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一直这么望下去,或许要变为一尊化石吧,那么多年后,这里大概会有一个西望狗的传说……
当然,他觉得自己等了太久,实际上也没太久,差不多就是张镝约定的一个月期限将到时,船来了!
刘石坚是在正月初五与张镝在泉州港分别,带了两只船,装载补给品和泉州购得的各类商货,先到澎湖停驻一日,卸了一些物资,正月十四就到了流求。
原本死气沉沉的自新寨,似乎瞬间苏醒。紧闭多日的寨门立刻就开了,郑狗带着十八九个人涌向河港,去迎接他们苦盼多日的救命船。一个月来,寨中人死的死病的病,二十七人只剩下十九人能够跑出寨来。
刘石坚下船了解了情况,吃惊不小,他设想过二十多个人坚守孤寨或许困难不小,但现在看来,岂止是困难,简直是要命。
临近的凯达格兰人看到商船到了,如前次一样带着各种土产过来贸易,原本订过聘约的汉人向导和通译也都纷纷前来。但刘石坚并不急于做生意,他必须先解决了寨内问题,才能放手贸易。
对于自新寨的状况,刘石坚果断的做了几件事稳定人心。第一是将几个病人派船运送出岛医治,以免传染他人及影响军心。第二是传令往澎湖,抽调三十人到流求,顺便搭乘运病员的船只回航。第三是布置防务,泉州打制的兵器全部发放到每人手中,二百多个火竹筒则分往寨子各处,由专人负责管理备用。
粗粗安排定了,第二日才张罗营业的事。相比于第一次贸易准备不足,到后来不得不将船上自用的铁器都拿出来,这一次准备就充分多了,铁器固然还是有的,但并不是主要产品,而且以小件的铁质工具为主。这是避免土著人拥有太多锋利的铁制兵器反而会造成对己方的威胁。
这次带来的商品种类相当多,大到各式农具、桌椅炉灶、锅碗瓢盆,小到针头线脑、孩童玩具。还有各种吃的,油盐酱醋酒、果脯点心、甜食零嘴……似乎泉州城里能够找到的商品百货只要能装船运来,这里都能找到,现在的交易更多是一种实验的性质,看看什么东西好卖,什么不好卖,才能给后续的生意留作参考。因此在价格上也很难确定,或许一块油炸环饼能够换整条鹿腿,又或许一匹丝绢还换不来半尺粗布,对土著们而言,他们只看中自己的直观感受,不注意物品原本商业价值的高低。但无论如何,生产力水平决定了这种贸易是不平等的,“宋货”有不少算得上是工业产品,“土货”则多为未经加工的初级资源或农产品。这样自然要形成贸易差,“宋货”的巨大利益是显而易见的。
刘石坚指挥着部下刚把各种货物搬下船,便有大群等待已久的番民拥上来以物易物,这种方式如果对于零散的小买卖似乎不成问题,但是对于种类各异的百货商品,原始的交易方式就让人头痛了,几十个人管着这几百上千的货物,全都要凭各人估算着交易,这人力成本实在很高,个个都手忙脚乱疲惫不堪。刘石坚与同来的两名账房以及所有帮忙的士兵、伙计都深深感受到了没有货币的不便。
忙碌整日,难得“赶大集”的番民们终于意犹未尽的散去了。
盘点收货,虽然肯定可以盈利,但交换中也难免收进来一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其实番民朴实,拿来换的都是自以为珍贵的物品,但诸如燧石磨成小石刀、牛羊头骨制作的骷髅面具、花花绿绿的羽冠,这类玩意如只是收藏一两件也好,但多了真就没什么价值,总不能去泉州开个土著人艺术品专卖店吧。
刘石坚召集众人连夜讨论,集思广益,最终讨论出一个相对可行的办法,便是确定几样“硬通货”,替代货币来用。事实上,原始社会历史上最早出现的货币就是实物货币。比如游牧民族以牲畜、兽皮之类来实现货币职能,而农业民族以五谷、布帛、农具、陶器、海贝,珠玉等充当最早实物货币。最终刘石坚等人确定的货币替代品是鹿皮、麻布、粟米。其中麻布一项,仅次于鹿皮,此时流求番民已有较高的纺织技术,史载:“番妇自织布,以狗毛、苎麻为线,染以茜草,错杂成文,朱殷夺目,名达戈纹,颇坚致。”流求番族自织麻布。以纻麻为主要原料,或与狗毛等混合,用简单的腰机织成。有的还以茜草染色,鲜艳夺目,而且十分坚韧耐用。
第二日交易,番民们来到自新寨,看到门前立了几块牌子,牌子上还画了图画,牌子下则放着与图画差不多的实物。
有通译站在门前大声解释:“这样的好鹿皮,换这样大的达戈纹,两条!这样大的达戈纹,换这样小碗的粟米,十碗!”
