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找我什么事?”
胖子嘻笑着挤进来说:“威总,一看你就是个大商人,你生意做得大啊,我们是永兴银号的伙计,想拉存款,我们银号的利息很高啊。”
周应秋一听,正要轰人,那个瘦子也硬挤进来说:“威总,敢问你是做什么大买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周应秋一听来人不报身份,打自己银子的主意,警觉起来,轰两人走:“出去,给我出去!”
两人嘻皮笑脸还要缠,周应秋只得出来就楼梯口叫黄掌柜。
黄掌柜上来忙问:“威总,什么事呀?”
周应秋有些恼:“给我把这个两人轰走。叫你们余员外来,说威总来了。”
黄掌柜连连点头,轰走了两人。
经此一闹,周应秋了无睡意,关上门,在房间里喝茶。
过不多久,黄掌柜上来,点头哈腰说:“威总,余员外来了,请你下楼出去喝酒。”
周应秋出来,才下楼梯,后脑挨了一棒,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周应秋醒来,发现自己被关躺一个黑屋里,脚手上了镣铐,身子固定在一把老虎凳上。
周应秋揉眼一看,这小黑屋不过二丈见方,门有前后两道,没有窗户,只有屋上的两片亮瓦透出昏暗的光亮。就着这点亮光,周应秋发现墙上墙边,挂着摆着不少刑具。周应秋回忆起在黄鹤楼客栈下楼遭受一击时的情景,很快判断出自己这是落入了官方之后,这间刑讯室不是捕房的,就是锦衣卫的。
周应秋一摸口袋,不见那张寄存单,心里一沉:如果自己不亮明身份,为这三万银子,自己很可能会被吃黑;如果亮明身份,劫杀钦差的罪名谁也担当不起,自己又可能被杀人灭口。都是自己大意惹的祸,看来这次出巡总归难逃一死。夹谷兄弟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但这样死,我也不甘心。问题是如何脱身?想来想去,求生的路子只有一条,这就是要求见知县,前年巡按矿税我来过汉口,也是住在黄鹤楼。汤知县如果怕担责任,我自己主动提出是个误会,给办案人员一个台阶可下。
“来人,来人啦!”
周应秋用铐子敲着老虎凳一叫,后门进来两个人。
周应秋定睛一看,正是先在黄鹤楼客栈自称是银号伙计的两个,两人进来立即闩上门。
“这里是捕房还是锦衣卫,你们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胖子一笑:“哈哈,威总,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告诉你,我们是汉口县捕快,这里是刑讯室。你叫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这是你应该回答我们的问题,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否则,大刑伺候。”
周应秋忽然想起后海的那家三宝药号来,于是说:“我叫杨威,在北京后海开了家三宝药号,经营东北三宝,此番带了几个伙计从云贵川一带收账路过汉口,要回北京去。怎么?我一个商人,合法经营,不欠国家的税收,有什么不对?我犯了什么法?”
瘦子凑上前问:“东北三宝?哪三宝?”
周应秋一笑:“人参、貂皮和乌拉草啊。”
“威总,你倒很淡定啊,你的故事编得不错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
胖子说着,操起水火棍望周应秋劈头盖脸打将过来。
周应秋挨了几棍,还在争辩说:“我没有犯法,我犯什么法你拿证据呀。如果你们捕房缺经费,我那三万多银子我都赞助你们。你们如果嫌我带的银子少,我可以叫我的伙计再送银子来。你们是要我的银子,还是要我的命?我的命不值钱。”
瘦子望了胖子一眼问周应秋:“你还有银子在哪里?有多少?”
周应秋说:“你们别打我,我一辈子没挨过打,黄鹤楼客栈的银子我赞助你们,你们叫我伙计来,叫他送二万银子来取我,行不?你们要是怕我出去告状,我可以签赞助书给你们。至于我有多少银子?银子在哪里?你们有什么必要问这么多?五万多银子你们还嫌少啊?”
瘦子操起水火棍打了周应秋几棍:“你个家伙不老实,老实交代你是什么人?你这一路之上都干了些什么?”
周应秋吐出一口血说:“我都说了,还怎么说?不信你调查去呀。”
周应秋话音刚落,又挨了两人一顿乱打。
周应秋挣扎着抬起头来说:“你们趁我的伙计出门,秘密抓了我,把我关到黑屋里,打死我,再支走我的伙计,取了那三万银子私分,是吧?那你们打死我,也就只能得到这点银子。三万和五万,这个账你们不会算啊?你们把我杀了当肉卖,卖不出银子来。你们要多少,你们开个口,叫我伙计送银子来。”
那胖子一本正经地说:“我呸,威总你当我们是黑社会呀?我们是堂堂的捕快,保一方平安,为百姓服务。你嘴还挺硬的,我问你,你说你是个商人,这没错吧?你的船上为什么有飞鱼服和绣春刀?”
周应秋一惊,看来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嗅到了黑风渡劫案的气味,把我当成劫匪了,只得说:“飞鱼服和绣春刀?这有什么?我在北京,生意做得大,我家里的护院就是锦衣卫啊,我的伙计也有锦衣卫啊。锦衣卫都督田耕是我兄弟,这点事你还整不明白?没有这几套老虎皮,我怎么敢带那么多银子走路啊?”
胖子听了哈哈大笑:“拉大旗当虎皮,威总你有一套啊。你给我们讲了个故事,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四天前的晚上,月黑风高,一个将军带着锦衣卫押着一船剿刘通的军晌经过黑风渡,被他的伙夫勾结三伙江匪劫杀了。这些江匪一伙是川江袍哥,一伙是汉江排古佬,还有一伙初出道的大盗。最后三伙江匪分赃不匀发生火并,数万银子落在了伙夫和初出道的大盗的手里。你就是那个伙夫!你还有的银子藏在哪里?”
