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昏暗,唯一的窗户被粗麻钉死,金杰燃扑到床边,握住母亲瘦弱、冰冷的手。
两世为人,前生是孤儿,今生和她相依为命,母亲这个词,已是他感情的全部。
“母亲,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势又发作了?”金杰燃小声地问道。他能听到母亲的体内,那如要切筋断骨的弦音,一下、一下地折磨着母亲。
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是如蒙在被中,模糊低沉。这一次那弦音清晰,在他耳中仿佛如人在用古筝演奏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曲。
母亲没有回答,金杰燃心一沉,手握的更紧。“母亲,母亲。”
他轻声呼唤着,一只手轻柔地抹去母亲嘴边的血迹。
他只能做这么多,那弦音并不是他可以压制或是驱除的,只能由母亲自己用某些他不理解的方法,在体内发出一种敲击声来压制。
弦音突然小了,虽然依旧是清晰可闻,可声音小了。金杰燃心中喜中掺忧,为什么没听见敲击声?
“母亲?”
床上的人咳嗽一下,声音中有着莫名的痛苦,瘦弱的手轻轻反握住金杰燃的手,声音轻柔地道,“小燃回来了,扶我起来。”
“母亲,你就躺着说话吧,我能听见。”金杰燃柔声道,两眼已是红了。三年了,他每个月都会看到母亲发一次病。每发一次病,她就会咳血,一口一口地咳,直到敲击声胜过那可恶的弦音,将弦音压制住,直到无声。
可如今……弦音依旧,声音虽小了些却象是在积聚力量,准备着反扑。
床上的人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金杰燃,纯净如月光的眼睛中,明亮了几分。
“小燃,母亲恐怕不撑不过去了。这个天弦月音,已经压制不住了。”
金杰燃死死记住天弦月音这个词,这是害母亲的罪魁祸首。他脸上微笑着,“母亲,你行的。等你好了,我以后给你找个儿媳妇,再给来个大胖孙子,咱们一家四口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唔,可惜我看不到了。”母亲眼中有了笑意,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用眼神代替手指,抚摸着他的眉、鼻、眼。
金杰燃心中悲痛,母亲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伤心,我能活到现在,看到你成年,已经满足了。我死后,桌上的戒指你拿去,然后把我火化了吧。”
金杰燃听着渐强的弦音,心中冰凉,母亲的时间并不多了。
“母亲,”他吸口气,让自己声音柔和一些,“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比如,那个伤你的人,比如,我那位父亲。”
“你,看着办吧!我累了,累了……”
弦音一震,仿佛一记凶残的刀劈击在金杰燃的胸口,全身在极松之下突然极致的一紧。极紧之后又是极松,弦音再起……
如此九次之后,金杰燃全身汗如浆洗,散发着浓烈的腥臭气味。
“小燃,你从那学的奇怪的战技?这天弦月音助你一臂之力,却是对你有恩。”
她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带着点歉意,仿佛在说,“让你为难了。”
金杰燃看着她的两腮的腥红,眼泪流下,“母亲,我不会因为仇恨而活着。我,不会杀了这两个人。但我,会拿回你应该得到的一切。”
她的眼睛笑了,“得到、失去……我不后悔。”
她的脸上,带着点羞涩。这点羞涩慢慢淡化,最后定搁在嘴角微微一笑。
床上的人,身上没有一点的声音发出。金杰燃此刻,却希望那邪恶的弦音再响起,那怕是一点点……
屋内黑暗渐浓,包裹住屋里的两人。
突然,屋内闪起两道亮光,照亮这黑暗的石屋。亮光一闪即瞬,门外的牛叔身子一抖,“暗室生辉,后天圆满?”
金杰燃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睛已经不再如月亮一样发亮。
身体,再次属于他自己的了。那九声天弦月音,象一把大锤,锤断他身上的枷锁,终于将他的身体,推到了质变。
得到与失去,没有后悔的机会。
“牛叔,能借把柴刀吗?”金杰燃道。
“噢、噢,有,我房里有,我这就去拿。”
牛叔勿勿跑向家里,找出柴刀,回来时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因为金杰燃正抱着母亲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他。
他感到了压力,金杰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给他的感觉就如一只强悍的凶兽,正等着他这食物送上门。
不安地扭动下身子,牛叔又退后一步,这别扭的感觉才轻了一些,“小燃,柴刀我给你拿来了。”
金杰燃笑了下又恢复平淡,“牛叔,我们现在出村吧!”