寨中的每一样物品,也都标明了几碗粟米或者几条达戈纹或几张鹿皮,至于用其它物品来换的,除非明显是值钱的好东西,否则都要回去兑换了“硬通货”再回来购宋货。
当然,实物不可能做到成熟的货币那么精确,最主要是它的差异性太大,比如以鹿皮为标准,若有人拿了豹皮来该如何算?或者以成年鹿皮为标准,有人拿小鹿皮来该如何算?这就需要有人进行换算,更需要时间形成规律,等交易的多了自然会形成更完善的换算方法。比如定价的是粟米,若用白米来换也能换,只是数量上可以适当调整。
刚开始,实行这套代币的方法似乎同样比较麻烦,尤其土著们买东西从来没有这样精确的,数学未普及的情况下,往往要呆呆的换算很久也算不明白,但长期来看可以大大的减少交易的人力成本,提高效率,也能有针对性的收购兽皮、番布、粮食等价值较高的物品。
第一船货数量多、种类丰富,需要较长的时间消化,期间刘石坚一直待在岛上。十几天后,运病员出去的船只回来了,还从澎湖带了三十人回来。那屯田长李大安其实颇不乐意,原本他与刘石坚一个管屯田,一个管护商,谁也不干涉谁,大伙儿本来好好的种地,无端的抽三十个出去,任谁也不会高兴。但张镝早已传信来,刘石坚全权负责三地事务,等于是他的上司,也不好撕破脸,就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三十人出来。
人到了,与番民交易的事也渐渐理出头绪,手头上可支配的人手也多了起来。加上新到的澎湖屯民,刘石坚在流求可用的已经有了一百多人,可以做些新的举措了,他的计划可以算大兴土木。
首先是在河港附近设了一个货仓,盖起十几间房屋,围成个四合院,以前店后仓的形式,门面卖货、后仓囤货。这一方面是为了买卖方便,另一方面是为了将贸易点从自新寨撤出来。因为赛夏人的事件发生后,刘石坚意识到自新寨的安全形势还是比较严峻的,如果商贸一直放在寨内,人来人往,肯定更不利于防守。
其次是对自新寨进行了一番改造,先是寨墙四个角都建了向前突出的箭楼,使得防守没有死角。再将环绕寨墙的小水沟挖深、加宽,足有一丈宽、一丈深,并引入河水。正门则修建了吊桥,平常放下,闭寨时收起。
这样一番改造,寨子的安全性大增,番民即便彪悍,但不善攻城拔寨,加之增添了火竹筒之类的火器,寨内防守不成问题。
最后则是增加兵力,刘石坚从自己部下抽出二十人,加上澎湖过来的三十人,寨中原本就有的十九人,就算分成三班,每班也能有二十几人。
驻寨人员中,他部下的二十名士兵和澎湖三十个屯民都是每三个月定期轮换,只有原来的十九个降贼是固定常驻,各人出身不同,待遇总归有点差异。
郑狗等人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而且他的寨主也当到头了,寨中三拨人各有头领,总负责的则是刘石坚部下的小队长,此后哪怕人员轮换,估计寨主之位也轮不上郑狗了,他也就管管自己手下的十几个弟兄,成了小队长的角色。
驻军和商业分开后,流求岛上的经营逐渐走入正轨,在本地汉人中有过聘约的十几个向导和通译经常在铺子上帮忙,到后来,干脆就有几个专职驻店,他们与番人言语相通,做店员正合适。
这时候原本的流动贸易成了定点的商店,甚至因此打破了番部之间过去的习惯性疆界,远近的部落都会隔三差五的赶过来,还有些便常在附近与人兑换些“硬通货”,也有的自己拿些东西出来就在路上摆开了卖,河港周边竟渐渐有了集贸市场的雏形。
刘石坚在流求岛上住了一个多月,满载了土货,杨帆起锚,往泉州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