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会点皮毛,以前是老爷爷”哄骗“”我学一些稀里古怪的东西,稀里糊涂地学了不老少,可从来没用过,在我心里压根就不信这一套。
按现在门派划分,老爷爷属于玄空飞星派,但各流派之间经常相互窜派,为了门派发展的源远流长,纷纷取长补短,往往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甚至一些门派还引进《道藏》学术,其中茅山术的引进,使堪舆的各门派变得丰富多彩,甚至大多被世人看成“奇人异士”,就像老爷爷一样,既能看阴阳,也能斩妖除魔,道士不像道士,驱魔人不是驱魔人,整个一个四不像。
随着岁月的沉淀,在束缚中发展,在发展中束缚,很多保守门派形成世代单传,一些重要口诀不再记载于书籍,而是采用口口相传。今天的流派大多名存实亡,即使有传人在世也是凤毛麟角,就像我赖天宁,要不是背着一个“拘魂青乌”,到死我都不知道还是悬空飞星派的传人,玩大发了——说我们是赖布衣的传人。
村东有一条河,依山而流,叫“富水河”,水流湍急,但流经一处拐弯处却非常安静,山头长着两棵孤零零的姊妹树,当地人便叫“二树山”,附近山峰起伏跌宕、绿树葱葱,称得上一处“龙脉”,学以致用吧,我给老爷爷选择了这处绝佳风水,因为深得“藏风聚气,得水为上”的宗旨。
办完丧事,我不肯离开老爷爷的老屋,我觉得唯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来老爷爷家串门的人少之又少,我躲在这里正好“参悟”古书,以前不信,那是荒废学业,今天笃信,这叫亡羊补牢,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不由得我不信,拘魂老太、拘魂鬼,老爷爷无边的法力……
睡在老爷爷生前的炕头,没事的时候就消化那些书籍和口诀,这些东西不像练武功,一招一式都要练个三年五载,重在“领悟”,大概就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意思。有图解作参考,我对着葫芦画瓢趣味无穷,所以我并没有感觉出丝毫的枯燥和乏味。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下午,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是邻村的老乡姓刘,以前在附近几个村联合组建的乡塾里当过数学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老爷爷的那些奇闻轶事多少了解一些,这次主要请老爷子“出山”替自己消灾避祸的。
我说刘老师你找的人是我的老爷爷,但人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再说他活着的时候神志不清,早就不帮人处理这些事了,别耽误你的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老师一听很是失望,本来以为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没想到却是迟来一步。大概性命有关,他不甘心地打听道:“小伙子,打听个事,要不是性命攸关的关口,我也不至于前来找你老爷爷——”顿了顿,觉得说多了也没用,于是直奔主题说,“老爷子生前收过徒弟没有?赖半仙了不得啊,总不能就这样走了?”
我瞅了一眼这个曾经当过老师的中年人,一张脸皮包着骨头,脸色蜡黄却微微发青,凹下去的天庭晦涩而无光泽,低头看见他的两腿站着无力,走两步就打摆子。我心想,这种人阳虚阴重,这个时候最容易招惹那些不太干净的东西。本来想搪塞几句快一点打发人家走人,但出于对老师这个职业的好感,临时又改变了主意,我没正面回答,反而旁敲侧击问他说,你刚生了一场大病吧?晚上睡眠严重失衡——
听我的意思,跟算命的套路差不多,这哪是问病情,这分明是在套话。中年人深锁眉头,要不是自持有点素养,估计该说我不懂事了。但随即眉头舒展开来,估计想明白了,赖半仙的孙子绝对不会是个算命的。他听话听音,或许觉得我说的有点意思了。
刘老师轻轻咳嗽一声,提了一口气说道,可不乍得,躺床上快半个月了,晚上老听着门外有动静,起先以为乡邻恶作剧,但我自信人缘极好,从来就没得罪过谁。“嘎吱,嘎吱”的划门声从三更到五更,我根本就不敢睡。勉强忍了半个月,实在挺不住了就看镇上的大夫,老中医说我再不想办法正常睡眠,十天半个月肯定是熬不过去的,意思让我准备后事啊。急病乱投医,我就想着俺是不是中邪了?
