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刚刚看到厅中还有外人,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一张白皙的小脸此刻爬满红霞。走的近了,才看到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睛下面一粒朱砂般的红痣,当真是如天仙下凡一般的妙人儿。
“爹,娘,”她顿了顿:“雪儿不知有客人来了。”
夏研自从看见蒋书雪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她有些呆滞的转过头去看李家父子,果然只见到李家父子贪婪的目光落在蒋书雪身上,那若饿狼一般的眼神令夏研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当机立断,立刻道:“谁教你学的这样的规矩,回屋去!”
她语气太过严厉,蒋书雪似乎被吓着一般,双眼登时充盈了一汪泪水,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李杨。李杨被那双眼睛一盯,登时觉得魂都掉了一半,嘴里立刻道:“夫人,蒋大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夫人何必责罚。且我与父亲也不是外人。”
他话说的放肆,夏研心中已经是焦急万分。蒋书雪皱了皱眉,只听见李栋也道:“不过是小孩子,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忧。”
蒋书雪敏感的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再看蒋权生和夏研的眼神,心下一怯,便道:“如此,雪儿先下去了。”说罢也不顾身后人是什么眼神,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待再也看不到蒋书雪的背影时,李杨才收回眼神,问道:“那就是府上大小姐,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雪儿年纪还小,”蒋权生却是阻拦道:“暂时没有想过定亲的事情。我说的是我们家二女儿琴儿。”
夏研连忙帮腔道:“没错,雪儿性子调皮,其实琴儿性子与容貌才是出落得一等一的好。”
李栋父子对视一眼,李杨道:“不急在一时,我瞧着蒋大小姐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夏研心中焦急,心不在焉的与李家父子说了几句话后,用过午饭,正是酒酣耳热,蒋权生与李栋谈起了朝中的一些事情。李杨和夏研便都退下,李杨提出要去花园中转转,虽说并不合规矩,到底是家中权势滔天,便也应了。夏研唤来琳琅:“你马上去找书香,把蒋云琴带出来。”她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为了我的雪儿,你就委屈一辈子吧。”
蒋云琴穿着如意楼新做的山茶黄镂花十样锦琵琶襟锦缎长袍,碧荷为她披上深红色印花缠枝花玉锦披风。头发随意梳了一个流苏髻,甚至戴了一枝嵌花茉莉细银钗。略施脂粉已是明艳照人,书香在一边笑道:“姑娘长得真好看,真如天仙一般的人。”
“天仙?”蒋云琴轻轻一笑:“我可不是从天上来的。”她是恶鬼,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毁了众人眼里的仙子,怎么会是天仙?
书香有些不明白她的话,碧荷却道:“姑娘也打扮的太过隆重,难不成府上今日有什么贵客来临?可是只是去大姑娘院子中歇一歇罢了。”
书香心中一跳,偷偷抬眼打量蒋云琴的眼神,却见蒋云琴神色如常:“只是今日看天气不错,心思也活络了些。府里哪有贵客,即便真有贵客,也不是女儿家能见的。”
书香将头低的更深了些,不知怎的,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蒋云琴看着她笑道:“我与碧荷都未曾去过从未去过姐姐的素心宛,倒是你平日在外头跑,也应当知道才是。”
尚书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从回府后,蒋云琴一次也没去过蒋书雪的院子。书香不知道蒋云琴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沉稳如她也不由生出一丝怀疑,顿了顿才道:“奴婢曾去过一两次,大概能记得。”
