说到一个叫做清玄的名字,那人便怒火中烧。我且隐约看得见他右侧肩部有个忽闪的图案,总觉得哪里见过。后回到家中,仔细一想,恍然明白,竟是那神兽的符印图案。今一早便前来禀报,此人莫非是那凶残神兽幻化的人形,专吃婴孩的心脏。”
小吏怯怯得看着道已,又四下留神瞧了瞧。
道已听了此话,喜出望外,赶忙追问道:“你且说明那人来历姓名,我好尽快禽来,倒也是造福百姓!”
“具体来历我便不知,但只闻项天洪唤那人为“东方兄”,应是故友。我想着这事权权交由法师来办必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但,现如今,无功不受禄,朝廷以重金悬赏捉拿神兽,我前来通报神兽的下落,可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说着便露出狡黠的表情,道已看尽了这种嘴脸,轻描淡写得说道:“该给你的奖励待我与皇上说明之后自会奉上,你且先回吧!”
他漫不经心得打发着他离开,在他眼中,金钱富贵虽好,但终比不了长生不老。
他始终在成仙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见那人离开,他便往李皇的后宫去,让道童在此看守。
项天洪远远望见一个小道童正在观门口来回徘徊,他便上前去问:“我有急事,望通报师父。”
道童知是项天洪,便对他说道:“家师有要事去了皇上那里,你且回吧。”
说完见他打了个哈欠,项天洪望了一眼明媚的阳光。虽是个冷清的季节,正值近午时,阳光洒下来的温暖使人全身舒畅。他便躲在不远处的一颗树后,静观其变。
察觉到四下无人,心想:师父此去必要耗些时日。
只因阳光太过温暖,竟有些犯困,小童便盘腿坐下,倚靠着道观朱红色的大门,准备小憩一会,也别误了这暖光。
项天洪觉得此时便是个好时机,蹑手蹑脚得从半开的门缝中挤了进去。
观内的宏伟看呆了项天洪,从未来过此处竟然别有洞天,尤其是三个金漆的雕像一同望向的那鼎巨型炼丹炉。
他忽得在地上发现一张黄色的符纸,一眼便觉得与某本书极为相似。
拿出那本清玄扔下的奇怪书籍,将它放于最后一页,竟严丝合缝得拼接了上去。
前面的内容他是知晓的,说了一个关于成仙的故事,可故事之中有助飞升成仙的炼制材料并未说明。
看着那页符纸上密密麻麻的材料名称,共九十九种,正面却只写了九十八种,莫不都是些名贵罕见的药材或者动物身上的某个部位。
项天洪正郁闷着最后一味药为何物,不经意瞥了一眼那页符纸的反面,似被什么吸引。仔细看时,圆睁双眼,后又眉头紧锁,失望沮丧的神情毫不掩饰得流露出来。
原来这反面正是记载了最后一味“药引子”,乃这九十九种之首,就是出生刚满十二天婴孩的心脏。为了保持药引的鲜活,还说明了如何活体挖取。
项天洪忽得摊倒在地,那鼎巨炉中似发散出隐约血腥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
他始终无法相信道已竟是城中婴孩案的罪魁祸首,这种违背道德的做法使得项天洪心灰意冷,身体瑟瑟发抖。
开始怀疑他所处的竟是个怎样的环境,周围竟充斥着虚伪与肮脏。
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将那页符纸收了起来,似丢了魂般慌忙离开,可巧那观外的道童仍在昏昏大睡,便对有人闯入毫无发觉。
项天洪回到登云庭,与爹娘说了些奇怪的话,说近日会有大事发生,让他们带些衣物钱财尽快离开长安。
爹娘沉寂在公主怀有项家骨肉的欢喜之中,哪管得了他说的这些糊涂话。本觉得大好日子刚刚到来,也由不得他在此胡言乱语,便笑呵呵得叮嘱他些照顾好公主的话。
因自从入了天牢以来,项天洪一直是这种不似正常的状态。爹娘都觉得应是受了什么刺激,过些时日便好。
项天洪恍惚之间又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如他想的那般龌龊不堪,他仍心存一丝侥幸,但觉得有必要面对。
而在感情之中,却选择成为逃兵,始终觉得道义最为重要,天下百姓才是他心中所系。
然而面对清玄,他却没有一丝坚持,任凭感情如落花,随流水而去。
但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备受煎熬,他厌倦如此的感觉,但却选择沉默不语。
道已将神兽的事情告知了李皇,只是东方灼本就来历不明,以一个“少主”的身份前往凌云山修仙,却调查不到他的来历,是个神秘人物。
前些日子凌云山似现神兽作乱,现如今他们几人组队前来长安城追寻下落,对于这些道已都是知晓的。
但如今不得他们的下落,道已一面打着自己的算盘,一面对李皇说道:“既然清玄能够使得东方灼怒气大发,且先将清玄捉住,以此来引诱神兽。神兽威力虽不容小觑,但事先将阵法布置,岂不是瓮中捉鳖一般得心应手。”
李皇觉得道已言之有理,便命他权权办理此事,若需应援,随时吩咐便是。
道已回来的路上紧急飞鸽传书于凌云山中,以玄城的身份,命柳月与东方灼他们联系,速速回到山中。
此乃道已的一手准备,觉得先将东方灼召回山中,待他前去将其擒拿。
然他并未将神兽一事告知山中,觉得单凭一己力量完全拿得住那怪兽。
走到观门口,只见观门大开,道童竟在门前熟睡。
他扯了扯嗓子,厉声说道:“大胆狂徒,竟这般无心,这敞开的大门你作何解释!”