我身体里流淌着老爷爷一生的业力,光闭门造车也不是个事,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历练历练也好。
刘老师的这种特征描述,在古书好像有一段记载,但我不能断言肯定。我说刘老师你过来,我帮你把把脉。
刘老师虚弱无力,抬胳膊都费劲,我一把捉起他的左手,凑近一看,一股透心凉气冲着我的鼻子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赶紧缩回头远远地端详。果然有一根青筋暴露皮肤之外,手腕底下鼓起了一大片小疙瘩,白得吓人不说,疙瘩的皮太薄了,里面的白色液体几乎要破裂而出。右手还算正常,清晰看见的血管壁却呈现一脉血红,用手指轻轻掐一下,里面往外冒着血水。
刘老师紧绷着脸,也不敢说话,人看着可怜兮兮的。我深深叹了口气,怕吓着他,不敢太大声,只好脸色凝重说:“撞邪了,你遭遇了一个门爪鬼,这种鬼有个特点,对猎物半夜“惊扰不断”,以便除去你仅存的阳气,之所以迟迟不肯害你,它是想利用“阴气”慢慢培养你,最后才吸干你的精血——看到你手臂血管了吗?左手破裂、右手血红之时,就是你命丧黄泉之刻。”
刘老师吓得一哆嗦,脸色霎时铁青。听说一个看不见的鬼等着吸取自己的精血,不吓个半死才怪。他慢慢地恢复平静说,我想起来了,屋后是片荒地,我想弄片菜地,上个月平地的时候,挖出几根棺材板,这么大木头扔了怪可惜的,我就晒了两天,然后劈柴当柴火烧了。
我点点头说,棺材是装死人的,你把人家的衣服给烧了,不找你算账才怪呢。“门爪鬼”既然想害你,看来你是逃不掉的。
我正在思索“道藏”里面关于门爪鬼的详细记载,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咕咚”撞在地上,我低头一看,刘老师正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我,还没等我说什么,人家迅雷不及掩耳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小兄弟啊,虽然我无亲无故,但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你一定要救救我,总是半夜听到门外和床底下什么东西在挠木头,那些痕迹不像是老鼠咬的,更像是用指甲一道一道划的,每天在下半夜不多不少就划一根,从不间断,我数了数都快三十根了,痕迹里还有血了吧叽的血块——”
我说这是“门爪鬼”在给你算时辰,它划了三十根痕迹,就证明快一个月了,哎呀,不好!你说你看到三十根了?
刘老师点头肯定说,错不了,我每天都数好几遍。
我说赶紧准备吧,弄不好今晚就要害你!人会算日子,门爪鬼就知道月一和十五,三十表示两个十五,今晚就要吸干你的血。
我面色凝重,赶紧拿出一张“镇鬼咒”递过去,说事已至此,这个门爪鬼不太可能半途而废。为了防止它狗急跳墙而抢先我一步,这张符箓你先回家贴到门框上,也能震慑一下。今夜子时以后,我去你家做场法事,只要应付得当,你就能免去一劫。
刘老师哭丧着一张脸说,等什么今夜子时,你这就跟我走吧。
我摇头说,这个急不得,我是帮你驱鬼,而不是吓吓它,另外,人与鬼斗必须选好时辰,否则我会反受其害的。
今夜无月。农村黑灯瞎火,别说子夜以后了,就是晚上十点以后,家家户户早就闭户了。子夜以后阴盛阳衰,毁伤厉鬼往往事半功倍。其实刘老师用不着告诉我他家的地址,玄空罗盘的指针会根据磁场的变化而发生偏移,西南方位感应强烈,我就沿着走过去,最后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就静止不动了,但针尖“颤颤巍巍”却不停地上下波动,显示这个气场的“鬼气”越发强烈。
我用磨斗打线打好桩,在门前围成一圈,先困住恶鬼再说。里屋门是虚掩着的,门框上的镇鬼咒只剩了半张,迎着风呼呼啦啦的响着,我突然心里一惊,敢情这个鬼想要提前下手了。
不敢再迟疑,我疾步如飞地冲进了堂屋,屋内漆黑一片,要不是我先在门外适应了一下眼睛,这个时候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刘老师直挺挺地悬在半空,下面站着一个全身罩着黑袍子的女鬼,长发垂地,尖锐的长指甲已经像软剑一样缓缓往上挺直,再需要片刻功夫,十个指甲会穿过五脏六腑,到那个时候血液就会源源不断地回流进女鬼的躯体,一旦她吸干了刘老师的精血,自己就算有再大的能力,一时半会也对付不了这个鬼。
必须尽快出手,我心急如焚。
刘老师中了梦魇,尽管很清醒,却是如何说不了话,也动弹不了。
我左手擎着一柄招魂幡“呼拉”一展,右手迅速打出一片白米,“吱吱”的声响不断,从女鬼的黑袍子上立马弹出几股白烟。她身子颤了颤,伸向刘老师的指甲稍微回缩了那么一丁点,一声黑鸭子般的惨叫声陡然划破寂静的夜晚,几乎要扎破我的耳膜。女鬼虽然受了点苦头,但好像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反而转过脸,扬头对我示威恐吓。
