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藕断丝连


本站公告

    大王恩准我返回李崇刚的住处待几天。因为我在绫绮殿夜晚思前想后,与其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慕轩横刀夺爱,还不如及早想尽办法,将其除掉。若只是这般这件事倒也不难的,我大可直接告诉大王,直接给那贱货一个了断。可是总要顾忌着李崇刚,一旦我这样告发了,那家伙对李崇刚孽情至深也罢,牺牲了自己,死不足惜,可是若是为了保全自己把李崇刚也搭上的话,那可就不是我乐意看到的了。崇刚哥只是被人迷惑,相信只要我把工作做好,他和我的兄弟之情还是可以保全的。

    对于慕轩,表面敷衍的功夫要做到位,至少不要一提起她来,就一脸的厌恶,不然崇刚哥也会对我心生倦意的。办法要巧,感情这东西断不能强求,不然会适得其反,非得让他自己发现,自己爱的那个人原来一直在伪装自己,欺骗对方,彻底对她死心。到那个时候,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缓缓图之可矣。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我五岁的那场火灾吗?”深秋的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李崇刚和我并立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他这样问我。

    我嗯了一声。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好像记起来一些重要的信息,我一直为此内疚不已,要不是我,我的父母也就都不会……”他的声音沙哑,眼睛滚热,对于我来说这样的状况很少见。

    “你……崇刚哥。”那一时刻我的内心反而都要融化了一般,我试图用力将他的头安放在我的肩头,可是并没有,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

    “是我撒了谎。父母是我害死的。”月下的他的脸格外扭曲,变得已经太不像他了。

    “怎么?”我的身心受到一股尖利的撕扯。

    “我当时五岁,五岁的男孩子你是知道的,能有多调皮就有多调皮。当时正值我们的新年,我和爸爸妈妈在外面过年,那是一座三十多层的高层酒店,爸爸去了酒店不远的免税店购买香烟,我和妈妈逛了一天了难免累了,先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下,爸爸说要我们等着,晚上还要一起出去看城市广场的跨年烟火秀呢。我拿着买的烟花,吐珠类那种……”他见我似乎并不明白是什么,便用手比划着,继续说道:“燃放时从同一筒体内有规律地发射出多颗彩珠、彩花、声响等效果的玩意儿,嘭嘭嘭……”

    深秋的月亮此时皎洁、明亮、圆整,无片云荫翳着它,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新年、圆月、缤纷绚丽的烟火秀同时出现的盛景,虽然我意识到自己依然在丧失谷,这里的月很冷清,这里的深秋也凄冷,但是并不妨碍我轻易地唤起那些美丽而温馨的场景来。

    李崇刚叹了一下气,继续说道:“哎,我明明点着了,将其放到了酒店的垃圾桶内,将其盖子盖住,小孩子嘛,就是想看看那玩意儿放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是不是还是那么牛哄哄的,一种要憋死那玩儿意的想法油然而生。可是我等了半天也没见出半个响儿,我便打开盖子往里面瞅了瞅,里面啥动静也没有,我便又合上盖子回了房间,妈妈睡死过去的样儿,我也困了,爸爸还没有回来,现在记得事发前就是这样的。谁知,竟然……哎呀,都是我的错,我的错,等我醒来的时候,只听到外面走廊内乱哄哄的。早已经火海一片了,火势蔓延非常快,火焰在十分钟内就蹿至楼顶。我被父亲救出来的时候,酒店大楼一层大部分都被大火吞噬了。这时候消防员才匆匆赶过来,火势一度得到控制,不过就在跨年烟火表演二十分钟前,酒店大楼再次出现明火,并发生两次小型爆炸,连临近的高楼墙面玻璃都震动明显,火势有增大的趋势,我被父亲背着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有大量燃烧着的碎片从高空坠落,浓烟滚滚,同时有爆炸声传出,一路沿着楼梯被背下来的时候,到处都能听到人们的尖叫声,很多人因此晕倒,而很多救护车赶到,一切显得拥挤不堪,人们推推搡搡。那种情景刻在了脑子里一般。然后父亲放下我就又冲进去了,妈妈还在里面……我该死……我该死……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李崇刚此时痛不欲生。

    闪耀的烟花划破了夜空,数以万计的人观看了这场烟花秀。而当绚烂的烟花划过整个最高楼周围的夜空时,人们依然能够看到不远处由于起火还未散去的滚滚浓烟。伴随着他的倾诉,我的脑海中勾勒着当时的场面。

    “简直是地狱式的混乱战场。”

    院内的两棵国槐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在月色下,静谧相守,人若此夫复何求?

    “所以,慕轩的出现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我渐渐地康复起来,彪儿,你不要怨我,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事情。”

    “这么多年了,你都从没有给我说这背后的缘故。”

    “何必重挖伤口呢?”