道童惊醒,揉了揉睡眼,望见那开着的观门,心想大事不妙,便随师父匆忙进去。
道已来到丹炉前,发觉那页符纸不知所踪,吓得魂不守舍,将浮尘重重敲在道童的脑袋上,说道:“果真有人进来过,你快些回想今日有谁来过,若是日后此事有什么闪失,我定拿你不饶,把你扔进丹炉里!”
道已瞪大了眼睛,凶恶得看着面前的小道童,似一匹猛虎,想要将他撕个粉碎。
道童慌忙跪地求饶道:“师父饶命,是徒儿疏忽大意,放了贼人进观。今日除了那个前来说明神兽事情的小吏,便再无人前来。”
道童忽又想到什么,眼神闪烁着说道:“徒儿忽得想到,自那师父走后,便命徒儿在此看守,后项天洪来过,说有事前来,我与他说明你不在观内,他便离开了,可并未踏入这观门半步!”
道童无奈得摸着脑袋,身体一动不敢动,连大口喘气都不敢,生怕自己进了那丹炉,灰飞烟灭。
道已坐在丹炉前左思右想,若是那项天洪真的拿走了那页符纸,想必他定会再次前来与自己对峙。只一页黄色符纸而已,到时拿个借口挡了他便是。
眼看已是黄昏,天色微暗,空气也变得清亮,透骨的凉风渗入体内,令人瑟瑟发抖。
道已闭目在丹炉前坐了许久,发觉观门被推开,眼睛微睁着说道:“你终于来了,为师早已等候多时!”
推门而入的那人走上前几步,开口说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解,特前来求解。”
“你且说吧!”道已捋了捋胡须说道。
“敢问这世上何为正道?”那人问道。
“明事理为道、辅仁君为道、心系天下苍生为道,此乃正道。”道已认真得回答。
“若是杀害苍生,只为一己私欲,为所欲为,为何?”他快步走到道已面前,将那页黄色符纸与那本书掷于他的面前。
指着最后一页,厉声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妄我叫了你十几年的师父。”
一袭白色紧身长衫,腰间系着黑色腰带,头发用发带束起,简单干净。项天洪背着那柄寒玉宝剑,胸前的那枚玉扳指发散出微微绿光。
他目中的冷涩寒气刺骨,直直得盯着眼前这个往日待他如子般的恩师,而如今他心中的道义却荡然无存。
道已看着面前这个目光凶恶,随时都可能拔剑相向的项天洪,摇摇头,无奈得说道:“在世为人,有些事情迫不得已,我虽不知你怎么得到这本秘书,但这一切都是李皇命我做的。他病入膏肓,唯有炼制这般长生不老之药,才能挽回他的性命!”
项天洪听闻如此,便拔出那柄寒玉宝剑,冲着道已。
他的脸似乎能感受到那微微的剑气,项天洪似疯了一般,吼道:“即便是李皇的命令,你断然不可接受。你在凌云山布的局,还有为何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指向神兽?你如此处心积虑得想要得到神兽,到底为了什么阴谋!”项天洪显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道已站起,挥了挥手中的浮尘,夜色笼罩着淡淡寒气,说道:“既然你推测到了这步,我且将事情全部告诉你。我潜伏凌云山就是为了调查神兽一事,关于神兽,还有个你不知道的天大秘密。你们只知昔日正魔大战,魔尊将元神封印在神兽体内,现如今将神兽捉拿处置,便无大碍。可还知这只是我想要得到天下的幌子,李皇的重病便是因我在他每日必喝的参汤之中下了一味泄气之药,若是长期服用,便可气血两亏,泄气失血而亡。我便谎称神兽之血方可使得他痊愈,如此本想着借助他的力量帮我寻得神兽。只因长期搜寻神兽无果,生怕自己命不久矣,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本关于成仙的书,便是你手中所持,不得已我暂且依他的命令炼制丹药。一面寻找神兽的下落,得到神兽的心头血,我便可解除封印,统领魔界大军。生灵涂炭,世界沦为黑暗,这才是世界本来该有的模样,我是地狱的使者,这般便是我的使命。”
项天洪震惊于他所说的话,眼含泪水得说道:“我唯一所在乎的,难道昔日的恩师情义只不过是利用我的幌子!”
顿时如洪水猛兽般发怒,挥剑向道已砍去。
道已一个侧身便轻松躲过,那道剑气顺着地面向外延伸,打在一尊雕像上,震得瞬间崩塌。
他举起宝剑,寻向道已的方向再次准备砍下,只见道已将丹炉外壁之上的一个小孔打开,其中烟气散出,正巧喷在项天洪的脸上。
忽觉气血封闭,头昏脚轻,瞬间倒地,他努力运功将一口气封在喉中。
不知中了何种毒,他的身体动弹不得,唯有封住的那口气使得他听得见周围的声音,眼皮却没有一丝力气撑开。
道已狂笑道:“既然知道了东方灼便是神兽,若是清玄能够将其引出,那么项天洪你,也能将清玄引来。哈哈哈,假以时日,我便能够独霸天下!你还不知,你手中的那柄宝剑,昔日道尊将它唤作“诛心剑”。唯有此剑方能诛灭上古神灵之心,这神兽的心头之血也唯有你这柄寒玉宝剑能够取来。昔日让你去寻剑,便就是我的算计之中。”
说完拿走项天洪身边的寒玉宝剑,后命道童将他抬至雕像之下的石板上。
他便在此躺了一夜,心中想的都是清玄。
若是周围都是这般道貌岸然之人,他悔当初没有勇气与她远离尘世,现在想来是自己糊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