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婳心中坦然,道:“确有此事。”
黑风闻言心中大骇,惊道:“少主莫要胡闹。”
绾婳皱了皱眉,对此无法下定论,可想及二人之间数番相杀互饶,偏又否认不得,只好摇摇头,道:“从无戏言。”
魏缭闻言顿时失望地叹道:“先前我们得知夏侯彻不惜出动司礼监也要去寻你,还觉事情定有蹊跷,没想到......”
黑风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他看着她,沉声道:“少主与那人为伍,你难道已经忘记当初丞相府是如何灭亡的了么?”
见他扼腕,绾婳有些于心不忍,轻道:“黑风......”
“丞相府上百口人蒙受冤屈,惨被屠门,尸骨无存,少主如今不替他们报仇,竟还执意与朝廷亲王结亲互助——少主,你这种做法,对得起丞相府,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黑风痛心疾首,是难得的声色俱厉。
绾婳浑身一震,面上失了血色——
这句话对她而言分量究竟有多重,黑风又怎会知道?
绾婳就是这样的人,纵使受尽万般苦楚,也绝不低头喊痛,可此时她却再也无法承受这般斥责,拳头紧了又紧。
沉吟了好半晌,她这才缓缓地别开头去,颤着声音,低低地开了口:“黑风,你知道我从不违背父亲的意愿。”
黑风心感意外,脱口反问道:“可少主你明明......”
绾婳闭目颔首,声音有些发哽地打断了他的话,“临死前,他要我顾好鬼谷卫,并且要我放下仇恨,发誓日后不与朝廷作对,若我做不到这其中一样,他便死也不能瞑目......”
黑风听得浑身一震,他粗野惯了,哪知这其中还有隐情?
此事连他都无从知晓,那么其他人定然也都被蒙在鼓里,可见这事埋在她心里已久,而她却一人担负着,从不开口。
绾婳却似没有注意到他神色间的异样,双手紧握,肩头发颤,她蓦地抬首,双眸里压抑着旁人看不懂的痛楚与无奈。
“我并不是不想报仇,只是现在时机还未到......”
见她忍得心中痛苦,黑风亦是顿觉憾然,当即跪了下去,满目自责,道:“少主,你快别说了,属下自幼看着少主长大,本该知道少主定非忘恩负义之人,属下只是太难过了,丞相一世豪杰,到头来却......是属下失言,少主你......”
“与你无关,起来吧。”绾婳叹息道,满心皆憾,除此一时间竟再也吐不出半句话来,只任由额发遮掩了脸上的表情。
金陵城,武王府。
窗棂静,风帘动,夏侯彻被开门声惊醒,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他瞳仁微斜,猛地睁开双眸,却见卫玠正站在床头。
见他醒来,卫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爷,恕属下多言,这天底下的女人那可都是要疼的,尤其还是王妃那种性子刚烈的女子,更是半点强硬不得,您得学会哄着点儿。”
卫玠见夏侯彻只静静地听着,并未有要出言阻止的意思,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当即自顾自地继续高谈阔论起来,说罢还煞有介事地眯眼一笑,那模样,倒有几分似绾婳。
夏侯彻神色一动,随即又觉自己心思被人看穿,不禁一阵恼怒,冷冷嗤道:“已经够乱了,你来蹚什么浑水。”
这话听着刺耳,卫玠闻言却是一喜,寻常这种情况他早被丢出去了,现下却还好好地站在这里,看来得下一剂猛药!
他不动声色地瞅了夏侯彻一眼,道:“爷,你说像王妃那么好的女子,天下稀罕的人数不胜数,你还将她拱手相让!”
夏侯彻冷冷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卫玠见状心下暗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愈说愈起劲了:“依属下看,那三皇子战乾就很不错,年纪轻轻便破诸侯联盟,杀之定陶,这般旷世英豪,世间少有,加之郎才女貌,也算配得上王妃......”
话未毕,就见夏侯彻面色一沉,卫玠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得没骨气地道:“不过,属下认为王妃是喜欢爷你的,既然如此,有什么不能摊开说呢?”
“你很懂女人?”夏侯彻挑挑眉,一副我不信你的模样。
卫玠嘴角微抽,摊了摊手,摇头道:“属下虽不懂,但往常张夫人一生气,张大人便会拉着她说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每次都能哄得张夫人开开心心的。”
“不过爷,我看你也不像会念情诗的人,这倒麻烦了......有了!不如,属下设法给你创造个机会......”
夏侯彻听他嘴皮子直动个不停,只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爷你放心,保准管用,只是还需要颐閤居那丫头的帮忙......”
卫玠冲他贼贼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团红艳艳的物件来。
而城郊树林中,经过协商,除墨七外的八名西岐暗卫全部被鬼谷卫赶鸭子似的押了,一行人也不耽搁地直往金陵城武王府而去,那守门的侍卫远远瞧见,顿时不禁疑惑——
王妃这是打算做什么,怎的带了这么多人回来?
瞧这府中早已昏天黑地,爷心情不好,因而整个王府的人都不敢喧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上了霉头,自家王妃好客也不是不好,他们只担心,这些人会给王府惹来什么麻烦。
正胡思乱想间,绾婳已经带着人来到了王府的门外,勒停了马,这才将手中缰绳给他一递,歉然一笑道:“有劳。”
魏缭闻言心口顿时一荡,只觉胸腔盈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怎的就忘了回话,等他反应过来,绾婳却早已来到了他的身后,将鬼谷卫的人遣退,只留下几人留侯。
安排妥当,她便径自入了府,直往颐閤居而去,魏缭不断地抬头看她,见她侧面沉凝,不言不语,心内不由惴惴。
在回城的路上,他亲耳听着黑风与她谈及夏侯彻身份之事,绾婳不惊不乍,只说会妥善处理,想来是早就知道了。
旁的也罢,可她表现得这般淡漠,又实在是叫人心中不安,其实他和黑风一直都在暗地里调查,想找到事情的真相,却终究不好太过明目张胆,丞相遭狗皇帝夏侯烜敕令所杀,偏偏夏侯彻就是大越皇室中人,与贼人结亲这点绝不能忍!
可就在半月前,探子却突然传回夏侯彻不惜动用司礼监的力量也要寻到少主的消息,知他即便不是喜欢自己的少主,那至少也是绝无坏心,因而他们想知道真相的心才终被扼杀。
若知了真相,鬼谷卫又该如何待他?
魏缭咬了咬唇,心内一阵抑制不住地纠结与难过。
绾婳来到了颐閤居门外,正好瞅见魏缭垂着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心内一叹,轻声唤他道:“魏大哥。”
魏缭闻声浑身一颤,抬眸时已然噙着几不可见的血丝。
“我没有怪你,也请你相信我,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该杀之人。”
话音方落,便只听得颐閤居内传出凄厉的尖叫声,听出是白竺的叫声,绾婳不由心内大惊,骤然起身破门而入。
不想入目的,却是白竺正趴在床头的一幕,好似是被卫玠给制住了般,白竺定定地趴着,一动也不动,此时见她进来,忙朝她扭头大喊:“主子,王爷要罚我,你快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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