    “那慕轩为什么就有这个资格?”刚才内心的破冰之感只像一盆冷水重重地浇在我的心头。

    “这么俗点儿说吧,或许她就是我的止痛药,有了这药,疼便是一会儿的事情,咬咬牙就过去了。”

    “你就那样割舍不下她?我从没有看见你这样过……”我内心戚戚。

    “实在是对不住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我怨怼于他,“我就知道”,我鼻子一酸,继续说道:“你们一起好生……留下我只有难过的份儿了。崇刚哥……我们之间……你对于我的恩情如山,可是你可知对我犯下的罪过也滔天?这些年来你对我的那些好,我他妈恐怕要用一辈子的恨去偿还你了……妈蛋的什么世道!咳!你可知,我……恨透了你的。”

    “聚散有定数。彪儿,要恨你就恨,请用力!我不会怪你的。岁月也有风一般侵蚀的力量,希望你心中的恨一点点去掉,不管多慢,总会越减越淡的,愿那些相处过的日子成为你我之间永远的礼物。”说着,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那件我们兄弟盟誓时的信物——一条鱼形羊脂白玉佩,不过只有一面,另外一面在我这里。这还是很久之前我们结拜为兄弟时的见证。

    篝火前的这块玉佩,显得愈发明洁白光透,那光仿佛是偷自天上的月亮,玉佩摩挲在手,仿佛整个光洁剔透的大千世界便在手中了。

    “你的呢?”他婉婉一说。

    我便从东厢房的抽屉里取出来递给他。他这会儿便可以将两面对准合在一起了。

    “咔嚓”,那声音如同纽带又将我俩连为一体,“只有我们两个才是一个整体,这是一生无法逃开的宿命。合在一起,这鱼,才够安全,它才能活啊……”玉佩一端的小孔处系着红色的佩带,**大小的鱼眼灵动活现,仿佛已经看穿了我的心事了。

    “你我之间永远的礼物,我会永远都戴在身边的。纵然是要散伙儿的。”他款款道来,“你不要哭,你岂知我内心没有不舍?我的心中并不平静,我放不下慕轩,我也放不下你。”

    “不舍,这是砌词吧?你会有不舍吗?所以二选一,你还是放下了我。为什么是我?”

    “想想我的难处吧。”李崇刚叹息着,“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里不是我们长久呆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我感到不安,这里的政治、法令、风俗让我恐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我心生忧虑。”

    “连欣大人和大王也是这样的吗?”

    他切切地一笑,缓缓地说道:“彪儿,你以为他们真的会一直善待我们吗?你觉得他们是十足的值得信赖的人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古怪异常,我只是不说而已,当真觉得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李崇刚像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似的,这种口气中带着“早有的事儿”的感觉。

    我的脑海中便像是迅速结起一张大的蜘蛛网来,那蜘蛛便小心地用前足试探着前方是否有无猎物。搜来搜去,并未找到丧失大王和欣大人未来要加害我们的任何必要。甚至就在这个时刻,我还清晰地记得丧失大王前几天在司幽皇宫和我谈话的内容呢。难不成又是那个银执大人将要搞鬼,我记得丧失大王前几天在司幽皇宫内同样暗示过我这样的内容。

    “离开这里之后,彪儿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们回到我的故乡,你跟着我也不短了,至于外面的世界也该出去看看了,找个工作,然后在物色个合适的姑娘结婚生子。这样你我之间还能像以前那样联络如常,只不过不像过去那样频繁罢了。再有,就是……”

    “就是什么?”

    “你还回你的抚谷镇,我呢,和慕轩回到我的地方,过着彼此的生活,以后估计也来往不了,这才叫永久的分别。”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除了虚幻的记忆,便什么都不剩了。”

    “可为什么不能你们一起留在抚谷镇,这样我们也能在一起,你不是说过抚谷镇民风淳朴,欣然前往吗?难不成是怕春娘还活着,在抚谷镇兴风作浪?”我揣测着。

    “你这叫什么话?我要是怕她,当时还那般护着你做什么?民风淳朴是民风淳朴,可是也有其不便利的地方,外面的世界虽然虚伪矫饰,时间却是流淌变化着的,而抚谷镇的一切都是停摆的,我这些年来的感受便是如此,我只是我没有给你说罢了。”

    “停摆?好吧,随你的便吧,你的理论高深莫测,有时候我理解起来确实要费一番功夫的。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犯不着计较这个,毕竟脑子长在你的头上。”

    “还是和我们一起出去比较好,不过也好,我们先看看伯父怎么样再说吧。”

    “所以崇刚哥是在给我建议咯?”我撇着嘴一脸不耐烦。

    “我现在说一句,你总能找出一百个不满意,倒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舒心,彪儿?”他低下头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真的不希望这样,彪儿,知道吗?谁都不容易,我们要互相体谅才是,我真的已经很累了……好想回到过去,没有争吵……”

    见他说到“过去真好”我欲反驳,但是想起自己的打算,还是平息了下来。

    我不语,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使劲地攥着,牙关暗自紧咬,似乎要用尽平生所有的气力,两人目光默契交合,感觉这样捏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不舍地松开。

    “够了吗?”他轻轻说道,“好好待她好吗?答应我,我不会抛弃你的,除非你自己执意要离我而去。”

    我什么也不说,篝火通明,照得他的脸颊甚为明朗美好。我们彼此相互偎依,就像是彼此生命中的最后的时刻一般。

    夜已深,虽无风,天却很凉,我们守着庭院内的一炉炭火,仰望着生命中最后一片璀璨星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