“现在?”牛叔惊讶地道,“天之么晚了,这可是野兽猎食之时。”
“以牛叔能赶上王师的实力,村落周边的野兽还没放在你眼里吧。”
“你怎么知道?”牛叔又后退一步,睁大眼睛,不相信自己的伪装就被一个少年轻易看破。
金杰燃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提醒自己,这个多年的邻居,憨厚的牛叔,不简单。
“我们走吧。”金杰燃道,没等牛叔同意,已是当先向村口行去。
牛叔越发看不懂金杰燃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少年了。奇怪的退缩的境界,却又能撞脱他手臂。能识破他的伪装,那暗室生辉代表着的后天境界圆满。
提着柴刀,牛叔看着少年在昏暗的火把中前行。从金杰燃走路的姿势上看,以他的眼光,金杰燃肌肉纤弱,骨架松散,筋膜不壮,完全就是一位没有练过武的人,甚至是比一般人还要弱上三分的少年。
他是如何撞脱我的胳膊?那一下至少要有三石之力。牛叔越想越想不通,金杰燃身上那危险感,又是从何而来?
闷头在金杰燃身后跟着,抬头时,金杰燃已经站在村口,与王师对峙着。
“王师,开下村门,我要出村安葬母亲。”金杰燃道。
王师站在一丈高的村墙上,俯视着突明突暗的金杰燃。
眼睛闪烁着怀疑,金杰燃已经用背子包住母亲的身体,王师根本看不出什么。
他不相信,今天刚说要金杰燃参加捕猎,他阿妈就死了。莫非,是以此名义逃跑不成?
“金杰燃,你阿妈,真的死了吗?”
金杰燃目光一冷,“怎么,王海你想查看?”
“混帐,你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王海脚下一抬,就想跳下围墙教训一下不尊师的金杰燃。
可是,当他对上金杰燃冷然的目光,这心中一突,居然有种被凶兽盯上的感觉,心胆俱寒。
凶兽之所以叫凶兽,其狡猾、凶残决不是王海这境界的人愿意面对的。
没有后天圆满之境,不敢轻言可胜凶兽。
金杰燃冷然看着王海,他不清楚自己在达到质变之后实力处于什么境界,是否可以胜过王海。
但他仍然不示弱地盯着王海。
王海居然被盯得头皮发麻,眼皮直跳,这一脚怎么也跳不下去。
一时间,居然尴尬地不知是继续训斥还是真跳下去教训金杰燃。
他身边还有两个村汉,其中王重的阿爸王炳眼神很溜,瞧出不对立刻开口道,“金杰燃,你要出村可以,村里有规矩,不到炼骨境不得出村。你才炼皮境,等明天天亮和捕猎队一起出村吧。”
“啊对,金杰燃,你境界不够就不能出村,等明天和捕猎队一起出村吧。”
王海立即反应过来,那女的死不死不重要,只要金杰燃不单独出村就行。只要让其进入捕猎队,自然有办法解决金杰燃。
言罢,他还向王炳点点头,喜得王炳直哈腰。
金杰燃不想和这些小人废话,直接抱着母亲来到测力石柱前,一脚踢在了测力石柱上。
在脚底快接触石柱时,他的身体所有部位都微动了一下,或伸或缩或直或曲,形成一个整体。
接触石柱,金杰燃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要从脚底冲出,心中一动,泄了一半力道。
他的踹脚行为,惹来牛叔的好奇,还是松散、软弱,能有何力量?
那最后的微动,没有人能看出来。
王海大笑,“哈哈,金杰燃你早上才测过,只是炼皮境而已。现在再测,也不会是炼骨境。为了你这废物的安全,你就安稳地呆在村子中吧!”
“你没长眼睛吗?”金杰燃冷冷地道,“我已经到炼骨境了。”
“什么?这不可能!”王海不相信地喊了一句。“王炳,你下去看看。”
王炳屁颠屁颠地顺着木梯下了围墙,他才不相信金杰燃一天之内就到了炼骨境,他认定这是金杰燃撒谎。
只要拆穿这谎言,自己在这位教头眼中肯定又立一功,以后自家小子王重就有希望得到单独的教导。
跑到广场之上,他先对金杰燃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然后就着不太稳定的火把的光亮,看向测力石柱。
“根本还是炼皮、呃!这不可能!”
王炳后退一步,盯着那石柱,是惊骇之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