蓦然看到恐怖的一幕,我顿时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脚跟。
门爪鬼没有脸皮,只是血肉模糊的一张脸。孤伶伶的眼眶中只剩下两颗带血的眼珠子,由两根小小的血管分别拴着,她每动弹一下,眼珠子就岌岌可危地荡起来,看着怪揪心的。下巴不知为何丢了一块,一张嘴就淌下了一股腥臭的液体,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什么含拉子,应该是腐蚀的酸水。我着实吓了一跳,这个女鬼的尊容确实不敢恭维。
我自个压了压惊,赶紧脚踏七星阵,嘴里大声念着“五雷咒”,“居收五雷神将,电灼光华纳,一则保身命,再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天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
我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一道光亮从手掌缝隙中淌出来,瞬间照亮了我的全身上下。
女鬼惊慌失措,五雷咒是法术中最具有攻击性的,她也想不到我小小年纪就具有了如此高深的法术,想逃走已经不可能了,只好螳臂挡车地荡起黑袍,狠狠甩开十指长剑,笔直戳向我的胸膛而来。
阴风四起,刺骨的阴寒令我情不自禁地全身发抖。屋内的门窗遭受巨大的张力,倾刻间四分五裂,玻璃爆烈,发出。阵子清脆的碎裂声,整幢房屋摇晃了一阵子,几乎坍塌而落。
阴风刺骨,我无力抵抗这股子阴风,情不自禁连连后退。就在此时,我身后飞过一道强光,电光石火般罩向女鬼,紧接着又飞来数道闪电,劈头盖脸地穿过女鬼的身体。
这道光来得太及时了,我暗自庆幸。门爪鬼大惊失色,再想全身而退为时已晚,再说门外全都是拉好的磨斗线,想逃已经没有了门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五雷咒具有毁灭性,我也不可能心存怜悯,因为饶恕敌人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点我还是泾渭分明的。光晕牢牢地掌控着鬼的动向,门爪鬼无论跑到哪里,光罩都是如影随形。
皮肤烧灼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一个偌大的火球熊熊燃烧起来,从女鬼的头颅一直燃烧到双脚,到最后化成了几缕青烟,我听到烟雾缭绕中夹杂着女人的求饶声,偶尔会有一颗烧得面目全非的头颅冒出来,但随之就被什么东西拉了回去。
短短几分钟的烧灼,门爪鬼已经化为灰烬,五雷咒的光罩已经不见所踪。
我拉开了灯绳,灯泡随即眨巴着亮了起来,刘老师从半空掉了下来,整个过程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从他张口结舌的表情而言,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而且竟然还有人念着咒语请来了雷神,人鬼殊死搏斗,生死相搏,一切如梦似幻。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静静地看着如痴如呆的刘老师。我心里叹息一声,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这是虎口脱险,所以惊魂未定,或许一会就会好转。女鬼修练不深,或者说我要是再迟疑半步,此刻躺在面前的就是一具活生生的干尸了,同时,一个女厉鬼从此诞生,不知道今后要祸害多少人。一切自有因果,这个人或许因为曾经当过老师“积过善”,上天眷顾而命不该绝吧。
“啊”的一声,半夜听起来怪吓人的。刘老谁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仿佛受尽了人世间最大的委屈。等着其释放完了压抑,好半晌我才沉重说道,刘老师该忘记就忘记吧,你刚才做的是一个噩梦,这个世上没有鬼魂。
他抬头疑惑地望着我,从我犀利的眼神里挣脱开来,似懂非懂说,我知道了,我刚刚做了个梦,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鬼神呢——小兄弟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今日之事。
我轻轻笑了,说这就对了,感恩的心谁都有,而对我最好的报答就是——你曾经什么都没见过,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而搅乱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如此,该走的走,该留的留。58xs8.com