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脸色,便知道此事已成定论。魏国夫人冷哼一声,站起来:“我们走!”
大夫人赶紧道:“林妈妈,先送妹妹去我房中歇息片刻。”
“不必了!”魏国夫人头也不回,指挥人抬着担架离开了。
大夫人并没追上去,她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安抚妹妹,而是要让女儿撇清关系。
老夫人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道:“罗妈妈,让他们都下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罗妈妈遵令,带着无关紧要的奴婢们离开。
“你们还不跪下!”蒋丞相怒喝道!
蒋云琴老老实实跪在石板上,低头垂目。蒋书雪却愣了片刻,没有动静,蒋丞相宠她是真的,可是如今动了怒火更是真的。
他冲着蒋书雪怒道:“小畜生!你也跪下!”
蒋书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父亲这样喝骂,已经呆怔当场,直到身旁人推了她一把,才不敢置信般的跪下了。
大夫人看着女儿下跪,顿时泪水盈盈,柔声劝道:“老爷,女儿是你捧着长大的,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受了寒可就不好了,还是让她起来吧……”
蒋丞相看了蒋书雪一眼,爱女的眉似远山,肌骨如雪,花瓣一样的嘴唇,看起来柔弱万分,他的心一软,就想让她站起来,可是,却在同时看见了二女儿蒋云琴正定定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审视的味道。
接着,蒋云琴开了口:“女儿做事鲁莽,没能分清究竟是贼还是表哥就打了人,令父亲和母亲受累,心中十分愧疚,恳请父亲责罚。”
她的声音很清冷,每个字的尾音都断的十分利落。
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一瞬间,蒋丞相整个人重重一震。
她口口声声是责罚,其实另有深意!大夫人夏妍盯着蒋云琴,心里恨得要死,却很明白,今天这事儿追查到底,迟早要让蒋书雪暴露出来。
“哎哟我的好女儿呀,你父亲知道你刚刚进府也不懂事,哪舍得责罚你哪?快起来吧……”大夫人作势,让身旁人去拉她。
“父亲若不责罚,我就不起来。”蒋云琴甩开那人的手,平视着前方谁也不看,唇角微微上扬,口吻极淡,却让人感到一种格外的坚持。
她这态度摆明了非要一个结果,绝不就此罢休。说是责罚她,其实针对的还不是蒋书雪!
偏偏,有那么一张纸条,确实是让蒋书雪有嘴说不清,她怎么能承认,这纸条是自己用来陷害蒋云琴的,却莫名其妙多了韵雪二字!这样一来,事情分明和自己有了牵扯,怎么也很难说清!
大夫人见状,咬了咬牙,竟也屈膝跪下。蒋书雪连忙伸手相扶,急声道:“母亲,你这是干吗?”
大夫人注视着蒋丞相,沉声道:“两个女儿都牵扯其中,实乃我管教无方。老爷若是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雪儿身子骨弱,琴儿也不懂事……”语音至此,已近哽咽,委屈的不得了。
蒋书雪听了,猛地回身,冷冷望向蒋云琴:“你还不过来搀扶母亲!当真要这样忤逆不孝吗?!”
然而蒋云琴却静静跪着,眼睛低垂,仿佛没有看见。
蒋丞相暗暗心惊,世家女子,自小就被教育要雅德谦恭、进退得宜。这个孩子,竟然不为自己留半点退路……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只听到老夫人手里的佛珠啪嗒啪嗒的作响。
刚刚下过大雨,地上都是潮湿的,这样的天气里,连站着都是一种煎熬,冻得手脚冰冷,更不要说跪着。而蒋云琴连湿发都未擦干,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
蒋丞相望着这个十步之外的女儿,只觉得十分惊异。
所有人都是静默的,面色沉沉地看着蒋丞相,等待着他作出最后的决定!是袒护掌上明珠蒋书雪,还是追查到底,给蒋云琴一个公道!
如此一来,双方僵持住了。
蒋丞相皱着眉头,两边都是为难——
老夫人盯着蒋云琴,若有所思,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终究,蒋丞相慢慢道:“雪儿,你先扶着你母亲起来吧。”
蒋云琴的心,一下子变得冷寂。此刻,她已经明白了,她的亲生父亲的决定。
蒋丞相眉眼中带着惋惜:“琴儿,今天这件事,你做的太鲁莽了,不该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你表哥毒打一顿,他是魏国夫人的独子,父亲总要向伯昌侯交代——”
他的言语之中,丝毫未曾提起那张纸条,也不曾提起蒋书雪,只说蒋云琴错打了人,分明是要将所有过错推在她的身上,而对罪魁祸首视而不见——蒋云琴不相信,父亲会对李长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他不过是,护着她罢了。
她抬起头,慢慢道:“父亲要如何处罚琴儿呢?”
蒋书雪的脸上,同时露出禁不住的喜色。父亲,终究还是向着她的!
蒋丞相略带愧疚地看着蒋云琴,刚要说话,却突然看见一个少年狂奔而来,到了跟前,砰的跪下,竟是跪在蒋云琴的身边,与她并肩。
蒋书雪一愣,连忙上前拉他道:“三弟,你这是又做什么?快快起来。”
蒋濡沫推开她的手,高声道:“伯父若是要罚,便请责罚濡沫吧。先前是我告诉二姐姐,这里有一只极稀罕的杜鹃鸟,她才到这园子里来。后来表哥惊走了我的杜鹃鸟,我不忿说了两句话,表哥便恼了,重重推了我一把。”他仰头,露出原本被头发挡住的,额头上的一道血口,血慢慢地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模糊了那样一张漂亮至极的脸,当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老夫人惊呼一声:“濡沫,你的头受伤了?!”
蒋濡沫一双眼睛黑亮如珠地望着蒋丞相:“伯父,二姐姐是看我受伤,才会误会表哥是贼人。若是伯父要追究,请不要追究旁人,只罚我一人!”说完,重重扣地,砰砰有声。
蒋云琴神情剧震,她这样坚持,不过是为了逼得父亲认清,这事情是他最爱的女儿蒋书雪一手造成的,可事到如今,她才明白,父亲的心肠偏的有多厉害!她想不到,在这个关头,只有这个孩子肯出来帮助她。
当时众人离得远,谁也不曾看清蒋濡沫是否在场,有这个一向乖巧的三房少爷作证,作为施暴者的高进,他的证言又怎会有人相信呢?只是——敏德头上的伤口……
大夫人的脸色有点发青,道:“琴儿,既然事情是如此,你为何不早点说呢?”
蒋云琴握紧了拳头,终究垂下眼睛,柔顺道:“三弟被人打伤,实在是吓坏了,我便让人先送他回去,刚才知晓表哥身份,我怕牵扯了三弟出来,反倒引得两家关系不睦。更何况父亲正直,母亲慈悲,断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处置女儿,所以才会隐瞒着。”
这话一说,大夫人几乎被蒋云琴气得吐血,掩不住目光中的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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