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镝想要了解泉州的情况,这邵靳确是最好的人选,他在泉州数十年,跟随蒲寿庚做幕僚,对于泉州城的方方面面都很熟悉。
泉州下辖晋江、南安、同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七县,从淳佑年间12411252年最近一次户口统计来看,共有二十五万五千七百五十八户,一百三十二万九千九百四十口,是为一等一的望州。近些年各地战乱频仍,对泉州的波及却不大,还有不少从北到南避乱迁入的人口,应当早就不止一百三十万人口了。
“泉州方圆数百里,而我所占者不过一城一地丁口百万,却难为我所用皇权不下县,诚如是者!?”
张镝从成堆的卷宗中抬起头,像是与邵靳说,又像自言自语,这些天他正为政令难以通行而烦恼,此时对着眼前的户口田册有感而发。泉州说大不大,也有地方数百里,人口说多不多,也有百万之众,若能将这百里之地、百万之众整合凝聚在一起,必能迸发出巨大的能量,让自己的实力再翻一倍不止,要知道现在中兴社治下流求与吕宋的番汉人口加起来都还没有一百万,可知得到泉州的意义多么重大。
只是泉州虽然拿下了,却消化不掉,那也是白搭,从流求调来的最优秀的千百名事务官和各类人才到泉州乡间都施展不开,几乎都碰了几个软钉子回来。你要推行牌甲制他们也不拒绝,但牌长甲长全是下面大宗族的人来当,上头来一个空降的保长当然就是被架空的结果,还有牌甲是以户为单位,有些村庄几百口人都只报一户,这牌甲还怎么编,官府又不好命令他们分家。至于三级兵制也是空中楼阁,乡间豪强多建坞堡,往往有私兵部曲,却推出些老弱病残来参加材勇,敷衍塞责了事,张镝的人不了解实情,也没法遍地抓壮丁。只有全民识字倒吸引了一些好奇的乡民,但也是差强人意,三天打鱼两天晒,不过是闲汉们瞧个热闹,效果可想而知了。
“自古打天下易,守天下难,东翁忧心的想必是泉州的治政?”邵靳察言观色,小心的提问道。
“先生可有良策,恳请教我!”
邵靳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作为谋士他还没有为新东家献过一言一策,一直都期望着能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智谋,为这一问他已经准备了好久,为此不惜磨破了鞋底到下面奔走了几日。凭着几十年来对泉州的熟悉,他认为是找到了到了问题的本质,也很清楚这位新东家派下去那么多官吏却一无所成的原因。他清清嗓子,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合盘托出:
“东翁可知道,泉州七县,有五大家吗?”
“是林、郑、周、吴、张吧?”从下面人的报告中,张镝也听说了治下有这么权势极大的五大家族,都说泉州城里以蒲、赵为大,七县之中则以五大家为长,而今城内赵家的宗亲们早就被蒲寿庚连根拔了,蒲寿庚也已经满门死绝,但泉州以外七县城乡的林郑周吴张这五大家却毫发无损甚至在蒲赵两家竞争者败落后发展的势头还更猛了些。
“没错,在泉州,七个县的县令都是摆设,知州也只管城内的一亩三分地。出了城,这五家的家主才是爷!新来的父母官若不主动上门去五族族长家中“吃茶”,恐怕连税收都收不上来。”
“竟跋扈至此!他们哪来的权力?”张镝听闻官府都要向这五姓低头,甚是不悦。
“东翁有所不知,这五大家产业众多,田庄遍布,建的坞堡比县城还要坚固,家家都隐匿丁口为私属,多的上万,少的数千。最大的林家控制了德化县的赤水铁场和倚洋铁场,手底下少说也有两三万矿丁郑家则与林家世代姻亲,占有青阳铁场同安的周家控制着沿海的安仁盐场,吴家也有乌屿盐场,各自都有上万的盐丁哪怕最小的张家,靠着安溪的茶叶、晋江的田产,加上海外贸易,也积起万贯家财,随时拉出几千人马也不是难事。”
“盐铁乃是国家根本,素为朝廷掌管,严禁私人攫取,这林郑周吴好大的胆子啊!”张镝知道泉州有盐铁之利,但没想到都被私人掌握,公然的以此蠹国自肥,真是可气可叹。
“东翁说的那都是咸淳以前的旧事了,这些年朝廷衰微,哪里还能抓得牢盐铁之事。泉州几个铁厂每年几十万斤的产出,哪有分毫税利上缴朝廷几个盐场年产千石,但民间吃的可有半两官盐?盐铁皆是暴利,被这几个大族把持,自然势力膨胀。非但如此,泉州七县良田近半为这五族所有,除了过去的蒲家,他们还是最大的海上贸易商,泉州城内外也多有产业。而且这五大族相互之间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东翁若想用强,难免会与整个泉州为敌呢!”
“咝”张镝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五个家族如此强横,原以为自己上万强兵为后盾,主理泉州可以势如破竹,看来还是低估了其中的阻力。这毕竟不是明刀明枪的堂堂之战,而是争夺泉州民心的斗争,对手具备众多的优势,稍有不慎这种斗争就会变成内部损耗,甚至把自己的百姓推到对立面去,不免让人投鼠忌器。
“卑职以为,东翁与五大族就是一场民心之争。但五族有三个优势,我方有三个劣势,相对之下实为不易!”
“哦!?”张镝拉长声音,抬头扫了邵靳一眼,不怒自威,前面讲了一堆,不是让你打退堂鼓的,若没点干货,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邵靳被扫过这一眼不免紧张,说话都结巴了一下,赶忙补充道:“不过不过卑职也已想好三个对策,定能助东翁掌控泉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