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不明所以,只觉腕间突然一紧,像被什么束住了,不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手掌又被白竺一压,瞬间贴上了夏侯彻冰凉的掌心。
她微蹙了蹙眉,垂首却只见自个儿的右腕被红丝编织成的线结给缚住了,九道结扣编织的绳扣绑在腕间,另一端则连着夏侯彻的右腕。
白竺见自己阴谋得逞,紧忙二话不说跳开几步,高兴地拍拍手,面上一脸欣慰的笑意,道:“主子,你快先别动,这九道姻缘结,可是奴婢阿爹阿娘的定情之物,据说只要心意相通的男女绑上这个结并且系满一个时辰,两个人就能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可灵了呢——”
绾婳听得目瞪口呆,白竺却转而冲夏侯彻挤眉弄眼一笑,道:“爷,这机会奴婢可给你了,快跟主子好好谈谈,可别再惹她生气了。”
说罢吐吐舌头,逾矩,她当然也不敢跟绾婳搭话,扭头就跑,直冲出房门,迎面见了卫玠,忽然灵机一动,转过身朝着二人的方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主子,你若是自己拆掉那可就不灵了,奴婢平素里服侍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便当是替奴婢攒个好姻缘了。”
什么叫替她攒个好姻缘?
卫玠闻言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还未等他问话,白竺扭头又冲房内看了一眼,只是跑得太快,此时屋内有屏风遮挡,她看不清两人的神情,只能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快走,别打扰他们说话!”
卫玠闻言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了手,风也似的带跑了。
清风拂过窗萦,带起满室的旖旎。
绾婳似乎从未预想过该怎么面对这种局面,漆黑的眸子平视前方,半晌才抬起手,试图解开腕间红线,却没料想最后越解越紧,一来二去的仍旧不得其解,她只得无奈地侧目,看了一眼也正望着自己的夏侯彻,没好气地道:“看什么,你以为我乐意跟你绑在一起?”
夏侯彻也知她心里别扭,便不好吭声,可看她把姻缘结打量了个遍,仍不懈努力地尝试解开,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尚未满一个时辰。”
就这一句,绾婳方才还平静的小脸顿时一僵,整个人像被针扎似的跳了起来,急吼吼喊,怒道:“谁要跟你绑这鬼东西一个时辰!”
夏侯彻却笑了:“若是不愿,以你的实力,什么东西困得住?”
绾婳闻言身子一僵,抿了抿唇,银针入掌,下一刻竟真的抬手就要划下去,可不知为何,她手一顿,轻轻拽了拽姻缘结,又冷哼了一声,这才道:“你别多想,我是瞧这结编得精致,定是费了不少心思,何况还是白竺爹娘的定情信物,若是弄坏了,我岂非坏了人家姻缘?”
夏侯彻仍是笑:“你何时也信这些了?”
话音方落,他忽地记起二人初次相遇时绾婳下意识说的那句“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顿觉有趣,不由得轻笑出声。
那眼神,就像在笑她借口的拙劣,绾婳心口一闷,真想一拳过去,拳头紧了紧,还是叹了口气:“懒得跟你争辩,我有事与你商量。”
夏侯彻挑了挑眉,淡然道:“你以为本王会袖手旁观?”
她有什么打算,他心底了如指掌。
绾婳诧然,知道她方才在外头跟魏缭的一番对话,定是叫他这顺风耳给听了去,只好说道:“我只是不想那么快把事情闹大,你信我一次,如果到时候我真的遇到困难了,我定会第一时间向你求助。”
夏侯彻偏了偏头,不去看她,只道:“你这女人当真是犟得很,明知凶险难测,便该适当示弱,这难道不比一个人扛着更自在百倍?”
绾婳眉间一舒,道:“我知道,可我还是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试上一试。如今以西岐为首的使队就暂居于驿馆之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可能是最危险的敌人,也可能是最嗜血悍猛的刽子手,但只要我们的计划足够周密,找对了法子,令他为我所用,未必不是件美事。”
“战乾这个人虽诡诈多谋,但却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他欠我一条命,所以即便最后我图谋不成,他也绝不会对我下手。”
“可换做你那性质便大不一样了,你是这大越的亲王,倘若连你也插手进来,事情很可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阿彻,我不希望你从人人称颂的战神王爷变成百姓唾骂的过街老鼠。何况这个世界,本就是非黑白难辨,美丑善恶,二者就一,难以调和。”
夏侯彻颔首闭目,唇边紧抿,带着一丝了然:“你当如何?”
“扶植新君,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我恨过他,但比起恨,我更愿意为活着的人多做打算,所以我不仅不会害他,反而希望他活得好好的,我要他亲眼看着丞相府最后是怎样堂堂正正活在阳光底下的。”
夏侯彻闻言一怔,心思百转千回间,只茫茫抓住一丝线索,拨开云雾,追根溯源,不由开口道:“太平盛世,怕是等不得了。”
“你不是没有耐心等,其实你根本就不相信,或者说,在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信过这个世上还会有清平盛世,是不是?”绾婳愕然。
夏侯彻闻言只微微勾了勾唇角,一句话说得再淡漠不过,却隐隐透出森森寒意:“这样的世间,根本就不配有什么清平盛世。”
“与其随波逐流,倒不如拼上一拼,万一真的成功了呢?”
他却仍是笑,只是未达眼底:“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冒这个险?”
“倘若将来八皇子能成为拨乱反正的一代明君,你贵为亲王,若能摆脱烜帝的掌控,辅佐新皇,必定仕途大开,扶摇直上,何乐不为?”
“仕途大开,扶摇直上?即便来日当真能助本王直上九霄,那也有皇权罩顶,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一道诏令就能剥夺,何乐之有?”
“你......你该不会是打算谋反?”绾婳闻言惊道。
夏侯彻唇角一动,慵然道:“大越根基已烂,我要它何用?”
绾婳想这是话中有话,心中又知他若要做,什么事做不到?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