周应秋一听对方真将自己当成了劫匪,一句话脱口而出:“如果你说黑风渡有个将军,我就是那个将军。”
胖子和瘦子一听,狂笑不止。
胖子止住笑说:“你是那将军?你做梦吧?那将军身高二米,仪表堂堂,你是那将军,那我们都当元帅了。你开玩笑不怕大。我看你脑壳大,脖子粗,一脸寡白,满身油腻味,你不说我们都闻得出来,你就是个伙夫,还大商人,还将军,你呸你八辈祖宗!”
周应秋一听,既然对方一口咬定自己是劫匪,还是个伙夫,那求生的希望就只有指望夹谷杵夫妻三人来救了。于是说:“两位捕快果然是神探。我确实是个伙夫,我那三个伙计就是初出道的大盗,银子我们分了,还有七万多银子在他们手里。他们就住在黄鹤楼客栈,你们有能耐去抓他们呀,欺负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干什么?”
胖子和瘦子对望了一眼,胖子说:“在汉口,除了认识余员外,你还认识什么人?”
周应秋一想,这两个家伙应该是没胆量去抓夹谷杵三个,那搬出汤知县应该是个自救的办法,于是说:“两位捕快,你们抓我关我打我,我都不计较,因为你们是秉公执法。但你们应该是误会了我。我在汉口,还有一个朋友,他叫汤槐荫,是你们汉口知县。你说威总来了,他必定来。他来了,你这案子就不用审了。”
周应秋此言一出,看两人一愣,知道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
果然,胖子和瘦子立即就走了,不过两人走的是后门。
胖子和瘦子确实是汉口县的捕快。
瘦子田锋,是捕头。胖子汤岳,正是汤知县的公子。
这间刑讯室,是汤知县家的一间柴房改成了一间秘密刑讯室,外通捕房,内通汤宅。
汤知县正在书房里和徐师爷喝茶,见汤岳和田捕头来了,忙问:“那个伙夫醒了吗?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汤岳报告说:“爹,这个伙夫他说他是威总,认识你,要你去见他。”
“威总?他认识我?”汤槐荫一惊而起,“你说说,他长什么样子,他还说了什么?”
汤岳立即汇报审讯情况,谁知他还没有说完,着实挨了他爹一巴掌:“混小子,你惹包天大祸了!”
“爹,我怎么了?我不是按照你的意思,只抓这个伙夫,支走三个大盗的吗?”
汤知县一急,一时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去看看,到底是也不是?”
汤知县走后,徐师爷淡然地说:“公子,你真惹祸了,威总就是周应秋啊。威总这次奉旨平狱,怎么落了我们汉口?他没有通知你爹,看来是路过呀。前年他来巡按矿税,你爹和我在黄鹤楼接待的他。要是那次带你上就好了。这可如何是好?说不定他的护卫马上就会找来呀。”
田捕头说:“徐师爷,刚才威总给我们留了一个台阶下,他说我们误会了他,他可以不计较。”
徐师爷冷笑一声说:“田捕头,你说话像嗑瓜子,说得轻巧。你们装他的麻袋,关他的黑屋,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他不计较,他的护卫能放过你们吗?还有,你们抓了他,没有抓他的护卫,他能不知道你们想黑他的银子吗?他人不傻,他是贼精的人啊。你们这下惹恼了他,如果他赖在这里不走,要查汤知县,这就是个大问题呀。捉虎容易放虎难,你们就是送他一山的银子,他也不会善罢干休,他是魏大人的红人啊!”
三个人正说着,汤知县在后门缝里猫了几眼进来了。
汤知县进来一脸哭相:“我才在门缝里偷偷猫了一眼,果真是威总,你们下手太重了,已经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如果你们刚刚把他弄来,没开始打,这时候我现面,还好解释是个误会。现在再解释是个误会,已经迟了。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汤岳恶狠狠地说:“爹,威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哪里敢轻易暴露身份?他不是被打慌了,不会说认识你。但现在,我们事情既然做了,没有后悔药了。此番放他出来,我们四个都会人头落地。幸好他身上一没有圣旨二没有腰牌,我们一根绳子结果了他,说他是畏罪自杀。把他埋在菜园里那个上次为余礼炎准备的坑里,万一上面追查下来,杵作可以验尸。我们再请楚王出面斡旋。”
汤知县抹了一把汗:“这件事有多少知情人?”
田捕头立即说:“就我和公子两人。”
汤知县捏了一下拳头:“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如今,只能这样子,越快越好。只是这件事做了,如果翻船了,我们四个,一个都跑不了,你们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周应秋见汤知县迟迟不来,知道两个捕快正与汤知县商量对策。
周应秋活这把年纪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又痛又累又饿又吓,没办法,脚被镣着手被铐着,身子被固定在老虎凳上,只得哼哼以减轻痛苦。汤槐荫这龟孙子迟迟不来,应该是知道了我是谁之后怕事,不敢来见,看来今天我是死定了。
周应秋想到这里,一生经历像放影像一般,在自己眼前过了一遍,哼哼唧唧说:“杵哥,我的好兄弟,你的脑子那么好使,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被困在了这里呀?你们夫妻三个武功那么好,你们来了,谁能挡住你们?都怪我自己,不知道江湖的险恶,不知道基层的黑暗,太过大意,一条命不明不白送在汉口,真不值呀!想我周应秋千不该,万不该,在家开我的餐馆,日子过得多逍遥,根本就不应该出来当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