蒋云琴微笑:“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书香压抑住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觉,福了一福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一路上便由书香在前方带路,蒋云琴和碧荷走在后面。碧荷半个身子侧挡在蒋云琴身边,有些警惕的盯着书香的背影。蒋云琴却是安之若素,唇角的笑容安然静谧。
待到了素心苑门口时,书香停了下来,道:“这便是素心苑了。”
蒋云琴扫视院门口一眼,即使只是在院门处未进屋,也能明显感到与蒋云琴宛居不同。素心苑宽敞不说,处处园景山石都是精心布置而成,一眼便是风流无限。蒋权生确实厚此薄彼,比起蒋书雪的素心苑,蒋云琴宛居便是连下人房都不如。
蒋云琴便跟着书香走到蒋书雪院中的一间房前,推门一看,却是一间小客房,小几上摆着茶壶茶杯,蝴蝶站在原地抱歉道:“姑娘刚出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烦请二姑娘等上一等,奴婢们去催一催。”
“无妨,你去吧。”蒋云琴笑容客气:“书香碧荷,你们也不必留在这里,跟着蝴蝶去找大妹。”
书香一怔,有些怀疑的看向蒋云琴,蒋云琴笑道:“难不成怕我跑了,放心,我就在这里。”
书香心中一颤,不知怎地,在这个二小姐面前,她总有些莫名的害怕,那双媚眼一眼,便觉得心中所想全部大白天下一般,令人难受至极。
碧荷担忧的看了一眼蒋云琴,才行礼与书香蝴蝶二人退去。
待三人走后,蒋云琴才站起来,唇角的笑容敛去,轻轻推开屋门。
素心苑静悄悄的,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蒋云琴扶住屋门前的朱红色柱子,淡淡一笑,夏研竟将素心苑所有人都支开了,真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
可惜绝望无助的滋味,尝过一次便够了。
她冷冷一笑,转身走进另一间屋中。
不过片刻,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脚步声虚浮无力,一听便是醉酒之人踉跄而行。蒋云琴推开屋门,静静站在原地。
李杨酒兴正浓,逛花园的时候恰好见着一个模样生的不错的丫鬟,搂上去就要亲热,不想那丫鬟却挣脱开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领着他一路到了这边。待到了这院子面前,那丫鬟却又不见了。
他喝的有些迷糊,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面前的景物。见这小院布置的清新雅致,上头还写着“素心苑”,心下一荡,竟忘了生在何处,只晓得定是哪家小姐的闺房,顿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踉跄着往前走去。
却就在此时,李杨看屋门口站着一名红衣少女,这少女身材窈窕,站得笔直,看不清楚面目,却直觉是一个绝色美人。李杨当下什么也不顾不得,嘴里嚷着:“小美人…。”红衣少女转身进了屋,李杨色心顿起,立刻跟着往里走去,叫道:“美人别跑!”
待进了屋,便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馨香,他一愣,再看处处都是烟纱云帐,什么都看不清楚,急道:“美人,你在哪儿?”
“李大少爷,你可真是吓着雪儿了。”一个柔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杨心中一荡,面前浮现起蒋书雪清丽的容颜,喜得连忙转过身将人抱了个满怀:“雪儿这般主动,可真教我感动。”
红衣少女静静的看着他,李杨努力睁大眼睛,却觉得仍是容颜模糊。他当下也不管不顾,就要凑过去在这人身上猛亲。不想那少女却突然一笑:“李大少爷,雪儿有样礼物要送你。”
李杨一听,他阅人无数,从未遇到这样有趣的女子。分明瞧着是个天仙的模样,却主动做出这样*一般的举动。此刻兴致顿起,道:“什么礼物?”
少女轻轻道:“礼物就是——你去死吧。”说完,藏在身后的手抡起花瓶狠狠砸过来,李杨没料到美艳佳人突然成为夺命修罗,猝不及防的挨了重重一下,血顿时从脑袋上冒了出来,身子晃了晃,便倒下了。
蒋云琴瞧着李杨委顿在地的模样,唇边笑容冷漠。她蹲下身来,把玩着手中的花瓶碎瓷片,突然轻轻一笑。
李栋与李杨父子,最是恶心。两人在宰相府里豢养娈童,狎玩童男童女,朝野皆知。对付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名声倒不是最重要的。
上一世她死之前,只知道李栋狎玩柏芝,却不知这个李杨,有没有分一杯羹了。就算没有,父债子偿,到底也不为过。
她将瓷片在李杨脸上拍了拍:“李少爷,我送了你一样礼物,你是不是该回我一样?”
片刻后,蒋云琴从屋中走出来。方走到素心苑门口,便听到一个小厮的声音道:“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正是李杨身边小厮,蒋云琴一顿,再躲已经是来不及了,她心念直转,还未想到解决的法子。突然听到那小厮惊呼一声,就没了动静。沉吟半晌,蒋云琴走出院门,只见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正趴着一个小厮,似乎是摔了个跟头跌晕了过去。
蒋云琴皱了皱眉,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未果,便绕过那晕倒在地的小厮,泰然自若的离开了。
树上,黑衣青年把玩着手中石子,长长的睫毛低垂,掩住眸中若有所思的目光。只是来尚书府查一查拓子然和蒋云琴的事情,却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尚书府庶女似乎和李家大少爷有什么宿怨,下手狠辣却无一丝犹豫,实在令人吃惊。
再说书香在花园里等了片刻,才抬脚朝素心苑的方向走去。方走到一半,就看见碧荷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书香忙问:“怎么回事,你神色这样焦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碧荷神情躲闪:“你先回宛居好了,我还有事。”说完又匆匆忙忙的跑走了。见碧荷如此模样,书香心中微定,想了想,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蒋权生与李栋谈完公事便在蒋府随意转悠,顺带说一说两府上联姻的事情。李栋虽然好色,却也是个老狐狸,话里无一不是在打太极。一边陪着的夏研是不是帮腔几句,可李栋的态度倒是晦暗不明,只说还是要看李杨的意思,丝毫没有联姻的意思。
三人走着走着便离素心苑越来越近,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容貌清秀的丫鬟,神情满是张惶之色,看见夏研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跪倒在地哭道:“求夫人救救我家二姑娘!”说完一抬头就是一愣,似乎是刚发现李栋还在场。
夏研诧异的看了一眼那丫鬟,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琴儿怎么了?”
那丫鬟却似被吓着了一般,诺诺不敢说话。夏研越发急了:“到底出了何事?”
刚说完这话,便听得素心苑屋中传来一声变调的女子惊呼,那声音凄厉之极,令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夏研一愣,不再多说,立刻就快步朝素心苑走去。
蒋允智的通房丫头琳琅跟在她身边,素心苑外静悄悄的,院中一个人也没有。夏研先是去了小客房,小客房里一片平静,桌上的茶壶茶杯动也未动,与之前还是一个模样。
琳琅一愣,夏研也是一呆。只听得外头又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这一次听得清楚,正是从蒋书雪屋里发出来的。
一时间,夏研也顾不得怀疑为何地点成了蒋书雪房里,心中不知怎地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推开身前的琳琅,马上冲进蒋书雪的房间。
一进屋便闻得一阵浓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夏研眼睛一跳,地上蜿蜒的血迹触目惊心,一个崩溃的哭声传来,那哭声传到夏研耳中只觉得如雷劈一般,她上前几步,站在屋中哭泣的可不正是蒋书雪?
而蒋书雪的脚边,李杨满头是血,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双眼紧闭,此刻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夏研瞪大眼睛,门后传来脚步声,来不及阻止,便听得蒋权生的声音传来:“发生何事?”
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是一声惨叫:“我儿!”
李栋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几步冲到地上的李杨身边,晃了晃他的身子:我儿,你醒醒!“
李杨却似毫无知觉一般,李栋低下头,目光落在李栋的下半身,上好的蚕丝袍子自腰间向下已经是血迹斑斑,他的目光向下,定在旁边一个血肉模糊的玩意儿上面,然后,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嚎。
任是谁看到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人阉了也不会无动于衷。
李栋再抬起头,目光里满是猩红:”蒋权生!我要你偿命!“
”不是我,不是我。“蒋书雪早已吓得瑟瑟发抖,面上全是泪水:”我一进屋他就这样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但无人能相信她的话,如眼前这幅景象看来,若是说李杨色心攻心想要对蒋书雪行不轨之事,蒋书雪急怒之下拿花瓶砸破了他的头再愤而将他阉割,这样才是最有力的说法。
夏研辩解道:”不对,不可能是雪儿。雪儿胆小,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不会这么对待李大少爷,李大人,您别慌那凶手一定还藏在屋中,琴儿呢,雪儿你不是与琴儿在一道,琴儿去哪了?“她想着这事定然是蒋云琴嫁祸,而蒋云琴很可能还没走出这屋子。
李栋抬起头,还未说话,就听得外头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父亲,母亲,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怎地全都在大姐屋中?“
夏研身子一僵,便见蒋云琴站在院门口,一身红衣热烈似火,今日甚至略施脂粉,整个人显得美艳至极。比起来,哭的一塌糊涂的蒋书雪就显得无比狼狈。
”琴儿,你不是与雪儿在屋里选缎子,怎么会出去的?“夏研急切问道。
”我等了大姐姐迟迟不来,心中想着不若主动去找一找她。谁知却没有找到。“蒋云琴道:”便让我的丫头碧荷随我去花园中摘了几只红梅,想着回头放在花瓶中也好看。“说罢扬了扬手中,果然是几枝红梅。
夏研瘫软在地,蒋权生额心跳的生疼,眼看着地上的李杨人事不省,李栋面上闪过一丝阴狠,嘴里叫道:”贱人,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众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得到他手中尖锐的花瓶碎瓷片,蒋书雪吓得往后一跳,李栋身子肥胖,并不怎么灵活,蒋书雪堪堪躲过,只觉得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的血迹。
蒋权生大叫一声:”放肆!“院中的护卫拼命将李栋拉开,蒋书雪已经捂着脸崩溃大哭起来,看着蒋书雪脸上血淋淋的模样,夏研心口一疼,直直晕了过去。
”快叫大夫!“蒋权生急道。
李栋也差人将李杨抬起来:”马上回府。“离开前恶狠狠地看着蒋权生道:”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蒋权生,我定要你为今日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看李栋一行人离开后,蒋权生揉了揉额心,又因为担心记挂着蒋书雪与夏研,急急忙忙的离开去妍华苑中。素心苑一时又恢复到之前的空荡。
碧荷站在蒋云琴身边默不作声,满地血迹中,蒋云琴微微笑着,轻声道:”书香,你不进来么?“
书香脸色惨白,看蒋云琴的目光仿佛看一尊魔鬼,方才碧荷那番神情,她以为事情定是成了,才急急忙忙的向夏研回禀。谁知如今落入陷阱的却是蒋书雪,这一切若说全是巧合,也实在太勉强了。
”素心苑的路,你可得记得好好的,一辈子莫要忘了。“蒋云琴微笑着看着她:”对吗?“
碧荷看着书香难掩鄙夷的目光,书香却是背上爬满了冷汗,她知这一次夏研定不会轻饶了她。那红衣少女却似乎与满地血迹融为一体般的和谐,神情丝毫未见恐慌,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
这一日,对京城尚书府来说,必然又是极不平淡的一天了。短短几日,蒋允智断了一指,蒋书雪毁容,夏研怒极晕倒,尚书府的老夫人卧病在床。
偌大的尚书府,不知从何时,显出了一丁点倾塌之势。这一点太过细微,并不能将其放入眼中,可是那些腐朽的东西在一点点扎根深入,只待有一日破土,将这金碧辉煌的府院,蚕食的一干二净。
蒋云琴坐在桌前喝茶,庄子上送来的新酿百花蜜,每个院子都分到一点,加上几瓣院子新摘的红梅,简单的花茶,喝着倒也别有滋味。
下午出的事情,晚上蒋簌簌和蒋常乐却是来了一趟,瞧着蒋云琴的模样,蒋簌簌眼巴巴道:”二姐姐,今日我在院子中不曾出门,听说你也在场,真是大姐姐将李二少爷砸破了头?“
蒋云琴就看着她笑:”哦,三妹的消息挺灵活,不过似乎是不信?“
”不是不是,“蒋簌簌连忙摆手:”只是大姐姐向来温柔,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胆子伤了李大少爷。“她一边说,一边探究的去瞧蒋云琴的神情。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蒋云琴慢条斯理道:”平日里看着温顺的人也有凶狠的一面,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
蒋簌簌顿了顿,笑道:”二姐姐说的是。“又和蒋簌簌,蒋常乐说了一阵话,蒋常乐才怯怯的道别离开。碧荷送蒋常乐蒋簌簌到院门口,回来的时候道:”这三姑娘却真是奇怪,瞧夫人待她也不算好,可却巴巴的打听大姑娘的事情。“她摇摇头:”是不是也太过滥好心?“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